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公子 第三章 四方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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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要给银子,但若是有一出免费的好戏,做戏的双方又都是些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大多数人的选择,不外乎会是明哲保身默默看戏吧?
所以此刻这间小小酒肆中虽然宾客满座,但却无一人发出声响。
他们在看戏,聪明的人便不会在不该说话的时候开口。
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酒肆中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的向中间集去,一张较别处大一些也更考究一些的木桌,两位华服贵公子相对而坐,都是一般的年轻俊朗,一看便知,这二人不是豪门公子,便是世家子弟。
正当此时,其中一人将手中折扇一抛,开口道:“南宫兄,难得你我二人在此地巧遇,又甚是投缘,何不一同上路去那仁义山庄?”言语之间颇有结交之意。
只是寻常的交友而已,为何却引得这许多人远远观望?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另一面的公子,之间那人慢慢放下举到一半的茶盏,似乎根本看不到四周射来的目光般温声开口道:“昊公子相邀,在下本该欣然前往,奈何临行前家父再三嘱咐,在下实不能违逆尊长,还望昊公子见谅。”
一方称“南宫兄”,另一方却客气道一声“昊公子”,言语虽温和恭谨并无不妥之处,明白人却能立马看出其中推柜之意。
似乎不料到竟被拒绝,那位昊公子脸色僵了那么一瞬,再次和颜悦色道:“哦?不知南宫老前辈有何嘱托?”
南宫公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茶,垂眸肃穆不语,一副实在难以相告的样子。
昊公子脸色更坏了几分,正要开口圆场,对面的南宫却突然抬起头来,歉意道:“实不相瞒,本次独自出来,除了是家父所托之外,在下……其实已经有了同行之人。”
昊公子眼中闪过诧异,不仅是他,这满屋子的人乍听之下都满腹疑问。
南宫公子一面说其父特意嘱托他不可携伴,一面又似乎违抗了尊长的意愿与人同行。更令人不解的是,昊公子一看便知来头不小,又是主动攀交,二人看来身份相差无几,在旁人看来走在一起便是理所当然。这南宫公子非但拒绝了,而且还坦言已经有人同行……究竟这同行的人是谁?居然如此大的面子???
昊公子面上怒色一闪,又实是不好当众发作,便沉声道:“哦?不知南宫兄的这位友人是谁?在下很是好奇啊,想是怎样文采风流的人物,竟然让南宫兄不顾南宫老前辈嘱托与之同行……”昊公子停了一下,折扇一展笑道:“南宫兄既然执意如此,想来凭那人人品,便是南宫老前辈也不会怪罪。”说来温和有礼,任谁都看得出他前一刻的怒意,想来现在也只是不肯善罢甘休吧?
又或者,你南宫公子说不定只是拿一个幌子来搪塞,实际有没有这么个“大人物”还未可知,凭昊公子的出身地位,平日里呼风唤雨惯了的,又怎能容忍他人借故搪塞,定要追根究底讨个说法的。若真有那么个人,也算是结交一场皆大欢喜,若没有,也要让你南宫公子下不来台,扫扫面子。
想通了这一环,不少人便又急急的去看南宫公子的反应,想来这出戏也到了精彩的时候,不知南宫公子会如何应对。
听闻昊公子的话,南宫却并没有面露为难之色,连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都没有,似乎只是听了,而已。
对上昊公子的目光,他蓦地叹出一口气,缓声道:“公子想是误会了,在下实在没有对公子不敬的念头,与人同行的话,也是千真万确。”
昊公子不回话,端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南宫面上无奈,只得缓缓起身,向着酒肆另一边走去,随着他移动的,还有这屋里几十道视线,难道,这南宫公子所言并非搪塞,真的有这么个大人物在这间小小酒肆里?
众人的目光中,南宫公子停在角落里一张破旧的木桌旁,那里正坐着一个人,一身白衫,看衣料很是讲究,只是那张脸,众人只瞟了一眼便生出满满的失望情绪。
那张脸极是普通,扔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类型,直让人觉得配不上那身衣裳,难道是他?
那白衣人原来正在自斟自饮,现下连瞎子都能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他又如何不知?几缕黑发垂下遮住了表情,他放下手中杯盏,静坐不动。
不多时,果然听得南宫公子开口道:“你不要恼,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言语之间竟然满是讨好之意:“喝了这杯,我们便出发吧。”
那杯茶放了这一会儿已然凉了,白衣人自顾自站起身,也不饮那杯茶,看也不看的直接往外走,端的是好大的派头。
白色的身影只一会便出了酒肆。南宫公子这才想起要追上去,经过原先的桌边时竟然还十分有礼的向脸色一阵青白的昊公子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身形一闪,显然是追那脾气不怎么好的白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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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肆,到处只见黄沙漫漫,哪里还有那白衣人的影子?
南宫公子似有若无的叹了一声,举步走了一会,看似悠闲,实则身法玄妙,转眼已经去了老远,回过神来一看,早已不见了那间酒肆,方圆几里之内唯有自己一人。
转身的动作猛然刹住,身子一刹那僵硬之后慢慢放软,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之人,眼角眉梢都晕出笑意来,和方才在酒肆中自恃矜持的样子截然不同。
那人一身白衫衣角轻荡,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咳,如果他不是正拿一把亮晃晃的宝剑比在自己脖子上的话,自是极好。
“你……”
“你是何人?”不料那人倒是先开了口,只是声音清凛低柔却冷淡至极,实在是令人生不出亲切之意来,颈上一凉,想必那把剑也是极锋利的。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虽不是好汉,到底算得上半个俊杰,于是乎乖乖答道:“在下南宫郢尘。”
“岭南南宫家,久闻大名。”声音一径的低柔,却较不久前更冷,上一刻还在身后不远处,此刻却仿佛在耳边响起,南宫郢尘神智一凛,连忙正色道:“这位……公子,方才的事实是一场误会,在下并非有意冒犯!”
“冒犯?”身后的人冷哼一声,淡淡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这般,究竟有何目的?”
南宫郢尘苦笑:“如若我说,我与阁下并非素昧平生……”
这回身后的冷哼声响起来一半便卡住,隔了好一会才重又传来某人比先前略粗的喘息声,“你是说……”听语气着实气得不轻。
南宫郢尘无奈点头,说:“想必阁下与师尊颇有一段渊源……”
话未说完便被身后的响动打断,颈上的剑愤愤一撤,窣地穿入身前不远处的地面,南宫郢尘松一口气,不敢贸然转身,便听得身后那人狠狠道:“那老不死的老怪物,分明口口声声说自己最少三十年未走过江湖,我才勉强借了他一张脸来用,才一天不到便连累我惹上麻烦,居然敢戏耍于我!!”
咬牙切齿的颇有将话中那人挫骨扬灰之意,说出的话偏又如同任性孩童一般。南宫郢尘暗暗发笑,不敢太过放肆惹了这不知深浅的人,正想开口解释,身前却突然晃过来一张陌生脸孔,一双桃花眼儿狠狠瞪着他,他立时一愣,嘴边的话不知为何竟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南宫郢尘出身于岭南南宫世家,眼界不可谓不高,自小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不知凡几,自信便是见了倾国佳人也必不会如现下这般失态,竟然一瞬间脑中空空,只顾盯着那张从未见过的脸容,讷讷无言。
那是一张难以用笔墨来形容的容颜,明明没有一丝女气,却端的慑人心魂,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过去这将近二十年见过的各种颜色,悉数淡了,再细细回顾一番,更觉索然无味。世上竟真有如此人物,只要被他看一眼,便觉得三魂七魄都入了轮回,再回来已是来生,之前诸事都已是前世,既是前世,又如何会有印象?
南宫郢尘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不久前来南宫家做客的武林第一美人,只记得个“第一美人”的名号,那美人儿的长相,初时还颇觉震撼,现在想想,竟连那眉眼也模糊了,满心满眼,只留下近在眼前的容颜,虽在盛怒之中,却仍是美得惊心动魄,让人见之甘愿赴死。
没想到那副皮相之下,居然是如此年轻的一张脸,最多不过双十,天人一般。
见南宫郢尘兀自呆傻,那人也见怪不怪,脸上一丝变色也无,伸手召回斜插入地面的长剑,轻飘飘的往他脖颈上一架,未见使力,已在其上拉出一道血痕,顺便唤回了南宫郢尘不知飞到哪国去的魂儿。
“公子息怒,师尊他老人家确实是几十年未在江湖上走动了,应是没多少人识得,在下也是一时好奇,加之不好公然得罪昊家的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人眼中寒意更甚:“你可知,我素来最不喜遭人戏耍?”
南宫郢尘呆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那人说话时似笑非笑的眉眼。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便是笑时也包含着三分讥诮,只那么无波无澜的一句话,直刺得他说不出话来。
那人却已懒得搭理他,抽回插入地面的佩剑转身便走。
“且慢!”眼看那人将要离去,南宫郢尘急忙出声挽留,谁知那人却头也不回,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慢上一点,完全充耳不闻一般。
南宫郢尘心中焦灼,情急之下只得急急说道:“公子既然要去仁义山庄,何不与在下同行?”
白衣人终于回过身来,一脸兴味地看了一眼明显大松口气的南宫郢尘:“你怎知我要去的是仁义山庄?”
南宫郢尘垂下眸,不知为何,这白衣公子分明年纪看来与自己一般上下,但每每面对他时却总能从他身上感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凌厉气度。即使面对师尊,南宫郢尘也从未有此感觉。
“仁义庄沈庄主广发英雄帖,武林中人莫不欣然而往,何况此中更有那等秘闻……此时前往开封的,多半便是为此了。”话语中自行隐去了一部分,白衣人也不追问,神色未变。
南宫郢尘见他并不着意,接着说道:“公子既是易容成师尊他老人家,自是不愿旁人知晓,何妨干脆与在下假意以师徒相称,也好免去许多麻烦……”
白衣人冷哼一声,说:“我既已取下面具,自然是不怕麻烦。”
南宫郢尘还要开口,那人突然低笑一声,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这小子倒是有趣得紧,同去,也是无妨。”
虽然被年纪相仿之人谑称为“小子”,南宫郢尘心下却丝毫不见恼怒,只觉短短一瞬大起大落,一时间讷讷忘言。
那人目光了然,脸上神情更显得清贵倨傲,自有一番不可一世的威势:“我是洛阳……王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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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用力挺直了背脊,脸上却难掩倦色,在他背后,如今威震天下的仁义山庄朱门大开。
自多年前快活王覆灭后,仁义庄已许久不曾如此热闹,四方侠客齐聚。
天色已然暗下,中年人心想今日大抵不会再有客来,前方远处便再次出现了一队人马。
和之前到来的那些个名门正派的冷颜肃容,步履匆匆不同,正行来的一众人,个个轻袍缓带,衣着潇洒,形容也甚是轻缓从容,不紧不慢间已到眼前。
近了才发现,这一队人乍一看尽数年纪轻轻,竟鲜少有年岁稍长者。中年人不禁眼露讶异,但仍是肃容迎了上去。
人群中一名绿衣少女当先上前,浅笑吟吟道:“我等路上有事耽搁了半日,来晚了,还望贵庄见谅。”
中年人身为山庄管事,识人无数,见少女虽年少却仪态不俗,言谈自有一股气势,心下暗自赞许。
此时少女身后另有一名少年缓步上前,虽不及少女般和颜悦色,却也算气质平和,且容貌亦是少见的俊秀不凡。少年队中年管事行了一礼,温言道:“还望通传,扬州灵山剑派特来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