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得从金敬忠找我帮忙那回说起。
    我一如既往地早起，正由几个漂亮的孩子伺候着更衣，却见助手慕拓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脸犹豫地欲言又止。
    慕拓这孩子，从小跟我在旭关村长大，又是一起入的伍，打仗的时候还跟我出生入死好多回。身手不错，又对我忠心耿耿，甚至看得出有些敬畏，我说一他从不敢说二。他办事的时候是挺机灵的，可那纯粹是熟能生巧，看他平时一遇上没碰到过的情况就犯傻，就知道他脑子不太转得过弯来。不过，他脸蛋长得挺漂亮，有种稚嫩的味道，迷糊起来不但不讨人嫌，反而有种天真的可爱。身材嘛，短小精悍，加上曾经在军队里那么一番锤炼……咳咳，偏题了。慕拓再怎么长得好看，毕竟是跟我出来打拼的男人，我莫未眠还不至于饥渴到把他也弄床上去。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我的声音里带着刚起床的慵懒。慕拓是个谨慎的孩子，不会没事冒冒失失跑来打搅我早晨的清静，看他样子就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根据他困惑的表情我大概可以推测，肯定是有什么前所未见的情况出现了；而他只是紧张，没有惶恐，就说明事情虽然重大却不糟糕。
    “那个……”慕拓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目光不自觉地往右上角的虚空飘了一下，似乎在拼命拉回自己被吓跑的魂魄，“金敬忠大人派人来见您，好像……有事相求。”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金敬忠，我哑然失笑。
    “瞧你那点儿出息，一个金敬忠就把你吓成这个鬼样子。”这话从我嘴里出来，却完全没有平日的凶狠。对着能干、忠诚、好看、还是老乡的慕拓，我总是凶不起来。更何况他现在这着急的样子那么可爱。
    慕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咧嘴笑了笑。可下一刻，忧心忡忡的神态又回到他的脸上：“我担心的不是金敬忠啦，虽然他也是个大人物，可老大肯定应付得来的。”恐怕在他愚忠的眼里，我跟金敬忠的形象差不多一样高大呢——不过，这只是在他看来，我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有概念的。
    “那你慌什么？”
    “其实……”慕拓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我打听到一些情况，大概知道金大人要拜托您做的事情。”
    “哦，是什么？”
    “是想让一个人消失。”
    “哈，看不出来，那种不折不扣的文官，娘里娘气的书呆子也会有仇家？不过，这又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他要的人不是姓于的，我就帮他做掉。”
    于是王族的姓氏。不过从我们这些粗人嘴里，当然不会对那些深宫里的大人物说出什么恭敬的话。
    “不是……对方要的人，其实没什么来头。不过，手下的人报告说，那人来自旭关村。”
    旭关村？那是我和慕拓的故乡。旭关人都看重老乡的情谊，所以我才宠慕拓宠得那么明目张胆，他跟我才跟得那么死心塌地。如果金敬忠要下的订单真是某个旭关人的头颅，那确实是一件叫人为难的事。
    金敬忠是何等人物？虽然我轻蔑地笑他娘里娘气、书呆子，可权力这东西，就是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变得强大。别看我现在好像挺风光，只要金敬忠动动手指头，随时能让我在金崇城混不下去。
    之所以没有那样做，一来是因为我们没有过节，犯不着他老人家劳师动众地为难我；二来是因为黑道的力量不容小觑，灭掉挺费力气，不去管它，哪天兴许还有用得上的时候。而现在，就是金敬忠要通过我来调动黑道力量的时候了。
    我马上明白了慕拓的担忧。金敬忠这一开口，我若答应下来，少不了我的好处；若拒绝了，往后定没有好日子过。而在这利与弊之间，赫然横着一个旭关老乡的性命。这确实叫人为难。
    “你确定你知道他要的人是谁了？叫什么名字？”我又想起，当年我在旭关村，几乎所有村民我都认得。虽然已经离乡多年，年纪不太小的老乡应该还是有印象的。“年龄多大？”
    “手下有人认识在金府当差的人，金大人要的应该是那个名叫左清的人没错。年龄不太清楚，大概二十三四岁吧。”
    左清？这名字他是没听过，不过姓左的人在旭关村只有一家，今年二十多岁的话……慢着，左俊三？
    村里头起的名字又土又傻，出来以后换个“艺名”也不是什么怪事。像我就不再用“莫二”这个傻得冒气还时时提醒我永远都是老二这一事实的鬼名字。左清，也确实很像俊三那小子会给自己起的名儿。
    当年，他还是个小毛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扮清高了。
    明明就是个小不点儿。可在我这个村里的孩子王面前，总是那么跩，那么冷，那么倔。我偏偏就对这样有骨气的孩子有好感。别的孩子都不愿和他玩，我却从来不肯落下他。有我这孩子王罩着，别人也便对他敬重三分。但他对我仍然没有好脸色，碰上我欺负别的孩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板起脸来训我，让我下不了台。
    该死！如果是他得罪了金家，我还真有点儿下不了手。
    慕拓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猜他也想到左清就是左俊三的可能性了。
    “光在这儿瞎想也没用。金家来的人呢？去见了再说。”像我这种在风浪里走多了的草根人物，遇到难题时反而会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豁达。慕拓恐怕觉得这时候的我很镇定很伟大吧，殊不知我只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方才谈话间，几个男童已经替我把衣服换好。说到这次的这几个孩子嘛，样子是一般，床上功夫……额，跑题了。总之，穿戴好，慕拓便带我到会客的地方去见金家来的人。
    远远地，便听见一阵女人银铃般的朗笑声。我不由愣了一愣。金家派个女人来谈暗杀事宜？而且，贵族家竟然有这么不懂礼数，笑声放浪的下人？
    要不是向我禀报此事的人是我最信任的慕拓，我还真要怀疑她的来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