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公子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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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望了一眼屋内凭桌而坐的淡青背影,墨筠轻叹一声,回过身来,向早已候在身后的墨痕点了点头,二人一同沿着雕廊缓行。
仁义山庄虽外表古朴无华,但毕竟是现今天下武林第一庄,山庄乍一看去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宏伟异常,方才进庄时一路行来,不少灵山派内弟子难免不住感叹。
现下二人一路行去,墨筠却无心欣赏沿路景致,只微微一叹,见墨痕已然体贴地停下,才开口道:“没想到师叔这次竟也要来,师父竟也不加劝阻。小师叔他身子尚未好全,最经不得此等长途奔波,不知为何此次竟如此执着……”话中忧虑,旁人一听便知。
自从上次后山初见后,墨筠曾不止一次随墨痕上山,每一次,都只能看到一个淡然的背影,或独酌,或静坐,仿佛亘古便是如此,也将一直如此下去。这样淡然无欲的一个人,也会有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的东西么?
墨筠不免心中黯然。虽从师尊处隐约得知,此次仁义山庄之行恐怕并不单纯,临行前随行弟子皆已被反复叮咛行事需当谨慎。但在她看来,便是有什么秘密,了不得无非是什么不外传的武功秘笈或宝藏地图了。
财富与力量,确实足以吸引无数人为之赴汤蹈火,但不应该包括他。
墨筠近乎执拗的想,即便大多数人都无法抗拒诱惑,那个人也该是特别的,只那寥寥几眼的远望,她便中邪一般在心中认定。
既如此,又是什么东西,让那个人即使拖着病体也要一意孤行?
墨痕眼见师姐愁容,脸上淡笑道:“师姐宽心,师叔自当心中有数。”墨筠抬头回视时,只见师弟笑得温和的眼,退去了平日的冰冷,竟如春风一般,接下来的话便也徐徐而来:“况且师叔内伤颇重,时有反复,随行……也好方便照拂吧。”
短短几句,墨筠心中忧虑尽去了大半,脸上也不觉笑开:“是我没考虑周全,师弟说得在理!”若当真留师叔一人在灵山,怕是更为不妥。
两人正要继续往前,却见拐角处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位锦衣公子,看年纪比二人稍长,大约二十上下,容貌生得颇俊朗。二人方才一人担心一人劝慰,竟一时没注意到此人。墨痕身形一顿时,墨筠也神色一怔。
那锦衣公子见二人警惕视线,不甚介意地回以一笑,洒然一揖道:“在下岭南南宫郢尘,方才凑巧路过此地,并无他意。”说罢微一点头,越过二人径自去了。
南宫家的人……二人初闻之时心中一凛,面上未曾显露,只对看一眼,加快脚步往前院走去。
南宫郢尘行至东面一间厢房处,停住,细思不久前听到的灵山派年轻弟子的话,并未觉得话中有何不妥,摇了摇头便推门进去。
屋内早已坐了一人,应声回过身来,清俊无双的脸容上三分冷魅,伴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倨傲而不可一世。
南宫郢尘初时一愣,随即心中暗叹。这个人啊,当真是随心惯了的。二人方已师徒身份进了庄,独处时他便不愿再戴回人皮面具。先不说他洛阳王公子的身份,单就那华美不可方物的容貌便足以惹来是非了。
“千面公子”成名多年,如今看来年岁竟与自己相差无几,不知其中是何神妙?
即便如此,每每望着王公子讥诮任性时而宛若初出茅庐的少年一般的神情,那声“前辈”便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了。
“如何?”闻言抬头,王怜花正垂眸望着指尖,神色莫测。
南宫郢尘说道:“并无异常,灵山派掌门及门下诸人被安置于北院,我候了一会,便见两名年轻弟子往前院去了。”
王怜花没有答话,只微抬了头,长发如流泉一般在白衣上流泻而下,眸光隐于长睫之下,竟无端旖旎。
南宫郢尘一怔,不由自主开口道:“只不过……”
“哦,”王怜花慢慢抬头,望着南宫郢尘懒懒道:“不过什么?”
“听那两个弟子说来,似乎随行的另有一位派中前辈,因为受伤颇重,不得不就近照拂……”
王怜花闻言竟神色一变,转眼便隐了去。见他动容,南宫郢尘索性不掩心中疑惑,开口问:“灵山派虽近年来风头正劲,但到底是新晋门派,远不能与我南宫世家相比,不知公子为何如此着意?”说这话时,南宫郢尘自然而然地显露这些天在王怜花面前从未露出的世家子弟的尊贵自傲来。
王怜花似是哂笑了一下,徐徐道:“你方才说灵山派弟子往前厅去了?”
浑然不知话题何时突然转向,南宫郢尘一愣之后条件反射答道:“是。”
王怜花这才起身,侧过身时手上微微一动,未见如何动作,回过身来时又是一张四五十岁上下的平凡面孔,下一刻开口时声音业已迥然不同于先前的低柔。
“客随主便,我们也该去拜会一下仁义庄大庄主。”
南宫郢尘正隐约觉得奇怪,王怜花已经越过他出了门。南宫郢尘浑然未觉,兀自皱眉,许久,恍然惊觉方才王怜花抬头那一眼,眸中似乎包含着些许玉石俱焚的决意,心下立时大惊。但细细再想来,前一刻的异样感觉早已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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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条人影闪入山庄北院。
那个身影迅疾如电又飘渺似雾,闪动腾挪间,在高手环伺的山庄中竟然畅行无阻,一身白衣恣意飞扬,即使夜行之时亦不减狂肆,正是王怜花。
白衣几下闪动,发丝尚未落回肩头,人已经立于北院中。王怜花负手而立,清冽目光紧盯着正前方尚亮着灯光的厢房,无言。
许久,厢房内的烛光似乎晃了一下,白衣公子目光一闪,便听闻屋内一道声音缓缓传来:“贵客深夜到此,不知何如?”
乍闻声响,王怜花浑身一震,满目的复杂隐忍立时化作冷峭狠毒。
那缓缓传出的声音,温婉柔和,却分明属于女子。
僵直的背渐渐放松下来,王怜花目光冰冷,出口的声音却依旧和缓如常:“怜花别无他意,惟愿面见故友而已。”
那边并无回应,似在思索,王怜花静候片刻,眸中更加凛冽,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柔缓清和:“吾甚惶恐,灵山剑派数年偏安一隅,派中徒众已多年不曾外出,实不可能有幸结识公子此等雅量之人。”
王怜花双眸骤然亮起,半垂的的眼睑下,掩不去怒意,那目光更像是恨不得将那扇门烧出个洞来,好看清楚那门后究竟是何光景。
女子的声音反倒轻染笑意,轻道:“公子莫不是记错了?”语气竟是有意无意地轻慢。
灼然雪亮的双眼猛然一闭,再睁开时竟不怒反笑,正待反唇相讥,屋内又一道声音传出,白衣公子立时僵在原地。
“定是记差了,由此往北走四五间房便是崆峒掌门居处,公子故友,许是在那里?”
清润如泉的声音,闻者无不如沐清风。王怜花初时怔愣,待得反应过来,面上便止不住地泛起怒意,一双桃花瞳眸更是亮如晨星。白衣公子蓦然长笑一声,笑声清凛疏朗,狂傲已极,一身雪色衣衫被全身的气劲鼓荡而起,仿若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
笑声突止,绝世清隽的脸上只余吟吟浅笑,欲迷人眼,仿佛不久前的狂肆未曾有过。
“好!好!!”王怜花退开一步,下一刻,纤亮白影已如夜魅般消失。
未几,才陆续有各派被笑声惊动之人抵达,却早已人去无踪,了无头绪。
耳中听闻门外院中人声纷沓,女子低首无奈一笑:“你不愿见他,我自打发了他走便是,你又何必出言激他?”
青衣男子闻言抬头,面沉如水,却是不再发一语。
女子复又说道:“师弟,我实不知你为何如此。王公子惊才绝艳,最是傲气,今日无端受气,日后不知会做出什么来……恐怕非这山庄中人所能抵挡。”言语之间颇为忧虑不解。
青衣男子突然捂胸轻咳起来,原本苍白的脸色更为惨淡,一见即为久病之势。
女子见状连忙递过一旁的茶水递于男子,手中一颗药丸立刻塞入男子口中,手亦抵在背心传入内力助其疗伤。
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一刻钟后男子方睁开眼,气息仍微弱,脸色却较不久之前有所好转。
女子收回双手,幽幽叹道:“师弟,这‘萦情’之毒当真天下无双,合你我二人之力竟丝毫无法化解。时至今日怕是不可再拖,算来亦再撑不了几日。如今王公子亲至,是好事,亦是天意……”
青衣男子突然抬头望来,女子一愣,再也说不下去,半晌才涩然道:“师弟又是何必?”
良久,男子淡淡说道:“拖到今日,不过是不肯认输罢了。”见女子变了脸色,现出惊喜交加来,男子温和一笑,自是洒然:“我非是不通世故,自然不会为争强好胜而枉顾自己性命,更不辜负了师姐一番好意。”
女子听入耳中,知晓男子已放下心结,这才释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