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 章·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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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的血!?”莱维在他的座头联络所里愤怒地咆哮着。
“可是你已经答应要成为我的契主了!”列维斯因也用丝毫不输给莱维的音量回敬着。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是你说:‘现在是我,莱尔维特利克斯•;德•;海耶。’”
列维重复着五天前莱维对着自己深情款款诉说衷肠,但这似乎更触怒了莱维,在义愤填膺扔下“我拒绝!”这句话后,他亲眼目睹了这个小家伙怎样模仿一头牛犊冲出联络所,把那并不宽敞也不牢固甚至锈迹斑斑地铁皮门折腾得乒乓作响。
——这就是莱维的新家,伊丹东城肯塔亚第十五区赛比斯巷的一所名为柯库尔(Kequer)成人杂志社,最出名的杂志要属EX’S,但那并不是莱维所关心的。
从外头看上去,它简直就和钟点房没什么两样,正恰好他的隔壁就住着一位偷渡来的越南妓//女,这让进出这里的“绅士”更像逛窑子的男客,而非黑梅年轻有为的领导层级人物。莱维站在路口,回头看了一眼那脏兮兮的三层简易小危楼,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它。被苔藓霉斑侵蚀的外墙,从角落掉下大块儿小块儿的石灰,钢筋水泥裸露在外;它病恹恹地内墙一侧被已经腐朽的排水管肆意戏谑,吊着半边弯管的,破了洞的,摇摇欲坠的,往外曝露着污水,散发令人作呕的恶臭。。。。。。莱维不由得锤了锤脑袋,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场噩梦,可是——那两只老鼠在干什么!?打架?该死!它们在。。。。。。光天化日!太可笑了,莱维忿忿地踱着步子离开街角。
自从列维斯因当上了黑梅五大头目之后,各大报纸上满是金铎破产,老板不知去向的负面消息,一时股价大跌,并在三天后宣布被布莱以低价收购。这般逆市场而行却又进行的顺理成章,一般人自然以为又是个企业传奇,但事实只有一部分被允许知道原因的人掌握着。当莱维担心晚宴上的宾客是否会疑心时,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成了众目睽睽下的一出闹剧。莱维曾经问过列维斯因,为什么要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列维斯因淡淡地说:“我以为你的爷爷会更久以后才能把你拱手相让。我准备了很多,气势,金钱,名誉。。。。。。但这似乎都抵不过海耶家世代相传的一句话。我为作为海耶的同盟而感到骄傲。”但最后黑梅还是拥有了金铎三分之一的股权,并合法地成为了它的第一大股东。他的老板呢?现在正隐姓埋名地臣服在黑梅大头目下,深居领导层中,匿没在茫茫黑帮漩涡里。
而自己——被理所当然地安插在列维的身边,就像刚才,有足够的时间同列维吵上几回合。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同列维有了这段孽缘,也根本不了解到底有什么事是自己非做不可的。然而,与其让它在不知道的地方发展,还不如亲身去体验——这一点,是莱尔维特利克斯•;德•;海耶一直莫忘的座右铭。他就像只刚刚褪了一层壳的毛毛虫,正四处寻找着能让自己加速羽化的磨砺。
其实这是一般人无法想见的艰难生活,时刻提心吊胆那些准备随时倒戈新主的帮派分支——迎面给你一刀,随后在你还没倒地前就已经消失的刀刺族。他不再有海伊夫斯基时刻贴身保护,没有加长SUV代步,出门时需要变装,而自己又还没有掌握判断是否被跟踪的直觉技能。他压了压头顶的鸭舌帽,像个十五岁盗卖大麻和新药在街头晃悠的小偷,穿梭在杂志社周围方圆一公里内的街道和巷子。这是他必须做的工作,列维说:从熟悉自己的地头开始。就算他和他吵得如此不可开交,莱维业已别无选择,他能依靠的只有他了。他敬爱的祖父大人,就这样让他随着一波惊世骇俗的交易流淌而去,再来不及问他更多缘由,就被无辜推出了天堂。
至于卡农一家还有那个塔德,莱维只知道他们被列维斯因派遣去做别的事,并没有出现在联络所的必要。
肯塔亚的赛比斯同银十字迥然不同。如果要形容,更“民”味儿点比较贴近赛比斯的风格。这里的楼层建筑秉承了伊丹东矮楼和地下室互接的传统,若是当下白天的情况,临着街头的大多是一些咖啡馆,小商铺,书局,药局之类,可要到了晚些时候,楼底那些驱虫就会蠢蠢欲动,迪斯科舞厅,穿刺店,撞球机游厅,赌球俱乐部,应有尽有,这里更贴近年轻人的生活,而满足年轻人劣好的却是些年长的祖父辈了。莱维穿梭其中,边走边细细望着大街小巷的店招,那些黑压压一片,成堆地围绕在街道的中空,遮蔽了白天的绝大部分阳光,但奇特的,店招都在楼与楼的背光面,向阳面皆为民居,同样热闹地被晒洗的衣物满满占领着。
在向阳面的街道走着,安全性更高点,但这远远达不到列维斯因对自己的要求。
这儿算不上繁荣,走街串巷的都是些熟悉的面孔,不到四天的时间,莱维基本就能看出哪些家伙是道上混的,哪些不过是些以小盗为生的蜉蝣,列维甚至也赞扬过他的观察力,说他有不输给警察的直觉神经,不过他想这一点也许在紧要关头根本派不上用场,就像自己在某个街口遇见了他,然后念念不忘,更不曾想过他是何等厉害的角色,也没料想如今会同个刚孵出来的小鸟或者什么的,总跟着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四处乱跑。
“嘿!你打算在这里蹲点么?那可要收钱的。”
来人敲诈的方式还挺客气,莱维抬起头,老伊万的脸便映入眼帘。他穿着件已经磨坏皮的棕色夹克,像时下年轻人打扮的下半身,松松垮垮地,皮带尾还支在外头,有点痞子的腔调,用圆顶贝雷帽遮盖着。
“嘿!伊万,是你!”莱维和他互击一拳,这是他们表示友好互相问候的方式。他银十字巷里的老朋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帕奇老爷真的让你参加社会实践课了么?”
“伊万,我想你可不是来挖苦我才出现的。”
“嘿嘿,没错。”他摸摸自己的贝雷帽,“跟我喝杯咖啡,作为谢礼,送给你个情报。”
这不是好事情,被伊万以公事的目的找到,是要做好同死亡擦肩而过的心理准备的,并且他相信,伊万不得已离开自己的保护伞蛇宝石,一定是事态严重的表现。他们就在遇见的四周找了一家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的咖啡店,老板是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妇。听说他们的甜甜圈不错,伊万点了两个,就着两杯哥伦比亚咖啡,开腔说起来。
“你的老爷让我告诉你,拉提斯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莱维的脑子里顿时飞出许多念头,仿佛点爆的烟花,悉悉索索地绽开彩色的火星,不全是好的,但总觉得不坏。他没有急着说话,像个看淡一切小老头儿似地,细细喝起咖啡。
“我猜想你的反应也不会大。因为你和海伊夫斯基都不喜欢那派人。”
“然后?我想你要说的可不止这些,伊万。”
伊万这是第几次见到海伊的少主子精明冷静的模样了?记得在蛇宝石一次暗杀行动里,他居然上前泼了目标人物一杯苏打水——是的,苏打水,海伊夫斯基禁止他喝酒精饮料——成功地让已经几乎得知自己即将被暗杀欲逃跑的目标人物呆立在场。是啊,一个孩子,莫名其妙来泼自己一脸苏打水,就算要下手掀一巴掌都还要犹豫半分钟呢,但莱维却对着他傻笑,就像个偷偷溜进娱乐场所的孩子一样。后来才得知这家伙带了枪,他若一个慌神,当下很有可能就拿黑梅的少主子作为要挟对象,真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从此以后,海伊夫斯基又给他的禁止项里加了一条——禁止干涉组织行动——但不知道现在还管不管用了。
“有几个关键点。第一,拉提斯被人整整切掉半个脑袋,刀起头落,切口利索完美。第二,拉提斯死了,全家族一致对外保密长达六天,情报只在贩子和小报记者间流通。第三,也是重点,拉提斯的死似乎和黑梅有什么联系。”
“你来找我,是想告诉我,这不单单是和黑梅有关,而是恰恰和我还有列维斯因有关。。。。。。你是想这样说吧。”
伊万再次由衷钦佩这个孩子,是的,他还只有十五岁,他冲动的样子和同龄人根本没什么两样,但脑子却转的飞快,思考问题的方式惊人的成熟。他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说:
“是的。老爷子就是让我来提醒你这些的。”
“爷爷是什么态度?看好戏?中立?还是非常生气?”
伊万挠了挠鼻子,“这个嘛。。。。。。大概是松了口气吧。”
“松了口气?”拉提斯死了,他松了口气么?“条子呢?”
“说是帮派争斗,用点钱叫他们就当没看见。”
“嗯——”莱维蔑视地哼吟一声,“伊丹东那些做官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能呢。那么调查进展呢?”
“尸体是在第二天凌晨被发现的,因为一夜没有拉提斯的任何消息,没有电话,没有口信。拉提斯夫人让管家四处找找,没想到就在酒窖旁的小书房里找到了他的尸体。死状极为残忍恐怖,满屋子的血,都成了血泊,另外有个聋子花匠陪着一块儿送了命。”伊万倒抽一口冷气,“光是想象就觉得恐怖了。更别说他的夫人和孩子看到尸体后的了,估计够呛。”他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起来:“屋子里没有任何凶手留下的痕迹,连高科技方式也没办法检验出什么来。”他不情愿地咬了一口甜甜圈,嫌弃似地皱了皱眉,看来他不喜欢甜食。他咕哝着嘴又再说起来:“利达·F·拉提斯的死和帝吉的杀人方式太相似了。。。。。。不排除嫁祸的可能,但就算和帝吉无关,也很难逃脱罪责。拉提斯那儿是火烧了眉毛。他死得这么快,一边领导层为没有家业继承人而焦头烂额,另一方面他们的军火可是个香饽饽,想占为己有的不在少数。所以咯,就想极力先找个承担责任的冤大头,然后把矛头直指你这个准女婿,排除异己后,他们那些家伙就有机会争夺拉提斯的宝贝了。”
“什么宝贝?”
“说这个是要收钱的。”伊万毫不避讳的直言道。
莱维轻笑一声,“死性不改呢。”似想起什么似地又拧起眉毛,“帝吉是七顾问之一,怎么又能牵扯上我。。。。。。”
“大少爷你的聪明才智还能想不到么?”
没错,正因为帝吉是七顾问之一,而恰巧自己的活动情况很有可能就在帝吉的监督管辖范围之内,排除隐患也是家族七顾问的使命之一。这也就能说明,自己这个年轻头座空降兵居然安然无恙的在原头座联络点内来去无阻,却不曾遭到质疑和反对的原因——不是他们不倒戈不造反,而是在还没有倒戈和造反前,就被处决了。
“上头下了禁令,谁调查列维斯因,就这样——”他把手掌撑地笔直,朝自己的脖子抹了一下。“我也是奉行如是呢。帝吉可是宁可错杀也不会错漏的啊。”他不由得抖瑟一下肩膀,用以证明自己的脑袋还安然无恙。
“。。。。。。”
早就命令帝吉将发现者灭口么,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错漏一个?——哼,其实说穿了,他和海伊夫斯基只是有些性格上的不同,对待自己的方式还真出奇的相似呢。
莱维又开始忿忿了,他生气地努了一口咖啡含在嘴里。
“在说我坏话么?”
那熟悉好似被暖阳热温的清澈溪水般的声音流淌进了耳朵,让莱维慌得招架不住,直直把一口咖啡唾沫全捐献给素来不注重保养干燥的伊万的脸,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同时,列维将一块手帕搁在唾沫咖啡混合物和伊万中间。没人看清了他的动作,只有伊万和莱维,各自看着面前那块灰色底蓝色边的手帕中间突兀地多了块儿深棕色印花,味儿还是新鲜的。
“咳咳咳咳,对、对不起,伊万,我不是故意的。”他一把夺过手帕,草草收拾一通,塞进口袋,俨然是个已经决心丢弃绅士风度的街头小痞了。
“没、没什么。”伊万额间沁出汗来。
然后一再忿忿的,那个小痞子更嚣张一副流氓的模样,瞪着眼憋着嘴,“你跟踪我!”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咖啡馆里几乎都能听得见,好在已经临近傍晚,店里没什么生意——晚上是他们楼下一所撞球俱乐部的时间。
“才一公里,孩子。你觉得这点距离能难倒我么?”他右手托腮,又是一副了若指掌的骄傲模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好了,我想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得走了,这儿晚上可不太安全呢。”
伊万刚刚起身要走,不想被莱维揪住衣摆。
“等你下次来,我一定让你来去风光,我不会让身边任何一个人因为我遭到委屈的,帝吉也是!我以黑梅座头之名保证。”
伊万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异样的声音,那不是蔑视不屑,而是无法用言语表示的期待和兴奋,他捶了捶莱维十五岁单薄的肩膀,和列维斯因交换了个眼色,消失在夕阳都无法照射到的阴冷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