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静慧师傅出现的时候着实让人惊了一把。
     除了顾汉生是因为其丫头片子的模样而大感意外，方敖二人则惊异于此人竟如此眼熟。
     “小……小师妹？”
     敖少宝有些不肯定地问道。这不就是刚调来没多久一直帮大家影印文件、收发传递、制作报表的静慧小师妹么？
     “啊？敖师兄、方师兄？”真是，世界还真是小。
     方震静静地看着，似在揣测这里头的关系。
     “小师妹你是这里的住持？”敖少宝本来是想问她是不是尼姑的，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礼貌，他也来不及去思量这口改得究竟有没有更好一点。
     静慧点点头。
     好吧，敖少宝彻底崩溃了。
     虽然他也是这两天才慢慢注意到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品貌端正，工作认真，为人随和，嗯，或许心里真对她还挺有好感，但他可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追求一个，尼姑，是，尼姑。
     小周觉得他们的工作关系自己难以插话，顾汉生本就在这种场合表现得尤其冷淡，方震今天一反常态三缄其口，场面一时冷掉。
     “我是师傅在慈姑庵门口捡到的，长大后就一直留在师傅身边研习佛法，去年师傅圆寂，就由我继承她的衣钵。”虽然静慧只是草草两句话，但也算是给方震和敖少宝交代了前因后果，至于其中细节，实在没必要多吐露，即便是说了人家也未必愿意听。好吧，敖少宝那个三八公恐怕是很想搬个小凳子坐下听小师妹讲故事的。
     静慧还未及提什么请求，方震就先开口，语气淡淡道：“这事儿也就我们知道了。”这难道不是不容置喙的命令么？他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求在场的人别嘴巴没上拉链似的到处宣扬，显然这个在场之人指的就是敖少宝。
     忽然之间，敖少宝觉得那个未遇见“老校友”之前果断干脆的方震回来了；忽然之间，顾汉生仿佛觉得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个人，忽然之间，小周心中的那只忠犬攻变得犀利而腹黑。
     晚饭是静慧和门师傅招待的素斋，考虑到其余人等毕竟还是食肉动物，两位师傅特地做了素鸭素火腿什么的。
     端菜上桌的时候顾汉生突然一阵感慨，人呐，吃素就吃素呗，还非得吃出点肉味不可。
    
     方震这几天没联络顾汉生是为了厘清自己的心。
     这话说起来无比矫情但太过切合，自打顾汉生在他眼前再次出现他就没有正常过，以前那个工作利落，待人谦逊的方震在姓顾的面前黏黏糊糊磨磨唧唧，整个就像情窦初开的丫头片子。这话不能让小周听去，她会抗议个体歧视。
     方震对顾汉生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一句话总结就是胆小没安全感，因为害怕受伤所以索性毫不付出。这样的人要撬开他的心防那是颇费功夫的，所以方震之前那些软磨硬泡的表现虽然并非出自什么阴谋策划，但毕竟取得了有足够的科学理论来支撑的效果，那就是顾汉生已经或多或少地习惯了身边有这样狗屁膏药，这也算是革命道路上一个小小的胜利。
     吃软不吃硬，敌不过那黏糊劲。
     现在轮到方震糊涂了，也不知道自己对姓顾的那么周到究竟是图什么，冷静下来想一想，才察觉这事态再发展下去就有些不对头，始料未及成千古恨啊！
     嗯，大学时代觉得顾汉生特别爷们儿，给了他重新自我定位的勇气。后来再见，多少有些失望，不过现在对他又重燃信心，不失为一大好青年。
     这一有信心就倍儿感欢喜，这一欢喜就渐渐靠向了贼心，待他察觉，晚了。
     想和他齐头并进呢似乎……妈的！
     方震远离那祸害几天已然浑身不自在，想啊念啊慎得慌，不行，心动不如行动，除夕夜整点儿已经午夜凶铃了，还没等那顿年夜饭消化，自己已经身处顾汉生他家了。
     出于工作习惯，方震身边总是带着一些小物件儿，上回来顾汉生家的时候就鬼使神差地拿了备份钥匙偷偷拓了模子。
     这不，也算是派上过用场了。
     顾汉生倒也没多追究这事儿，怕是忙着忙着就忘了，可他对方震一向挺记仇的，说不定哪天一拍脑门就拿这事儿来兴师问罪了。
     敖少宝充当护花使者把小周送回了家，方震一路随着顾汉生就回了他家。
     顾汉生对方震一整天古古怪怪的表现心中颇有微词，但刚才旁人太多他也不好发作，动不动就顶针也不是他风格。
     “昨个儿说我话少，今天你也不差。”顾汉生挑话。
     “这几天想事儿呢。”贼啊，方震分明就是想给顾汉生下套。
     顾汉生果然中招，他虽然对别人的事都没什么兴趣，但方震毕竟也勉强可以算是自己的朋友了吧……
     “想什么呢？能说不？”
     能说能说，就等你问呢！
     方震心中窃喜，本想一吐为快以解胸中郁结，可真要他直言不讳他还真不能无所顾忌，说不定把人吓跑了从此是路人了！
     “不能说？”顾汉生见他沉默，误会了。
     是吧，本来两人也不是多磁的关系，这回踢了钢板了。
     “不是，跟你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在组织语言！”嗯，也不能算是撒谎，这么重要的事儿自然要慎重表达，降低事后撕破脸的可能。
     顾汉生算是彻底被他吊起了胃口，一肘子挥过去：“说！老子理解能力一流，你就是只说主谓宾我也能明白！”
     这建议真好，主谓宾一出，一目了然呐！
     “好吧，咱回家说。”
     真像两口子的对话。
     “好了，你说吧！”顾汉生随手把门一关，正对上方震一脸莫测的表情。
     那人跟牵小狗似的把顾汉生拉到自己面前，无比认真，开口前还他妈深吸一口气。
     “小顾，我动凡心了。”
     顾汉生挑眉斜眼，还凡心呢，老子世外高人都不带这么矫情的。
     “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啊？”这两人没救了，比贫呢。
     方震：“不是姑娘。”
     “二手？有夫之妇？难道是寡妇？”看方震一直摇头直到一头黑线。
     “爷们儿。”
     “别开玩笑了！”小顾摆摆手。
     “我像开玩笑么？”方震反问。
     “啥？”顾汉生跳起来，指着方震白净的小面皮儿跟见着外星人似的，“你、你丫……”
     小顾同志怀疑自己的舌头是不是给人割了？不然怎么说不出话呢？
     方震看看地板又看看天花板，最后看着顾汉生乌黑乌黑的大眼睛，坚定无比，“小顾，我着你道了。”
     冤枉呐！！！
     三年不雨呢？六月飞霜呢？他顾汉生前辈子是刨了他方家祖坟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了引诱他方震走上不归路的始作俑者呢！
     顾汉生恢复冷静，一眼扫去跟飞刀似的凌厉：“别闹了！更别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方震不以为意，却步步走近他，顾汉生紧张地小心肝儿都扑腾到嗓子眼儿了：“你、你想干嘛？！我警告你，我、我……”他忙乱地抽出手机，“我报警！”
     嘿，挺管用哈，姓方的果然跟定身似的不敢前行一步了。
     方震一脸委屈：“我没想干嘛，我就想跟你说，我是真心的，没想闹你，就算你不能回应我也没关系，但别躲开行么？”
     顾汉生听他还算诚恳，也认真道：“不躲开行么？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今儿这话一撂出来咱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不躲就不是我顾汉生了。”
     这下方震严重后悔了。
     是啊，这事儿搁顾汉生身上比抽打他更能让他撒丫子跑开，躲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
     失策，真是失策。
     方震：“只做朋友也不行？”事到如今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做好了看顾汉生断然摇头的准备，没想到那人还一阵迟疑，看来有戏。
     顾汉生：“我原来以为你是缺心眼儿的，其实是我自己缺心眼儿，你跟我这儿鞍前马后劳心劳力的为了什么？我差点真以为你是出自朋友义气，我本来就没什么朋友，你往那儿一站位我还就习以为常了，算了吧，没什么是不能习惯的，你来的时候也挺不适应，时间长了就好了，这回也一样，你走吧，我总有办法调整过来。”
     这话跟判了方震死刑没什么区别。
     “你拿我当过朋友？”方震已经哀莫大于心死了。
     “当过。”顾汉生的回答干脆简洁。
     “说断就能断？”他的心真是铁打的呀？
     顾汉生摇头，方震吐了口气。
     顾汉生：“没那么快，但也没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