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一大早爷就得起身赶去大政殿广场，和王公大臣诸王贝勒随同他皇阿玛同去东门外的堂子祭天；“堂子祭”完了后，还得赶去清宁宫参加“家祭”；折腾一个上午这两样祭典都结束了，皇帝还要升坐宝座接受王公大臣的行礼叩拜……等这些都忙完了，爷还得跟着皇贵妃去各宫各院处请安拜年——真有够忙的。
    今天主子们都不在宫里，用不着伺候，我们这些奴才们难得半刻闲暇，凑成一堆挤在小厨房里，吃点心喝茶闲聊……我跟年岁小一些的婢女打闹着，冷眼注意到人堆里少了几个人——前天晚上爷赏了好几个奴才一顿板子，活不成的早拖出去埋了吧；至于侥幸活下来的该是正趴在床上哼哼，剩不下半条命了……
    直到掌灯时分主子们才回宫。伺候爷更衣的时候他已经一副迷迷瞪瞪要睡着的样子，一躺到床上立刻滚进了里侧，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大概是真累坏了——我摇摇头，拉过被子替他盖好。
    初二一大早爷又要去各宫请安，我照他吩咐在书房候着。过了半日，爷总算是回来了，却带来了一个客人。
    那人十六七岁模样，身形修长，爷的个头还不到他肩膀；着一身银朱绣胭脂金边芙蓉花六团吉服，石绿玉纹腰带，剑眉星目，虎虎生气；反观站在旁边一身苍黑色矮他半截的自家主子，倒像个小老头似的。我忍住笑，下身行礼请安。
    爷还没开口，那人倒先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大过年的不必这么拘礼。”说罢大跨几步，往右侧上首大咧咧地一坐，开口吩咐：“丫头，去给爷生个脚盆，这屋里可冷得很哪……再冲盏茶来，什么茶好来什么；至于你自个儿的主子，他要什么自然会吩咐的。”
    我愣愣地盯着这个比主人还随意的客人，眨了眨眼才朝爷那看去——他正铁青着一张脸瞪着自己带来的人，似乎没理会到我在看他。见状我只好出声：“既然爷没别的吩咐，那奴婢下去了。”
    说罢朝门口走了两步，却被爷喝住：“站住！又不是你的主子吩咐的，动作那么利索向谁讨好呢？隆科多，你不去惠妃娘娘那跟大哥一处儿呆着，来我这做什么？”
    这句话前半句是对我说的，后半句明显针对此时正坐在上首的那人。听到此言我止住了步子，却不知如何是好。面前上首那人却笑嘻嘻的一副痞相：“哟，小外甥，自家舅舅来你这讨碗茶吃罢了，那么狠霸霸的做什么？这番没大没小的，我可得替姐姐教导教导你这家伙礼数……”
    “进屋就乱坐乱使唤主人家丫头的懂哪门子礼数？我这儿的茶没大哥那儿的好，快走快走……”
    那人听闻果真站起了身，朝门口走来；我正奇怪这人怎么这么好打发，下一刻他就走到我面前，捏起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一边看还一边砸吧嘴：“啧啧四阿哥真是藏了个美人坯子啊……怪道方才火气那么大，原来是心疼了……”
    “别胡说！”耳边是爷恼羞成怒的声音。
    我稍稍皱了皱眉，正待别开头躲开那人的手，下颔却被他钳紧了动弹不得，只听得他继续端详着我的脸说道：“看这模样倒是不俗……就凭这两分姿色，却胆敢来勾引皇阿哥？谁借你的胆子？”语调突然转厉，手上猛一个施力似乎要把我的下巴捏碎；我痛呼一声，眼泪马上流了下来。爷见状，劈手格开那人钳住我的手，挡在我们两个中间，怒喝道：“你做什么？”我顺势跌坐在地上，泪眼汪汪地流个不停，然后马上改坐为跪，朝着面前两人猛磕头：“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谁要你命了？你跟哪个主子求情呢？给我起来！”爷朝我吼完，转身去吼背后那人，“隆科多，你倒是闲得无聊替我教训奴才来了？四阿哥我的奴才何时轮得到你来教训？”
    “笑话！区区一个奴才我便教训不得？四阿哥你也忒护犊子了——这小蹄子保不齐是什么人送进来狐媚你们这些主子的，明显别有居心！”
    “这人才八岁，倒是狐媚谁去？你能被她狐媚住？啊？”
    我正抽抽噎噎地忙着哭，听到爷这句话却差点没笑出来。面前那叫隆科多的家伙似乎也被噎住了，张口结舌半天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爷似乎还不解气，一把把我拽到跟前，扯下我的帕子胡乱替我擦了擦脸，然后把我拖到隆科多面前，继续吼：“你自己看看，狐媚是吧？那你此刻该是被迷晕了吧？是不是赶紧跟我讨了她，然后叩谢爷恩？啊？”
    我有不满：爷这大过年的是撞了什么邪？虽这么想，哭哭啼啼的动作可是一刻没歇。
    面前那隆科多听了这话，倒又开始从头打量我了。我一边抽噎，一边狐疑地偷瞄他。
    瞧了我半晌，隆科多突然伸手往我肩上一搭，顺手将我揽了过去：“好！我隆科多今日就向四阿哥要了这个人！还望四阿哥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