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会客室，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量坐在沙发上那衣衫华丽的女子。
    刚刚在门外听见她那么放肆的笑声，怎么也想不到笑声的主人竟然是这么一副雍容华贵、优雅矜持的样子。她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靠背上的姿势很随意，却不失高贵。笑的时候还很淑女地用戴着绒边白手套的手轻轻掩嘴，要不是那笑声揭露了她一点儿也不淑女的本质，她看起来还真是十足的大家闺秀派头。
    如果我是娇生惯养的王公贵族，听到她这笑声大概会觉得有失体统；如果发出这笑声的人不是一身贵妇打扮，行使着完美的贵妇礼仪，则会让人觉得淫荡轻佻。偏偏我是在苦水里泡大的人，向来对上流社会那种轻声细语、装模作样、奶油般的微笑（某星是春风般的微笑吧？）非常反感；虽然对贵族不大感冒，习惯上还是对他们怀有莫大的敬意（是对他们的钱怀有莫大的敬意吧？）。所以听到她那并不做作的爽朗（才多大一会儿就从放浪变成爽朗了？）笑声，看到她那一身比遍体镀金还要值钱的行头（我就知道你只是看重钱），我马上就对这女人产生了良好的第一印象。
    至于引这女人发笑的原因，我环视了一下整个会客室，唯一可能的解释就只有缩在角落里似乎正在沏茶的年轻人了。也不知道女人刚刚跟他说了什么，这会儿他正羞得满脸通红，应该是故意把脸背着我们的。
    我对这女人的看法又加上了一条：喜欢调戏小正太。
    女人听到我们进门的声音，转过头来面向我：“哟，莫先生，久仰大名。”果然像是她会用的语气，客气又不失调皮。
    不过，从一开始就盘旋在我心头的疑问还没得到答案——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再说我又是个粗人，没有心思跟她打哈哈，就开门见山地问道：“看来小姐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请问小姐尊姓大名？”看了她的打扮，我可不认为她会是金家的小侍女或老妈子。
    “小姐？呵呵呵呵。”女人又毫不掩饰地大笑，“落无雪嫁入金家这些年，孩子都生了三个了，竟然还有人叫我小姐，呵呵呵呵……”
    落无雪？难道是那个生在豪门，姐姐当了皇后，明明比金敬忠的地位还要高贵却嫁给了金敬忠当小妾的落无雪？如果真是她的话，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她穿着一身绫罗绸缎，也可以解释她那与上流社会的价值观格格不入的笑声了——她的婚事就足以说明她跟一般大小姐有多么不同。
    不过，要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就相信她是落无雪的话，我这黑道老大也就不用当了。
    自称落无雪的女人明显不喜欢遵循上流社会的种种规矩，却似乎对黑道的规矩了然得很。不等我发问，她便自动自觉地拿出自己是落无雪的证据——优雅地抽掉左手的手套，露出手背上花型的胎记。我虽然不曾有幸见过落无雪这种大人物，对关于她的传闻还是知道不少的。左手背上的罂粟花胎记，便是落无雪独有的传闻之一。
    比周围肤色略深一点的暗红，绝不是纹身或画上去的，也不是用什么模子长时间按压能仿制出的图案。这艳丽又危险的花儿生在这女人身上，还真是……太合适了。
    “原来是落夫人，久仰久仰。”落无雪刚刚对我说“久仰”，那绝对是假的；我现在对落无雪说“久仰”，那绝对是真的。
    从前收集贵族们的情报时，我对大部分传闻都只抱着听八卦的态度。唯独这女人的事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像这种生长在大户人家，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江湖气，从来就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人，恐怕谁都会畏惧三分吧。
    说她是从金家来的人，倒也没错。可我总觉得她单枪匹马亲自来到我的大本营，不会只是为了传达金敬忠的意思那么简单。
    换句话说，她很可能是因为私人的原因而来找我的。
    我方才觉得金敬忠这种人要拜托黑道中人消灭仇家有点儿不可思议，可要是想对付左俊三的人是落无雪的话，就很说得过去了。而且我要拒绝杀左俊三的请求，也宁愿拒绝金敬忠，而不是落无雪的。
    “呵呵，莫先生就别跟我说客套话了，显然你我都不好这口。”说话如此爽快，还能把不喜欢说客套话表达成这么暧昧的一句话，除了落无雪还能有谁。“我猜，以莫先生掌握的情报网，要了解金家最近发生的事情也不算什么难事。”
    果然提到金家的内务了，可这么开门见山地说话，我没时间考虑怎么应对啊。
    “不怕您笑话，金家财大势大，好像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可这次出了这么点儿小问题，却叫金家上下乱了套，不知如何是好。”
    嗯？金家最近出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吗？我怎么没听说？
    “请等一下，落夫人，恐怕您把我想象得太无所不知了。我是知道金家最近出了点儿问题，可具体是什么事情，我还不甚了解呢。”不耻下（？）问是黑道中人的传统美德。
    “原来莫先生还不知道吗？看来小忠忠这次真的是下足了功夫封锁消息啊。”落无雪若有所思地道。其中那句让人吐血的“小忠忠”只能当做没听见了。“唉，没办法，我就辛苦一点把来龙去脉跟莫先生交待一下吧。”可见，“小忠忠”费尽心思做的保密工作在落夫人眼里根本毫无分量。
    不出所料，这件让落无雪如此感兴趣的事情，果然是雷得人外焦内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