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溘然长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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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风逢雨露,明日又添衣。
    白马掠过铺红的林间小径,惊飞枝头鸟雀,落叶纷扬。
    “吁!”
    墨青席勒住缰绳,金铃马停驻在道路尽头,碧波浩渺,远远望去,一叶扁舟静置,似有人在湖心垂钓。
    许长河跳下来,双手向着墨青席伸直:“你进步这么神速,我快没什么好教的了。”
    墨青席下马的动作越发利落:“说明你教得好。”
    许长河顺势将人抱了个满怀。
    不到片刻,墨青席皱眉道:“松开。”
    “这儿又没别人。”许长河又长高了些,已经能轻而易举叼住墨青席的耳尖说荤话了:“干什么都行。”
    “许长河!”
    “我在~”
    许长河勾住墨青席的颈项,手背轻拍马臀。
    金铃马会意,叮叮当当踱到湖畔喝水吃草,充耳不闻身后的缠绵缱倦。
    葱茏山景慢腾腾上着秋色的妆。
    微波荡漾,许长河将带来的包袱摊开,里头装着新鲜的水果和糕饼,他从中挑拣出爱吃的几样,放在手边。
    墨青席从马背上解下水囊,刚喝一口就喷了出来:“怎么是酒?”
    许长河装傻:“啊?拿错了吧。”
    墨青席把水囊扔过去:“没不让你喝。”
    许长河不是嗜酒之人,但他总是想方设法拉着墨青席小酌几杯。
    因为墨青席不胜酒力熏醉时的模样,令他欲罢不能。
    白鹭衔鱼而去,湖面泛起点点涟漪。
    墨青席望着孤舟独立的方向,问许长河:“你见那船动了吗?”
    许长河啃着一只梨,瞥了眼,回道:“我们来时它就在那个地方了吧。”
    今日风和日丽,湖面水平如镜。
    墨青席皱眉:“我觉得有些奇怪。”
    许长河定睛看去:“哪里?”
    “说不上来。”小船离得太远,墨青席起初没细看,而后又被许长河搅得神魂颠倒,不知身在何处,现在只是觉察到一丝异样。
    许长河把包袱收好,打结背上:“要租条船过去看看么?”
    墨青席仰首对上日头:“等我们绕湖过去找到租船的地方,天也暗了。”
    许承要求他们酉时之前一定要回到县衙,不得在外逗留。
    许长河卖乖好些时日,才求得许承同意放他与自己郊游。
    若是耽搁了,下回再想出来,只怕是遥遥无期。
    “但愿是我多心了。”墨青席把吃饱喝足的金铃马牵过来:“大人说了,若天黑还见不着我们,就让你抄《汉书》”
    许长河脸色骤变,上马时兀自嘀咕:“为什么只让我抄啊?”
    墨青席笑了下:“抄书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两人一起抄的话,许承欣赏完墨青席的字,再去看许长河的鬼画符,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再说了,墨青席向来规矩,他们赶不及回来也肯定是许长河不懂事。
    为了不让自己气死在不惑之年,许承煞费苦心。
    “果然儿子都是别人家的好。”许长河把墨青席拉上来,箍在怀中感叹:“谁让你这么讨人喜欢呢。”
    墨青席直白道:“说再多奉承话我也不会帮你抄的,快点回去。”
    “嗷~”许长河只得绝望策马。
    ……
    翌日早市,许长河兴高采烈要了两碗阳春面。
    小娆不解:“遇着什么好事了?笑成这样。”
    墨青席拔了筷子,分给许长河一双,无奈回答:“昨儿没挨罚。”
    小娆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把面放下转身回去忙活。
    范少爷在旁桌打了声招呼,最近他的手里多了一卷书,说是要备考。
    许长河了然道:“快到解试的日子了,这是临阵磨枪呢。”
    范少爷正吃着答不上话,就用书点了点,以作回应。
    有客人忽的朗声祝福道:“只盼范少爷金榜题名,为我们虞城县增光添彩啊。”
    范少爷忙笑着拱手回礼。
    许长河想泼几句冷水,被墨青席用眼神阻止了。
    两人吃完离去,沿街漫步,墨青席才道:“你似乎不看好范少爷。”
    “我见过不少状元,满朝文武百官,天子门生数不胜数。”许长河目光黯然:“但他们最终都走上一样的路。”
    墨青席顺着他的话问:“什么路?”
    “随波逐流。”许长河口吻凉薄,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随手拿了身旁摊位上的东西,跟说墨青席:“我想要这个。”
    墨青席低头,看着他掌心里的雕花木梳,一时陷入了沉思。
    许长河也终于回过神来:“呃……”
    这摊子是卖胭脂水粉的,许长河庆幸自己拿的不是什么涂抹的东西。
    墨青席付了钱,许长河连忙把木梳揣怀里眼不见为净。
    回县衙路上又迎面见着范少爷,神色匆匆。
    许长河没什么好话赠他:“家里着火了?”
    “不是。”范少爷跑得气喘吁吁:“我、朋友……去世了。”
    许长河本想说你这种人的朋友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死了不可惜,只是转念一想,死者为大,再加上墨青席就在身侧,话到嘴边,改口道:“哦,节哀。”
    墨青席掐了下许长河的胳膊,示意他赶紧闭嘴,然后问范少爷:“你是刚刚得知?”
    “对。”范少爷说:“他家里人刚报的丧。”
    范少爷年富力强,既然是他的朋友,除非忘年之交,两人年纪应当相仿,如此着急忙慌,可见先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是突然过世。
    墨青席抬眼看他:“意外身亡?”
    范少爷愣了下,回答:“是,溺水而亡,他独自一人跑去游湖,等被找到时,已经……”
    倒不是他悲痛得说不下去,而是墨青席煞白的脸色把他吓得哽住。
    许长河握住了墨青席冰凉的指尖,咬牙问范少爷:“是郊外有大片红树林的湖吗?”
    范少爷纳闷:“你怎么知道?”
    许长河骂了句:“该死!”
    范少爷后退一步:“谁该死?”
    “我!”许长河伸手抓他的衣襟:“你朋友家在哪里?我们跟你一起去。”
    范少爷岂敢不从,梗着脖子应下了。
    灵堂上奠字醒目,刺痛了墨青席的眼。
    死者名为孟斯文,家有良田十来亩,铺面三间,在虞城县也称得上富户。
    家中本指望他几年考取功名,再说一门好亲事,开枝散叶。
    如今却在棺材里躺着,泡得面目全非,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有淡红色石斑。
    虽然尸体经过收敛,但发青的指甲上明显留有磨损,缝隙间卡着木屑残余。
    范少爷先去安慰了家属,又在许长河的逼迫下硬着头皮去问了下详细的经过。
    “孟斯文昨日一早就出门去了,船是他家的,不过没让船夫跟着,自己划到湖心。”许长河告诉墨青席:“敛尸的说是死在……”
    墨青席闭了闭眼,截断他的话道:“晡时之前,也就是未时到申时之间。”
    正好是他们在湖畔的时段。
    许长河知道墨青席已经想通了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你昨日说的不对劲是指?”
    “船的吃水。”墨青席道:“初到时,我在马背上的与返程前在地面上看到的船身吃水程度有细微差别,但因为看的角度有变化,所以我只是觉得奇怪,没有细想。”
    也就是说在他们来时,人还在船上。
    那么远的距离,能有所察觉已属不易,许长河安慰道:“你又没长千里目,别太难过,眼下我们能做的就是帮这位孟公子查明死因。”
    范少爷听得一头雾水:“他不是溺死的么?”
    许长河深呼吸,拍了拍范少爷的肩膀:“大少爷,一个正值青年的爷们儿,就是落水了,船就在边上,他又不是抓不着够不到,指甲缝隙里残余船身上抠下的木屑,很显然他死前试图挣扎自救。”
    范少爷愣住。
    “如果有什么东西绑着他,必然会留下痕迹,可这位孟公子身上没有任何勒痕。”许长河沉吟:“他身上应该还留有别的证据。”
    范少爷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要做什么?”
    许长河扬起笑脸:“不,是你。”
    “……”
    不消片刻,范少爷就顶着一脑袋包从孟斯文家属那边走了回来,他丧着脸道:“他们说验尸可以,但不能去县衙。”
    许长河打了个响指:“好。”
    待前来吊唁的宾客都去吃席,孟家给沈虞城开了小门。
    沈虞城把装着工具的木箱交给墨青席,并告诉他:“余先生说,如果你搞不定,他再来。”
    许长河琢磨着这话的深意。
    实际上他就没见过有墨青席搞不定的事。
    墨青席此人,似是随水而长。
    若是将他从虞城县这小小池塘投入到江河湖海,以他的能耐,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在他想这些有的没的时,墨青席已经把孟斯文脱了个一丝不挂。
    许长河:“……”
    沈虞城在旁打下手,隐隐觉得背脊有点凉,回头看,许长河那双眼盯着凉透了的孟斯文,一副要毁尸灭迹的架势。
    墨青席握着小刀,头也不抬道:“许长河,出去。”
    许长河不依:“我不。”
    “那就把你那对招子给我收了。”
    这算是黑话了,许长河感到意外,小声嘀咕:“你还会这词呢。”
    余先生教的绝不止书中的知识。
    墨青席几乎把木箱里的工具都用上了,最后为孟斯文盖上白布,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许长河惊诧:“没查出来?”
    沈虞城边收拾边回答:“没有疾病,也没有中毒痕迹,的确是自然溺亡。”
    若是中毒,在敛尸的时候就能发现了,何至于剖尸。
    墨青席扶着桌子思索道:“他死前喝过酒。”
    许长河接话:“醉酒溺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墨青席忽的说:“少了一样东西。”
    许长河歪头:“什么?”
    “钓竿。”
    他当时的确看到了一根细长的东西倚在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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