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着一碗祛寒汤走到爷的房门口，想起嬷嬷刚刚说的那一番话脸不禁有些发红，定了定神，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爷似乎已经沐浴完毕。只穿着素色中衣坐在案子前，面前是打开了的镜匣，阿隆在替他生脚盆，沉茗正帮他结辫子。
    见我进来了，爷朝面前的案子点了点头，示意我将那碗汤放下。我走上前，将那只素三彩宫碗和汤匙放在他面前，近身觉着他身上些微热气，不觉有些不好意思，偏过了脸退了两步，站在一边垂手候着。爷没发觉，拿起汤匙慢慢饮了起来。
    待阿隆脚盆生完了，沉茗替他结好了辫子，爷那一碗祛寒汤也喝了大半。二人忙活完就告退去做其它事，剩我在一边伺候爷穿衣。
    我抖开爷今晚要穿的衣裳，是一件赫赤色烫金缎面袍子，金线绣回字纹马蹄袖口。我替他穿上，扣着繁杂的纽扣，一边笑着说：“难得见爷穿件这么精神的衣裳。平日里穿的多是靛蓝竹青，整那么老气横秋的做什么？”
    他也笑了：“你是没瞧见人老八，最近不是月白便是牙色，大冬天里还摇着把折扇，将太子哥哥的架势学了个十足十。那样便好了？显后生了？”
    “八阿哥学太子爷？”我疑惑道，手里的活却没停。
    “俩人你都见过，你觉着是为什么呢？”爷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舒歌儿不知道……”终于替他扣好所有纽扣，我帮他整了整肩沿，转身去取了一条同色腰带，他展开双臂，让我把腰带系上，“不过太子爷那样一个人物，八阿哥会仰慕继而效仿，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哦？”听了我这话，爷的语调上扬得有些过分，“哪样一个人物呢？”他慢吞吞地问。
    我正忙着将爷腰摆处的袍子扯直，听了这话纳闷地抬起了头，却见到爷正斜着眼睛瞄着我。
    我眨了眨眼，登时明白了过来，强忍住笑。
    “这个……怎么说呢？”我低下头，继续帮他整理衣摆，终是忍不住偷偷笑了出来。
    “我额娘以前常给我讲的仙人，大概就是太子爷这样的人物了，乍一看真不是俗世中人呢。”我故意慢慢地说着，似乎在思量造词。
    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额娘说，仙人都住在天上，能踩着云飞来飞去，还有很厉害的法术，能降妖伏魔……”说话间我已经替他理好了衣摆，转身去取挂饰，“太子爷第一眼见我就说我有古怪，搞不好舒歌儿真的是一只小妖，而太子爷正是那伏妖的仙人呢……”我越说越来劲，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皮丫头……”爷终于反应过来我在闹着顽，一把把我拽过来到他面前，狠狠地弹了弹我的额头，自己也撑不住笑了，“真是，让太子哥哥听到你说这番话，他大概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怒……动作利索点，爷得赶紧去正厅。”
    “是。”我笑着福了福身，手里已经拿着他腰上常佩的流云百福玉佩，替他结在腰带上；一转眼却看到了我给他绣的那只荷包正孤零零地躺在一张椅子上。我怔了怔，还是拿起了那只荷包，打算收进柜子里。
    “你收起它做什么？”爷见了我的举动，问我。
    “这荷包花色不配爷这身衫子，今晚用不着。”
    “谁说用不着了？给我。”
    “爷不是真要带着吧？”我走到他面前，将荷包在他身上的衣料上比了比，“您瞧这颜色，岂不是配得邪了？带出去平白让人笑话。”
    “哪那么多话了？”他一手将荷包夺下，“给我便给我。”说着将荷包拢进了袖筒，朝门口走了两步，“别愣着了，赶紧把披风给爷披上。爷赶着去正厅。”
    我愣了一下：“爷不带舒歌儿去？”
    ……
    有一会儿爷没说话，之后，他才转过身来，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在宫里等着我。”
    说完了转过头，不再看我，只是轻声催促：“快点儿。”
    我撇了撇嘴，取下架着的披风，给他披上，然后垂下手，也不说恭送他之类的话。
    “怎么了？”见我半天没动静，爷便回过头问。
    “沉茗姐姐他们都去的吧……整个景仁宫剩不了几个人呢……”我无聊地甩了甩帕子——难道他真的觉得今天仅仅是元旦而已吗？
    爷盯了我有一会，又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左右无人，便走到我身边，附在我耳边轻声说：“等我回来，有好玩艺儿给你。”
    我连忙看着他，只见他笑了一下，摸着我的头，轻轻加了一句：“生日快乐。”
    听了这句话，我心满意足地笑着目送爷出门，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想起有些事情不对劲。
    这个年代，贺寿的时候，说的是“生日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