正文 第55章:逆来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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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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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河圆满完成任务,死皮赖脸向他的“良师益友”讨赏。
墨青席一条腿弯曲,半靠床头,后腰垫着两个软枕,许长河跪在他身前,小狗舔水似的亲个没完。
清风撩拨床帐,荡漾潋滟春色。
“差不多行了。”墨青席用手指顶着他的眉心,将埋在锁骨上的脑袋推开:“婶婶马上来送汤了。”
许长河意犹未尽用舌尖扫了下唇谷,“先赊着,等你伤好了……哼哼。”
他哼完爬下床满地找鞋。
墨青席偏头见外面日光熠熠,心动道:“长河,我们去院子晒晒太阳吧,屋里冷。”
许长河便来回奔走,搬出桌椅案几,再给墨青席披上外衣,扶他过去坐下。
其实墨青席腿脚便利,但动作幅度不能太大,容易撕裂伤口。
经历了种种惊心动魄,险象环生,许长河草木皆兵,将他当成纸糊的一般,小心呵护。
墨青席坐稳之后,用牵扯不到的那只手给许长河研磨:“你不要看我,认认真真写几个字。”
许长河提笔,虔诚挥毫——
青霄湛湛,匪石匪席。
墨青席怔住:“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字由此而来。
“字如其人。”许长河把风干的字拿起来对着朗朗乾坤道:“公正明理,义薄云天;石转心不转,席卷心不卷,遂取字为青席,对吗?”
墨青席望着他,脉脉温柔:“对。”
许长河讨得他欢心,把笔递过去:“你再教我写一遍,我觉得我的字还不够好。”
比起他初来虞城县时那笔狗爬字,这一张写得力透纸背,龙蛇飞动,已经很拿得出手了。
墨青席也懒得挑破他的小心思,握住许长河的手,一笔一划地教。
许二夫人在院门处将这一幕瞧得一清二楚。
从小到大厌恶练字的许长河,握笔时何曾有过这般灿烂的笑意。
墨青席余光已经瞥到了人影,顺其自然松开手:“学会了吗?”
“你这可是十来年的功底,我又不是虞城,能仿人笔法。”许长河把笔搁好,若有所觉回头:“娘你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儿啊?”
“这不是怕惊了你的字么。”许二夫人将装着补汤的盅放下,拿起许长河写的那张欢天喜地道:“能写得这么好了,我拿去给你爹看看。”
“就是他让我每日跟着青席练字的,在虞城县,我练的字帖摞起来这——么高!”许长河比了个夸张的厚度。
“说明有效。”许二夫人眉开眼笑道:“辛苦青席了,婶婶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许长河揭开盖子闻了下今日的汤:“那你少给他炖这种烂糊糊的汤。”
“补气血的,你懂什么?”许二夫人收了许长河的字,又转头叮嘱墨青席:“趁热喝,也别在外头坐太久。”
墨青席顺从点头:“好。”
许二夫人走后,许长河捧着盅,浅尝一口,立马放下了:“你还是自己喝完吧,味道比前两天的还要怪。”
墨青席不喜欢炖得太烂的食材,羹汤最好是清清白白能一眼望到底,这些天补品不断,凡是口感黏糊的都进了许长河的肚子。
补汤熬制不宜,墨青席不想辜负许二夫人的好意,认命地端过去,慢条斯理喝了起来。
待日头偏西,许长河又吭哧吭哧好一通搬搬抬抬。
墨青席倚着床柱,忽而道:“一直不见你身边有伺候的人。”
准确的说,是贴身服侍之人。
许长河把木椅挪回原位,气喘吁吁道:“怎么,这就厌了我,要往我边上添人了?”
这明显是避而不答,墨青席不再深究:“我没事给自己添什么堵。”
许长河瞬间美滋滋。
晚上用饭,也是许长河去提来食盒,一一摆上桌。
吃完之后自会有许二夫人差来的小厮收走,顺带将汤药送过来。
这两天却是个粉衣小丫鬟,花儿一般娇嫩,抓着托盘的手白如水葱。
许长河是第二次见她了:“你是新来的?”
生面孔,不是许二夫人身边的人,这双手也不是做杂役粗活出来的。
小丫鬟声音绵柔:“刚来没几日。”
“我想也是。”许长河拿起药碗,“我娘让我吃完饭去取个东西,我懒得走了,你帮我去拿一下吧。”
“是。”小丫鬟抱着托盘娇羞地退出了门。
墨青席看着许长河把药碗放在桌上晾着,一言不发坐到床边。
不像生气,只是心情沉闷。
“这个时候,叔叔婶婶应当在一起,就算婶婶心慈手软,叔叔可不会轻饶。”墨青席明断道:“你诓她去,就是要让她受罚。”
许长河没说话,呆呆坐了会儿,再把药拿来,喂墨青席喝了。
这一晚,许家发卖了一个婢女,一个小厮;
厨房下至劈柴烧火上至掌勺厨子,每人二十板子;
还罚了管事一月月俸,许夫人连夜训戒了新买来的奴仆,给他们立好规矩。
第二天早上,管事带着一瘸一拐的厨娘来给许长河磕头赔罪。
墨青席在房里听得一清二楚。
那小丫鬟贿赂了小厮,让他把药给自己送,这样就能堂而皇之进许长河的院子。
若是按正常流程买进来的家奴,决不会做这蠢事。
她是厨娘介绍来的,为老乡所托,求一份糊口的活计。
厨娘便给管事做了一桌好酒好菜,走了偏门,所以她并不知院里的规矩,见许长河院里冷清,异想天开与他亲近。
管事和厨娘很快离去。
即便如此,许长河一上午都沉着脸。
屋里憋闷得慌,墨青席看不进书,下床往外走。
许长河慌忙粘上去:“你要去哪儿?”
墨青席瞥他一眼:“去花园透透气,散心。”
许长河道:“我陪你。”
墨青席开了门,迈过门槛:“心烦意乱会传染,你要是不想我问些不该问的,就等平复心绪了再跟我说话。”
再亲密无间,也要留给彼此一点空隙,用以缓冲负面情绪。
否则两个人都懊糟得自顾不暇,继而恶言相向,日子还怎么过?
墨青席赏了花,又在水榭里喂了鱼,没有急着回,而是去见了余先生。
沈虞城在用丹青作画,许承书房里的名家珍藏都由着他去临摹练习,技法更上一层楼。
余先生膝头横着一把琴,是许承请他调试的。
墨青席过来,他便放下了手里的活:“正好给你看看伤。”
伤口已然愈合,结出狰狞的疤痕。
就算是每日擦药,也得小半年才能淡化。
墨青席单手系上衣带,余先生问:“晚上住下吗?边上还有一间厢房空着。”
“……”墨青席一时语塞。
“你是绝顶聪明之人。”余先生笑着说:“心思缜密,纤细敏感,在虞城县也是这样,从来都是看破不说破。”
墨青席打小就不事张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你脸上没写着不高兴。”余先生告诉他:“但你这个时候你不让公子跟着,避开他,宁可在这偌大的府邸兜兜转转,我说住下,你的反应是……在考虑。”
墨青席否认:“我只是讶异老师会这么问。”
“为何讶异?因为之前你根本没想过我会这么问,它偏离了你认知中的”理所当然”。”
“……”
与余先生辩说,等于是不打自招。
墨青席道:“我们没有吵架,也没有冷战,我还是会回去,一切照常。”
余先生轻轻摇头:“我今早过手奴契文书的时候就觉着你会来了,当你若无其事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猜想也得到了证实。”
墨青席道:“老师的意思,是我该审问长河,让他悉数招来吗?”
“你善解人意,不会提令公子不快的旧事,且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虽然很模糊,却足够让你走出那个院子,来我这儿寻求开解。”
余先生道破了墨青席的难以启齿:“你在吃醋,还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其实就是在跟自己闹别扭。”
墨青席:“……”
“我若不说,你等下就会自欺欺人地暗示自己不在乎,再风轻云淡地回到公子身边,继续做那个温文尔雅、通情达理的墨青席。”余先生指尖轻弹紧绷的琴弦,震出一簇铿锵有力的琴音:“过了今日,你就会彻底放下,哪怕之后公子想开口告诉你,你也会选择避而不谈,说上一句——都过去了。”
“错过错过,重点不在错,而是过。”余先生语重心长道:“你是有悲欢喜怒的人,也还没成圣贤,别学那死气沉沉的作派。”
墨青席虚心听着。
余先生点醒他:“有人疼你了,不用像从前一样忍气吞声、强迫自己明事理地过活。”
有人疼你了。
寥寥数字,墨青席再也控住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在县衙时,许承就同余先生感叹过——青席年纪轻轻,已经懂事到了让人心疼的地步。
逆来顺受,贯穿了墨青席前二十年全部人生。
余先生调好琴,再问墨青席:“现在知道该怎么让自己痛快起来了吗?”
墨青席抹去泪珠,不再端坐,带着哭腔笑着说:“伤口又痒又疼,老师您给配点药吧,真的受不了!”
余先生头回见着乞哀告怜的墨青席,笑容可掬:“好。”
沈虞城悄悄去找了许长河。
许长河急急忙忙闯进屋,余先生正在给墨青席上药。
在许二夫人日复一日汤汤水水的滋补下,墨青席的皮肤在窗前光影中如玉透白。
许长河一瞬看痴了。
冷风吹进来,墨青席转头瞪视:“滚出去!”
许长河下意识退到门外,然后猛地觉得哪里不对,钻进去一个脑袋:“你生气了?为什么啊?”
他都已经平复心情了,怎么墨青席反而生气了?
等等……
许长河直接破门而入,奔到榻前:“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墨青席口吻冷淡:“鄙人不才,脖子上长了个脑袋。”
余先生涂好药膏,忍笑道:“干了再把衣服穿实,回去不要碰水。”
墨青席点了点头:“是。”
他半穿上里衣,许长河搭了把手,被无情拍开。
余先生放下药罐,出去看沈虞城的画,轻声指点。
许长河端详墨青席的脸色,卑微地问:“要我跪下说嘛?”
墨青席扫他一眼:“你可以闭嘴。”
许长河深吸一口气,莫名通体舒畅,勤快地去给墨青席拿靠枕、被褥,还有茶水点心,摆得整整齐齐,又往他涂药膏的结痂处吹了吹:“有点发红了,很疼吗?”
“……”墨青席被他伺候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许长河趁机在墨青席嘴角亲了一口:“先吃点东西,我给你讲故事。”
墨青席下意识想说——“陈年旧事,不必再提”。
可余先生的教诲言犹在耳。
与人交心,和与心上人交心,处事方法是不一样的。
得张弛有度,而不是人前人后都绷着。
墨青席咬了一口许长河送到嘴边的山楂糕,酸得眼眶发胀,“我先问吧,昨日之事,也曾有过?”
许长河摇摇头。
墨青席皱眉,心里堵得慌:“没有人爬过的你床?”
许长河终于忍不住了,捶床大笑,笑得上不来气,甚至眼泛泪光:“我那个时候才六岁啊!你怎么这么可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墨青席:“……”
迫切地想把这厮打一顿。
作者闲话:
这几章节奏会放慢一些,过度章节都会放些小打小闹或者回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