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熊熊宿怨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00  更新时间:23-01-28 15:3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叶落秋已深,瑟瑟北风刮在脸颊上,如薄刃削面。
    许长河将火炭装进手炉中,捧着去找墨青席。
    墨青席已经忙活了几个昼夜,赶工完成了订制的砚台。
    起初在选材上,他费了太多心思。
    顾客是一位来年开春要上京赶考的举人,墨青席要价不高,手艺精湛,在虞城县有口皆碑。
    墨青席从未想过一定要以此为生,他不是父亲那般守旧之人。
    只是人家专程找上门来,他也二话没说接下了活儿。
    许长河心疼墨青席那双如玉的手,描金山水铜炉和银丝炭是许长川自京城带来的,眼见就要入冬,生怕他冻坏了,遂早早拿了出来。
    许长河在外头喊了声,墨青席放下刻刀,去给他开门。
    一股暖意淌入沾满石料粉末的掌心中。
    “给你。”许长河笑容灿烂:“暖暖手。”
    墨青席侧过身:“进来说吧。”
    许长河搓了搓手,往里迈步,开玩笑地问:“你不怕我捣乱啊?”
    “差不多了。”墨青席把门关上,揣着手炉走回桌前:“一会儿打磨完,便能涂刷蜂蜡。”
    许长河不懂制砚工艺,但他看过珍品无数,所以对这块砚台的评价极为委婉:“用料次了点。”
    墨青席重新坐下,把手炉放在一旁,拿起砚台继续细细打磨:“是我学艺不精。”
    许长河连忙解释:“我没说你做得不好,你别生气。”
    墨青席却笑了下,用眼神示意他也坐下,“我没生气,只是长久未练,手生罢了,且我本就不如我爹经验老道,功夫不到家,好与不好,一目了然。”
    “一分价钱一分货,我知道你没收多少钱,想让他寒门学子多几个子儿当路费。”许长河双手交叠枕着下巴趴在桌上,望着墨青席的神情可谓深情款款。
    墨青席眉眼温和,问他:“我送你的砚台,有好好保养吗?”
    这个许长河还刻意去问过余先生,他现在习字都是用那砚台,点头如捣蒜:“嗯!”
    墨青席顿觉新奇:“你今日怎么了?”
    乖巧可人得不似许长河。
    许长河悄声道:“我爹出去查案了。”
    墨青席打磨细节处的指尖停住:“有案子?”
    许承居然没喊他。
    “这么冷的天,我爹看你废寝忘食做砚台,就没让你跟着。”许长河告诉他:“一桩失火案,火势已灭,无人伤亡,只是财物损失,我爹去了解情况。”
    墨青席疑惑:“这几天湿寒交错,怎会失火?”
    许长河不以为意:“打翻炭盆、明火取暖、爆竹烟花……不都是火源么。”
    墨青席不放心,放下了手头的活儿,用绢布擦拭指尖:“一起去看看。”
    许长河哀嚎:“啊?”
    墨青席不给他撒泼的机会:“或者你在家待着。”
    许长河拍桌而起:“去!”
    金铃马踏过青石砖地,许长河的披风随风扬起,将他身后的墨青席护得严严实实。
    许承站在一片废墟中认真勘察,跟来的衙役把哭晕过去的香烛店老板抬走。
    年关将近,本该生意兴隆的香烛店如今更是血本无归。
    只是这香烛店位置偏僻,背阳面阴,地都是潮的,如何在一夕之间烧得一干二净?
    许承尚在思索,那叮叮当当的铃声就闯入耳畔,搅得他心烦意乱,不由自主挤按穴位缓解头疼。
    许长河勒住缰绳立马于火场前,喊了声:“爹。”
    “别叫我。”许承甚至都不想看到他:“你跑来干什么?”
    “青席说要来。”许长河掀开披风,露出了闷红脸的墨青席。
    墨青席还捂着手炉,局促道:“大人,是我说案情为重,才让长河带我来的。”
    这话蒙不过许承,却也是给了他一个台阶。
    墨青席走过去时,许承绷着脸提醒:“当心脚下。”
    许长河把马牵去拴好,然后急匆匆跑来,滑了一跤,手舞足蹈起来,被墨青席一把抓住了胡乱扑腾的胳膊,将他扶稳。
    “什么东西?”许长河蹲下来,摸了摸焦黑的砖缝,沾了一手粘腻的糊状物。
    许承过来训他:“不是让你小心了吗?!”
    “爹。”许长河把手伸到他眼前:“你看这是什么?”
    许承凑近闻了闻:“膏油?”
    这类油脂常用作灯油,香烛店有卖并不稀奇。
    墨青席将手帕递给许长河擦手,同时环顾四周,扫视着围观的群众。
    许承这才注意到墨青席托着的暖手炉,随即拧眉看了眼许长河。
    许长河擦完手抬头,正好对上他爹探究的视线,莫名其妙:“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什么。”许承转头,对墨青席道:“店老板送去附近的医馆安置,他若是醒了,且情绪稳定,就问得详细些。”
    墨青席一点就通,颔首应道:“是。”
    许长河将擦完手得帕子塞进怀里,想跟着墨青席去,被许承拽住了:“你给我老实待着。”
    许长河眼睁睁看着墨青席远去,气愤道:“我这段日子还不够老实吗?”
    “那就持之以恒。”许承将他摁在身边,不让他再乱跑。
    等墨青席问完话回来,许长河已经冻得两耳通红。
    “大人。”墨青席行礼的同时不着痕迹地将手炉放在了许长河掌中,他躬身道:“还需一件佐证之物,便能升堂审问了。”
    许承讶异:“这么快?”
    虽然许承也从种种痕迹中察觉到是有人刻意纵火,但还没来得及仔细推敲。
    许长河积极道:“那我陪你去取,爹你先回县衙准备吧。”
    许承岂能让他得逞,“别跟着瞎掺和。”
    “不是……爹你什么毛病?”许长河忍无可忍:“非不让我和青席一块儿办案。”
    大庭广众之下,许承也不好把话讲太难听,只是墨青席已经猜到了其中深意:“长河,你随大人回去,天寒地冻,他是担心你。”
    许承顺着墨青席搭好的梯子往下走,捏了下许长河的肩膀:“穿这么少还在外面晃悠,我能放心吗?”
    许长河委屈地瘪起嘴,过了会儿,他把手炉给墨青席:“我拿着也不好骑马。”
    墨青席在许承的注视下从容接过。
    许承留了一个衙役给他。
    墨青席在县衙人缘不错,大家都很欣赏他的才智,小衙役和他前往香烛店老板的家,好奇地问:“青席哥,你是知道纵火者是谁了吗?”
    “嗯。”墨青席的心绪正被另一件事牵动,神态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小衙役心痒难耐:“能与我说说吗?”
    “火势自下而上,显然火源在地上。”墨青席一心二用分析道:“然而排查后并未发现具体的引火点,且火场残留物件中,有一样东西不合常理地焚烧殆尽。”
    小衙役压低声音:“是什么?”
    墨青席答:“拖把。”
    “……拖把?”小衙役懵了:“拖把被烧了有什么不合常理?”
    “香烛店老板说他每日都让伙计在拖地,一日两次。”墨青席指点道:“开店与打烊前各拖一回,而昨晚大火是在打烊后不到半个时辰内忽然而起,如此天气,一场大火过后,拖把棍还留了一截,滴着水的部分却烧得不留痕迹,你觉得是为什么?”
    小衙役似懂非懂道:“那部分更好烧……”他忽的福至心灵:“也就是说,滴的不是水而是膏油一类可燃的!”
    而拖把是伙计用的,所以一直没出现的伙计最有嫌疑!
    “没错。”墨青席说:“要积攒出那么多火油,并神不知鬼不觉涂在铺子地砖上,非一日之功,现在我们要去店老板家中取账本。”
    如果是伙计偷盗火油,那账目上必然会留有蛛丝马迹。
    小衙役不禁佩服:“青席哥你好厉害!”
    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破案。
    墨青席摇头:“在证据确凿之前,不可妄下定论。”
    再拐过一个巷口就是香烛店老板家了。
    香烛店老板早他们一步回家找账本,大门虚掩。
    小衙役抬手叩门,没人应声,便推了一下。
    院中,店老板面朝下倒在屋门口,不省人事。
    两人连忙上前查看,小衙役惊慌失措:“他死了吗?”
    墨青席蹲下探了探鼻息:“没有,被人打昏了。”
    门外有人迅速掠过,脚步沉沉。
    小衙役拔腿就追:“哪里跑!”
    墨青席将店老板扶进屋,盖好被子,当他听到鞋底碾过沙砾细微的摩擦声,警惕地回身,只见一张浸透药汁的棉布迅速蒙上了口鼻。
    手炉掉落脚边,墨青席四肢绵软,瘫倒在地。
    ……
    点点凉意洒在眼睫上,迫使墨青席睁开眼。
    他手脚被缚,眼前是飘着白绒的河川。
    下雪了?
    墨青席抬起头,昏霾的天空下,裹着一件破袄的小矮个在吭哧吭哧打着绳结。
    他在围观的人群里见过此人。
    “你是香烛店的伙计。”墨青席无力道:“是你放的火。”
    “对,那又怎样?”伙计恨得牙痒痒:“他活该!你既然要帮他,就替他去死吧。”
    店老板一身膘,以伙计的身高,还真拖不动。
    墨青席惊觉他是要把自己沉河,在风中凌乱道:“你若有冤屈,可以上县衙与县令大人说,我们会为你伸冤。”
    “我没什么冤屈,只有满肚子怨气!”伙计系好死结,咬牙切齿道:“那狗娘养的东西整日想方设法克扣工钱,对我非骂即讽,我是矮,但也不是他口中的残废,我就是要他倾家荡产!你们帮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药力未消,墨青席挣扎无果,只能好言相劝:“你想清楚,现在还能回头。”
    “我不听你放屁!”伙计直接把墨青席甩入了滔滔河水中。
2022,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