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 第三章 水寒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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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夜风清徐透过纱帘,暖阁烛火摇曳,人未寐。
林隐泉一身素纱中衣,半坐半就地斜卧在晶莹璀璨的琉璃榻上,手执半册书卷,闲懒如猫眯着眸。
“咳咳咳……我说林大公子林侍郎,您摆出这架势见客太伤风败俗了吧?”夏梓如拉下面罩,环臂胸前,他眼神明净澄澈,笑起来两颊打着梨涡儿。
不甚在意地翻起身子,将大敞的襟口拢了拢,林隐泉道:“你算客人?”
“确实不算。”
林隐泉翻了个白眼,从炕案上提壶斟了杯茶润润喉。夏梓如把碍事的包袱往桌上一掷,义正词严地靠过去道:“咱们是情投意合的莫逆之交,如今我家门不幸被赶出府,你得收留我。”
……林隐泉一口茶在喉头哽了哽,然后冷静地应道:“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就应该把你端圆了一脚踢出去。”
“小泉你不能那么没良心!人家……”流彩瓷枕破碎的清亮声响。
“天地可鉴,人家对你是一片真心,你不能抛弃我……”紫檀案几掀落的沉闷声响。
面对那个嬉皮笑脸不断贴近的家伙,林隐泉不得不妥协,他沉痛地埋脸入掌:“你住下吧。”
夏梓如非但没有就此作罢,反而变本加厉地折腾起来。就近原则,他大剌剌地睡进了林府主人的房间里。
而正主则是被迫当了一夜的抱枕……
“唔……别动。”夏梓如拨弄着林隐泉密长的睫毛,听到他发出迷糊的呻吟,心觉有趣,便乐此不疲。
头痛欲裂,林隐泉只支吾了声,翻身躲开那只咸猪手。夏梓如暗暗咋舌,林大公子今个儿转了性情不是?换作平日,早该拳头招呼了。
夏梓如试探地把从不敢大声叫出口的称呼一股脑儿地翻出来:“喂喂,林美人?小猫咪?泉宝宝?你别不理我呀……”
他索性把榻上的人捞了起来,手掌一搭上颈脖才知不好。“啧,好烫。”
托夏梓如洪福,林隐泉受了风寒,而他向来是那种受不起风寒的人,急得府里上下团团转。燕子桓快马扬鞭,一回请来四五名杭州城里名望较高的老大夫看诊,等到几位老人家再三验对了药方,才吩咐下去抓药。
现在轮到一旁目瞪口呆的夏梓如不敢置信了,这阵势大概也只有皇帝诏御医能堪堪相比了。
林隐泉开眼时只觉昏昏沉沉,攀着床沿坐起,把端来热水的婢女吓出一身冷汗,紫苏俏生生的脸蛋陡然间血色尽失,放下铜盆快步来扶:“主子,您慢点,紫苏伺候您起身。”
“不必,热水搁着,下去。”林隐泉一阵头晕目眩,他不习惯别人太亲近的照看,特别是在自己虚弱的时候。
紫苏轻轻下咬唇瓣,欠身告退,正遇见优哉游哉走进来的夏梓如。
夏梓如额前发丝濡湿,手里还提着剑,像是刚练完功。
“睡了那么久,铁定饿了,我给你弄点吃的不?”他顺手用热水绞了把帕子,往林隐泉脸上抹去。
林隐泉颦起秀眉,接过绸布细细擦了擦,“别,我没觉着饿。”
夏梓如一本正经地道:“饿过头了反倒没感觉了吧,总得吃点什么填填肚子。”说着他便走出去,想必是弄吃的了,一刻钟后才端着砂锅和瓷碗窜了进来。
一股诱人的香味引起林隐泉的食欲,揭盖一看,只是平常的菜粥。夏梓如给他盛了小半碗,凑到他面前。
“你喂罢,我一个不稳怕是要弄翻了的。”林隐泉说这话时,因高烧不退而视线有些许模糊,羸弱的身子似乎一失去倚靠就会倒下。
夏梓如点点头,依言照做,小心把握着冷热分寸,把粥送进他微张的菱口中。
“淡了……你没放足盐。”夏梓如自己尝上一口,咸淡适中,哪里淡了?
看着眼前的病号,他恍然笑笑:“乖,你自己嘴里没味,怪不得我。”
吃了东西就有了气力,林隐泉挣扎着要下地,被夏梓如压着不让。就当他们僵持着,燕子桓鬼魅一般地飘了进来,恭谨地行礼:“主子,尔大人耳闻您身体抱恙,特意送了些药材来。”
林隐泉沉吟半刻,眸中闪过精芒:“他人亲自来的?”
“是,尔大人还在外厅候着,您要去见见吗?”
“行了,改日再说吧,也不看看我这副样子怎么和他斗法。”
燕子桓领命而退,临走前眼神满满写着:其实您是怕夏公子大闹龙宫吧?
林隐泉自然合眸养神不说,而夏梓如抱着满怀的瓶瓶罐罐在调试毒剂,这气氛就说不出的微妙诡异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区区风寒也耗去了不少时日,耽搁了林隐泉查案的事情。故而夏梓如也只好自认理亏,替钦差大人充当下手,凭他的江湖身份,不费太大力气就查出了秋水宫的下落。
这日,尔雅和林隐泉正在商协如何围剿秋水宫之时,夏梓如像发了狂一样地奔进大厅,紧紧捏着林隐泉的肩骨,力道大得快要揉碎一般。
“你们要追拿的邪教教主!是不是叫白泠!使得一身西域功夫!?”
尔雅眼色冰冷地将他拉开,护住正迭声轻咳的林隐泉,挽笑道:“不错,少侠可是忆起什么线索来?”
林隐泉一张俊颜顿时苍白如纸:“梓如,难道杀害世伯的元凶正是此人?”
夏梓如沉默不语,紧握的指骨微微发颤,什么都没说便足尖轻点,风声过,片刻没了身影。
留下的两人陷入了更久的沉默。
当日夜里,林府经遭夜袭,林大钦差再发高热。
看着林隐泉弓着身子像是要把胆汁呕出来的样子,尔雅心疼地抚着他的背脊:“早知不该让你带病忙于公务。”
胡乱地抹了把脸,一把就往床榻倒去,也顾不上什么干净不干净的。
“是我麻烦你留下来……对了,南边的院子,出了什么事?”他精疲力竭地抬眼问道。
尔雅一手扶他躺正一手整着被褥:“听起来,好像是闹贼吧。你顾着自己身子要紧,其他事都放放。”
林隐泉肃然无声,秀丽的眉峰再次纠结了起来,他并没将盗贼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真正让他忧心忡忡的是夏梓如,希望他不要贸然行事,直闯人家老巢。
茫然无边的暗夜中,一黑一白两道轻盈的身影踏过杭州城的一排屋瓦,最后跳停在塔楼阑干上,朱唇轻启,异口同声。
“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