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爷爷把钢琴变成了棺材(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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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哗变发生在八月十一日凌晨,比谣传中的秋收暴动迟来了将近一年。天亮之后,大街小巷摆满了尸体,横七竖八的,形如盛宴之后弃置在桌面上的骨头鱼刺。我仿佛看见爷爷以胜利者的姿态,踌躇满志地用牙签剔着牙缝里的残渣。
    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士兵们正在三三两两地清理尸体。他们把尸体集中堆放在广场上,由棺材铺的伙计统一装殓,在举行一个可有可无的简单仪式后,由送葬队伍抬出小镇掩埋了事。
    按照我爷爷的指令,整个小镇关闭了所有出口。没有他签发的通行证,任何人都休想进进出出。小镇到处贴满了我父亲以及军师等“重大要犯”的头像。在哗变后第三天,小镇甚至还出现了印有要犯们头像的悬赏纸牌。
    收尸的士兵和送葬的伙计,在空闲时候就坐成一圈玩玩纸牌。这种晦气的活儿他们已经干了一个多星期了。
    “我一个人就背了五十几具死人,比这副纸牌还要多,”玩牌的士兵们经常这样开玩笑,“可是没有哪具尸体是纸牌上这些家伙。”
    几乎所有的人都与我爷爷的想法一样,认为那些要犯的命运已经被他牢牢掌控,就象攥在士兵们手中的一把纸牌。
    在成百上千的尸体堆里,士兵们一直没有发现要犯们的踪影,可是我爷爷宁愿相信他们仍然被困在城里,也不相信他们已经逃离。他一向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他命令士兵加紧盘查。
    果然,没有多久,除了我父亲和军师外,印在纸牌上的要犯全都被缉拿归案。接着,那些窝藏要犯的镇民也统统被抓了起来。我爷爷命令士兵带他们到一间僻静的小屋子里,一个接一个地单独审讯他们。他唯一关心的是我父亲和军师的下落。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知道的并不比他多一点。有的说他们两个已经死了,只是没有亲眼看见尸体。有的说他们逃出去了,却不清楚逃往的经过。也有的说还藏在小镇,但不知道藏身的地方。
    诸如此类的说法让我爷爷非常气恼。他坚信两个漏网者一定还藏在小镇的某个地方。我爷爷固执己见,认为他们是一群有组织有纪律的说谎者,用摇头不语或颠三倒四的伎俩来对付他。
    于是,他只好把那些家伙聚集在庭院里,高高举起两张印有漏网者头像的纸牌,轻言细语地问道:“谁要是知道他们的下落,谁就可以回家。”
    大家沉默不语,就象一副整整齐齐放在桌面上的纸牌。爷爷把两张纸牌放进衣服口袋里。一直傻笑的脸庞使他看起来非常和蔼可亲。
    “看在你们愿意救我儿子的份上,我应该放你们回家。可惜,你们竟然还包庇了一个叛逆,全部枪毙都不为过,”他慢慢地说,“这样吧,我们来玩一个游戏。让运气,而不是我来决定你们的生死。希望你们不要恨我。”
    很快,一个士兵端出陶瓷果盘,里边放满了纸团,形如用来冷藏尸体的碎冰。在场的人不禁感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谁知道他们的下落,你们都可以回家,”我爷爷满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掏出那两张纸牌,“我也不希望跟你们玩这个残酷的游戏。谁愿意来当这个英雄?”
    这时候,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举起了右手:“我知道他们的下落。”
    大家把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他身上。几十双充满感恩之情的眼睛,将他的脸庞烘得绯红。
    “他们已经逃出去了。我亲眼看见他们的尸体躺在棺材里,被人抬出了小镇。”中年男人说道。镜片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使他的话似乎也真假难辨。
    “我听说过一句话,傻瓜只要经常说谎,也会变得聪明起来,”爷爷摘下他的黑框眼镜,架在自己的鼻梁上,“恭喜你,考试结束了。”
    “谢天谢地,我们可以回家了,”中年男人松了一口气。
    “我的意思是,你考试不及格。来吧,让我们开始这个残酷而有趣的游戏。”
    “你说话不算数。我说的都是实话。”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只要你的说法跟我心里的答案不一样,我也要给你一个大红叉。”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我的答案是:他们还躲在小镇。我要你告诉我的是他们究竟躲在什么地方。”
    “看来,他真的是疯了,”中年男人回头对大家高声说道。
    顿时,人们都笑了起来,让我爷爷非常不自在,感觉有许多苍蝇在他面前飞来飞去。他取下黑框眼镜给中年男人戴上,然后拍了拍他浮舯的脸庞:“戴上它,等一会儿你才看得更清楚。”
    在黑洞洞的枪口下,那些家伙一个接一个地从果盘里抓起决定命运的纸团。
    他们非常安静,没有一点吵闹、颤抖和犹豫。他们象一群奔赴宿命的候鸟那样,从从容容地从我爷爷眼前飞过,没有出现他期望的那种悲剧场面。
    那一天,一个家伙被钉死在十字形的柱子上,双臂张开,脑袋歪斜,鲜血象蜡烛那样慢慢滴着。
    还有两个被割掉脑袋,头颅在城门上挂了三天三夜。
    一个家伙被塞进烧得滚烫的陶瓷罐里,充满肉香的气味四处弥漫。
    还有两人被吊死在广场上,其中一个人的脖子被绞绳勒断,身首异处。
    两人被砍断手指,一人被抽掉脚筋。还有一人被铁锤敲掉了牙齿。
    只有一人抓到“免你一死”的纸团而幸存下来,七天之后,唯一的幸存者受不了噩梦的纠缠,喝下十来瓶烈酒醉死在家里。
    我爷爷把一次屠杀搞得象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因为只有百年不遇的地震,才会有如此繁多而惨烈的方式去终结珍贵的生命。
    有人屈指算过,为折磨那些家伙,我爷爷用了近二十种花样。二十七人被九种方式剥夺了生命,四十三人被十一种方式致伤致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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