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上次抓回来那个叫阿洪的小毒贩子委实狡猾，一上来就先问要判多少年立功能减多少年。敖少宝答说这我们说了不算，那小子便开始嘴硬，好不容易撬开了点转眼又统统推翻，气得敖少宝差点掀桌子抽丫的。
     最后方震把敖少宝支出侦讯室十分钟后，那家伙总算吐了个名字，敖少宝的气焰毕竟是假装，这时竟也有些后怕，问方震你没真抽他吧？
     方震无辜撇清：“哪敢哪敢，我营造气氛吓唬他呢。”
     敖少宝：“那你跟他说什么了？”
     方震解释：“我说你再不合作，咱们就把你落网的消息放出去，你上头的人必然不会放过你。”
     敖少宝点头称是，招虽老但毕竟好用。
     即是人，到最后总要求个自保。
     经过队里讨论，任务很快确定下来，李队决定让方震假扮瘾君子装买家，由阿洪作联络人与上头的大佬接洽，介绍方震入货。如果可以就想办法直捣黄龙，但决不可勉强，以免打草惊蛇。
     敖少宝还是有些担心方震的状态，说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用。”方震拒绝，“我没问题。”
     李队也不同意，“你们张队可早给我打预防针了，说还是小方细致点儿。”
     敖少宝一咧嘴暗骂他那个刻薄队长大三八坏他名声。
     行动前一天，整个缉毒支队都早早回去休息好养精蓄锐。方震已经几天没合过眼，一沾上枕头就睡死。
     不知过了多久被李队一个电话叫醒，出动了。
     他穿好衣裳立刻出门，回队里作了细节部署后又匆匆出发。这样马不停蹄的案子，他很少碰到，但这不代表他做不到，事实上他做得很好，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方震按着阿洪说的时间地点去了，他眼前的这个徐哥也不是真正的大佬，但看来已经很近了，这让他有些兴奋，有些不明快的记忆似乎暂时从脑海中蒸发掉了。
     “徐哥。”方震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后，把人叫住，“我这里还有两个兄弟要货，我想加码。”
     那徐哥贼眉鼠眼，长得太过脸谱化，一看不像个好货。
     “加多少？”
     方震比划了一下。
     “这么多？”徐哥皱皱眉，好像有些为难，“这我做不了主，要问过蔡哥。”
     “等不了。”方震不依不饶，“阿洪说徐哥你可以带我去见蔡哥。”
     那徐哥明显没料到方震有这一茬儿，心中已经骂了数遍这个阿洪不是个东西。
     “这两天风声紧，我不能带你过去，就算我带你去蔡哥也未必肯见你。”他边说边摇头，语气依旧坚定。
     果然如他们一早料到的那样，想要一击即中可没这么容易，就算是有阿洪作保，这帮人还是坚信小心驶得万年船。
     “徐哥，”方震总是很有耐心，“那你回去问过蔡哥，先把我要的货给我。”
     徐哥点点头，心道这小子倒也还算知趣。
     方震收队后回到附近的据点，整个缉毒支队的人通过通讯器早就了然所有来龙去脉。
     李队鼓励似的拍拍他的肩：“很好，这种人逼急了会咬你。”
     “是，过两天等他消息吧，到时候还是我去。”
     这时候负责跟踪徐哥的队员传来消息，敖少宝也在那组：“李队，目标进了A区。”
     “继续跟着。”李队简洁地下达着命令。
     方震拣了个位子坐下，掏出手机才想起这不过是方便联络的新电话，通讯录里只有李队的备用号码，哎。
     “这次单这么大，说不定老蔡会有兴趣见你一见。”突然响起李队漫不经心的声音，打断了方震一团乱麻似的思绪。
     “这么容易？”方震本来做好的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会有这样简单的事。
     李队老实道：“他如果对你没兴趣，那我们就抓不住他了。”
     方震：“不是有人跟着徐哥么？怎么不端他老巢？”
     “摸个大概方向，跟不了太紧，往中心几条街开始就有专人清尾巴，我们也只能每次突进那么一点。”
     “现在我是进不去的，老蔡如果对我没兴趣怎么办？这要耗到什么时候？”
     李队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老脸一副很多话要说的可又不知道从哪句开始的憋屈样儿：“情况要真这么糟，我们只能送你入虎穴了。”
     这太危险了！如果敖少宝在旁边一定尥蹶子说我们不干了我们要回刑队安安生生过日子去！
     可他不在，所以方震也来不及多想，只是点点头。
     后来真被方震的乌鸦嘴一语成谶，不但连老蔡的边儿都没摸着，上回和徐哥要的那批货也杳无音信，看来这所谓的蔡哥果然谨慎得厉害，钱也不能闭着眼睛瞎赚。
     敖少宝听到李队要把方震扔火坑里的决定果然立刻爆发了。
     “不行！那帮都是恶向胆边生的主儿！大方去了还不是把兔子往狼窝里丢嘛！”
     方震无语，他有那么弱么？
     李队看这不配合的样儿也窝火，说你再这样就回去，反正方震已经同意了。
     敖少宝不解地看着方震：“大方！失个恋而已，用不着连命也搭进去吧？！”
     周围一通同情又了然，惋惜又无奈的复杂目光一时间齐齐射来。
     “别瞎说，我是工作，总得有人把他们牵出来不是么，现在如果撤了，就被拆穿了，必须硬着头皮冲上去。”方震说的没错，如果约好的货没到手反而平平静静，那才真是大有问题，这样看来这还真是一个机会，是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将可能转化为现实的那一天方震根据阿洪给的线索摸进了一家陈旧的招待所，一个人行动要比使跟车方便得多。附近的几条街纵横交错，不熟悉的人恐怕很难找到点儿，方震事前也是做足了功课，把这个地区硬是背了下来，这里所有的街道似乎成了他脑中与生俱来的丘壑。
     前台是个没什么模样的外地小姑娘，登记了身份证号后丢给方震一把钥匙，临他走前居然还嘱咐说没什么事不要乱走。
     果然是黑店呐，方震心里笑道。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起招待所里的布置，哪里是后门，哪里是紧急出口，哪里是消防通道，开水间和浴室窗口的朝向，他一一记在心里。
     他的房间在四楼，整条走廊黑黢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动，看来没什么住客的样子。
     方震在房里装模作样的逗留了片刻又匆匆出门，这时他看到楼下那间简陋的会客室里坐着两个神情猥琐衣着腌臜的男人，刚才进门的时候是并不在此处的。
     方震七拐八拐绕了好几个圈子后回到李队他们所在的据点，这样顺利进入中心的感觉有些虚假荒唐，他把地形图画了个大概，然后便开始寻思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每当胜利在眼前晃来晃去好像唾手可得的时候我们就应当万分警醒，太过简单得到的东西都是脆弱易碎的，说不定你一伸手就戳破了那个泛着梦幻色彩的泡沫，然后只留下一通无能为力的后悔。
     李队说，在没有真正把人揪到手上之前，千万别说太容易。
     方震点头。
     趁夜色尚不算沉的时候方震赶回了招待所，早先带着的行李袋中只有一堆废报纸和有些分量砖块儿，他甚至连一件换洗的衣物都没带，当然，他要保持十二分的精神洞察一切，连洗澡睡觉恐怕都不可能。
     他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间或给一个名片是阿洪的号码打电话，那是李队的备用号码，通常铃响一声就挂掉，说明这里一切正常但仍毫无进展。
     直到后半夜，方震伏在门后几乎快要睡着时，外头才略略有了些声音。
     他扒着门板，听到的脚步声似乎很远，看来并不和自己一个楼层。等到声音渐歇时，方震才开门出去，听刚才的动静，应该就在自己楼下。他下至三楼，整条门廊都没有人，而走廊尽头的房间门缝下，透出一丝光线来。那昏黄逸出的光将我们的小警察同志吸引了过去，尽管步履轻缓，但他似乎仍能听见自己的鞋底踏在水门汀上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大概是出于紧张吧。
     房间里有一些说话声，似乎刻意压低，使他听不真切。
     说话声停下的时候方震警觉地离开，藏匿在楼梯拐角处，看见走出来的人正是下午在会客室的那两人。
     “李队？”方震回到自己房里，立刻给李队挂电话，他这儿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招待所楼下的街景：“刚从招待所出去两个人，从钱塘街南边儿拐出去了，叫兄弟们盯着点。”
     “好，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方震：“疑似目标在314房，我估摸着这招待所里应该还有几个暗哨。”
     李队：“好，这事儿交给我们处理，你按计划行事，小心点。”
     方震：“是。”
    挂机后清空了通话列表。
     “笃笃笃”方震按照计划去敲门，如果里面的是蔡哥，那就最好不过。
     哟呵，开门的是个熟人。
     徐哥一见方震就知道来者不善，偏巧身后头一个声音响起：“谁啊？”
     方震一瞧见那人心花顿时怒放了，硬是挤进身来：“蔡哥是吧？”
     是啊！当然是啊！这厮的照片自己瞅了八百遍了都，如今人就搁在眼前，真是叫人大喜过望。瞧这小眉毛小眼睛的，还挺秀气，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一点儿也不像那徐哥恶人贱相。
     蔡哥明显一怔，徐哥赶紧利索地给解释：“就上次要货的那个，您说出不了的那批。”
     “哦。”蔡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眼里的防备倒一点都不含糊，徐哥见老大没说放人进来，还堵在门口，跟方震身子抵身子。
     “那个，蔡哥，能进来说话么？”要说脸皮，方震可是在顾汉生那儿练得炉火纯青了，再说，本来他也不是一面儿薄的人。
     徐哥顿时如临大敌，连刀子都掏出来了，顶在方震腹部。
     吓得方震立刻举手投降：“徐哥，别介，我就是来问问上次那批货。”
     “让他进来吧。”谁想没事儿就动刀子呀，人蔡哥可是生意人，成天见红多不吉利呀，立马示意手下的放行。
     姓徐的还真是贼精，一顺溜把方震身上摸了个遍，确定没带家伙后终于收刀子让他进房。
     “啪嗒”一下就锁了门。
     哎，方震心中大叹。
     “阿洪告诉你我在这儿？”蔡哥坐在椅子上，一脸怀疑。
     “哪儿能啊！他只说您偶尔会来，让我来碰碰运气。”方震心中叫苦，这说的可是真话，要真能摸清这姓蔡的什么时候在什么地儿，何必要他来放蛇，直接一锅端不就得了。
     “你运气倒很好。”蔡哥眼里流转着精光，徐哥已经退到他身边去了。
     “是是，我这才到，就遇上您了。”这也是实话，本来嘛，通篇谎话瞒不过这等聪明人，最好不过半真半假，就跟段誉拿颠来倒去的六脉神剑骗得鸠摩智走火入魔是一个道理。
     “上次的事，阿徐跟我说了，可最近条子缉毒正严着，这么大批货万一出了纰漏，可是个死。”蔡哥是个爽快人，说话直来直去。
     方震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是拎得清的：“可您一点消息也不给我，我那两个弟兄都急疯啦。”
     蔡哥微微一笑：“呵呵，对不住了。”倒挺会打马虎眼儿。
     “言重了蔡哥，”方震摆摆手，不怕老虎张嘴咬，就怕老虎冲你笑，“我也是被两哥们儿逼急了才来看看情况。”
     蔡：“跟你兄弟说吧，最近不行。”
     方：“可我这儿急着。”
     蔡：“那也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方震再向前冲都是没用了，姓徐的在一旁已是一脸得色，也不知道得瑟点啥玩意儿。
     “那我走了。”也该是行动的时候了，方震这会儿请辞，心想着回去就抄了你全家！
     “留步啊小兄弟，”这蔡哥居然开口留人，大有这地儿进来容易出去难的架势，“最近风声紧，我看要留小兄弟在这儿住两天了。”
     方震心下一紧，饶是奇怪我好像没露什么马脚吧？难道给人瞧出个真假来？
     “蔡哥，这是什么意思？”
     “蔡哥的意思就是请你暂时哪儿也别去，乖乖留在这里。”这会儿又换狗腿子说话了，这姓徐的早看方震不顺眼了，呸，就你长得帅是吧？
     “这又唱的哪出啊？”方震不由得紧张起来，本来和李队约好，确定屋里的是蔡哥就通知他，好带人包抄上来，可现在被人盯着，一点儿信儿都带不出去，李队只能按兵不动呐。
     “阿洪几天没影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他方震听，末了这蔡哥还给他投去一个暧昧不明的笑，让人心底直打颤。
     这面儿白白净净的蔡哥一笑，方震就觉得不好，脸上还涎着笑：“不能吧，前些日子还是他叫我找的徐哥呢！”
     “是呀，我也正奇怪呢，不如小兄弟给拨个电话，让我听个声响儿？”正宗的皮笑肉不笑啊，改明儿必须叫顾汉生来向这位蔡爷学习学习，他那点儿本事跟人一比简直就是雕虫小技。
     徐哥一步上前来，从方震手中抢过手机，倒三角眼朝他一白，还挺逗人。
     蔡哥翻查着通讯录，只有一个号码，名字还巧了就是阿洪。他一个电话过去，那头沉默了半天也没答应。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方震和李队的联络暗号就是：铃响一下按兵不动，响个不停就立刻行动！
     “这小子！”蔡哥挂断电话，倒把手机丢给了徐哥，“去，送这位小兄弟回房间，好好招待着。”
     这节骨眼儿了，方震也不在乎给人监视个把分钟，由着徐哥跟管犯人似的把他送进房。大爷的，他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招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