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 第二章 两位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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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日转醒之际,火涅早不知去向何处。梳洗罢,林隐泉起身肃整衣衫,菱花铜镜中鬓影香腮,眉若远山,唇若丹果,一袭滚金边月白色宽袍,衣袂飘然,如仙人一般。
“子桓,我要出去走走,其余人等不必跟来,你随同就好。”
雨色初霁,西湖碧波澄澈如镜,遥望点点青峰,自成一种清静旷然之意。蕙风如薰,春水微澜,推动涟涟波光,来往之人无不心醉神驰。
朱轩绣轴的马车停在近处,林隐泉手执折扇踏上白堤,兴致颇高:“子桓,江南漠北各有千秋,你倒说说看,哪方水土合你心意。”
“属下不敢妄言,不过依属下拙见,还是京里好。”燕子桓老老实实,一板一眼地作答。
林隐泉清眸浅淡舒笑,摆弄着白玉竹节扇坠道:“不错。”
“原来这位小公子是京城人士。”语中盈盈含笑。
出声的男子锦衣华服,腰间佩带碧玉,眉宇莫不俊美如画,几分邪肆张扬,瞧着穿戴也是有家底的人,非富即贵。
林隐泉无心与他多费口舌,径自走开,男子一双黑瞳莹润晶亮,他噙着笑弧小步赶上。
“……”一路跟下来,极好的耐心也该被磨光了,林隐泉无奈停下步子转身看向那个甩不掉的“膏药”。男子仿佛置身事外,云淡风轻地回以微笑。
“小公子,你身驰皇命自京城远道而来,不会单为游山玩水吧?”
林隐泉明眸圆睁,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愕然,猛地与其促狭目光相撞,他稳下心神道:“可否见告阁下高名上姓?”
男子指腹抵颌,似在思忖,缓缓延开一抹深味的笑:“我叫……尔雅。”长风拂面,他玄色绣金的长袍微微鼓起,衣袂飘扬。
不知他所说是真名还是化名,林隐泉索性亦自报姓名,算得是待见了。他这回定睛端看尔雅颜貌,愈发讨厌起他脸上玩世不恭的笑。
“尔雅公子,你我素未谋面,你又从何得知我的身份底细?”
尔雅幽潭般深不见底的黑眸眨了眨,可怜兮兮地盯着林隐泉,嘴角轻微地扯了扯:“小泉儿,咱们怎么能算是素未谋面呢?”
林隐泉听到那称呼的时候,脊梁骨隐隐发寒,尤见他一副委屈衷肠,更是浑身难受。
“你虚虚实实说的在下可听不真切,尔雅公子不肯言明,在下也没了兴趣。恕林某失陪……”他举步欲走,却被尔雅晃身夺过扇坠拿在手中把玩,气得他雪颊生起红晕。
“这么好的东西不拿走太不值当了,小泉儿,后会有期。”曼曼笑声方入耳,人影却已飘忽不见。
燕子桓身形一倾,被林隐泉抬袖拦住,他抿唇道:“罢了,你追不上的。”
一品楼里,那粉雕玉琢的人儿坐在雅间里面对一桌佳肴珍馐,脸色沉如寒窑冻冰。周座几位赴宴的大人物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话,生怕捅出什么娄子。
而沈冰羽身侧的尔雅则是暖笑融融,招呼着几位大人吃菜喝酒,不亦乐乎。
林隐泉把心里纠集的不快一根根理顺了,才客气相询:“沈公子,不知这位是?”
沈冰羽闻言把一方明黄色丝帛上递:“尔雅是协同大人办案的钦差之一,有圣上手谕明证,请大人过目。”
林隐泉压根没心思去辨证验对,他搁下象牙箸斟酒自饮,琼浆玉液在他口中变得煞不是滋味。诸座众人战战兢兢地吃菜,哪还敢吭声,不晓得这两位钦差大人互相结了什么梁子。
尔雅兴许向来就不大喜于察言观色,兴许是有心和林隐泉作对,他素手执杯,起身敬酒:“林大人,今后同事一堂,还有赖大人多多指点。”
林隐泉泠泠转笑,薄唇轻启:“不敢当,本官人微言轻,能有尔大人相佐,正是求之不得。”
人微言轻……这说的还是那位年少有为,经纬天下的吏部侍郎林隐泉吗?
两人心照不宣,痛饮佳酿,而后各归各位。
这里在座大多都是平日鱼肉乡里、欺压百姓的官员,碰到京里调来钦差,当然少不得讨好巴结。
“林大人,您这趟招来下官可是为了商论铲除魔教异徒一事?”
林隐泉挥手让其安坐,自顾自呷了口酒:“宋大人,关于此事,稍后再议不迟。废了一桌酒菜可惜不过。”
宋臻点头如捣蒜,口中应着:“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饱饭餍食,撤去酒席后,林隐泉明着闲叙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暗里表明自己立场,这回下江南合着跟抓这些贪官污吏没干系,这才让众人落下心弦。
散罢,燕子桓给三人奉来清酒的花茶,青花瓷杯搁在一旁,沈冰羽率先开口:“令尊信上嘱咐大人要彻查邪教根底,一网打尽。不知大人是否已有对策?”
他来杭州城不久,关乎邪教之事毫无风闻,哪有什么对策可谈!
林隐泉眼底尽是无奈,撇唇莞尔:“与其问我,不若听听尔大人有何高见。”
尔雅正看着林隐泉低头啄茶的模样,沉声道:“据我知晓,邪教党羽与外官互相勾结,其中关系千丝万缕。一时半会儿,要找出个线头,就得从这入手。”
“那个宋臻多半就是其中之一,匪愚伊耄,横竖是个贪官,了不得打他开刀。”林隐泉仰靠在椅背上,舒悦地扇了扇浓密的长睫。
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接近屏风。一个妖娆轻挑的男子,浓妆艳抹,脂粉气十足。织锦光缎上下缀满了翠羽流珠,凝白的十指端着木制托盘,朱唇抿笑,如蝴蝶般翩然走来。
他紫玉般的发丝上累着白玉玛瑙,步摇叮呤,莲步移向林隐泉。水胭在他耳边呵气,轻嗲柔糯地道:“泉,两年不见,可还挂念着奴家啊?”
“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林隐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续道,“的点心手艺。”
水胭不顾旁人在场,以指腹摩挲着他柔嫩的唇瓣,爱怜地道:“你要是肯让我亲一下,这碗萃合不同时令花蜜的香粥就归你了,怎样?”
尔雅和沈冰羽沉浸在过于重大的打击之下,稍稍缓过心神,就又被一幕震慑得六魂无主了。
因为林隐泉竟乖顺地颔首,让水胭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角,遂若无其事地接过玉碗,轻轻舀上一勺甜粥送进嘴里,还嘉赞了两句。
水胭把这个专心致志吃东西的小猫揽进怀里,收拢怀抱,磨蹭着他带馨香的发丝。
“你哪儿搜罗来的荷叶,唔,还有桂花香呢。”林隐泉低头嗅了一口。
“管这么多作甚,吃你的。”
碗翼见底,林隐泉这才餍足地舔舔红唇。“你还想抱到什么时候,嗯?”水胭笑了一下,讪讪放手。
“水胭以前担当过府中大厨,手艺绝好,你们尝着觉得如何?”
尔雅面色不善,但依旧挑着一丝笑意:“不愧是林府的厨子,确实够味。”他一语双关,闲闲啜上一口茶水。
夕照幽草,水胭忙着去操劳一品楼的生意,无暇顾及这三位贵客。沈冰羽府上传令,也匆匆离去了。
尔雅和林隐泉二人缓步踏在青石板街上,相对无言,斜阳余晖洒在林隐泉的侧脸上,投出金晃晃的一圈光影。
他们一直走到林家别府门口,尔雅黑缎般的长发碎微挡住了他此时有那么一点沉重一点怀旧的目光,那眸子里仿佛藏着看不完的沧桑历练。
只不过听起来他还是笑着的,“小泉儿,你要不要请我进去坐坐啊?”
林隐泉抛下他,头也不回地往府门踏了进去,独留尔雅一个人漫开苦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