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跟爷怄气？”爷攥着我的手，终于开口了。
    我低着头把脑袋偏向一边，动了动嘴唇，最终小声说了一句：“没有。”
    攥着我的手紧了紧：“还说没有？”
    他呼出的气从我耳边拂过，引得鬓边的绒发一阵轻颤，挠得耳朵有点痒。我只低着头，隔了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是爷先不想理舒歌儿的……”
    他没有说话。我低着头，却盯着他袍子上的绣纹，看着细密的针脚出神。
    过了一会，突然觉得手一凉，紧接着双颊一温——爷松开了我的手，却伸手捧上了我的双颊，扶起我的脸细细地打量着。我也盯着他，看到他满脸无奈。
    “就为这事……”他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却拉我到床边坐下。我蹲在床边，继续从腰间往下解起刚才替他解到一半的袍子，他则摸着我的头，悠悠地开口了。
    “你来宫里一年了，该学的学得都不赖。凡事不要太过好奇——在宫里是这样，出了宫，也该一样。”
    我动作顿了顿，然后缓缓替他解开足踝边最后一只盘扣，接着起身，爷也站了起来，我顺势替他除下袍子，然后转身，架到衣架上。
    “因为我们是宫里的人，不管到哪身边都可能会有很多双眼睛看着是吗？”我背对着爷发问，一边收拾换下来的衣物。
    “你能明白，再好不过了。”
    我走回床边，服侍爷躺下。他闭上了眼睛，准备入睡，我替他拢好被角后，顺势坐在床头沿边，看着他的睡颜发愣。
    “怎么了？”安静了一会儿，爷突然出声，虽然眼睛仍然是闭着的。
    我摇摇头，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外边的人总称呼紫禁城为‘深宫’，舒歌儿今天才算有些明白这意思了。”
    爷缓缓张开了眼睛，稍稍侧了一下身子，好瞧着我：“害怕了吗？”
    “有点儿。”
    他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我的：“不是有我在吗？”
    我回握住，对上他的眼，朝他笑了一下：“是啊。”
    大概是我的笑容过于勉强，爷支起胳膊坐了起来，被子滑到了腰间，我忙随手抓过一件披风给他披上，一边小声责备：“突然坐起来做什么？只穿着中衣，小心着凉。”
    他任我替他披上披风，却在下一刻搂我入怀。我的背靠在他的胸前，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他张开双臂将我环住，披在他身上的披风同时也把我裹得紧紧的，温暖登时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让我一瞬间感觉有些眩晕。
    “你自己才是，身子这么凉，还说别人……”他的下巴搭在我的肩窝，左脸颊贴着我的右脸颊，呼出的气清晰可闻。我脑子登时一片空白，很没出息地红了脸，真正像是个未经事的小女孩。
    不是没有被他抱过：大半年前被贵妃狠罚了一顿，当晚他来探病的时候也是这么抱着我的。
    可心境毕竟是大不一样了：大半年前，四阿哥于我，不过是满清那个遥远年代的皇阿哥。老老实实地伺候他几年，平安无事地挨到出宫后再过新的日子……白捡来的这一生，过过前世所没享受过的安稳日子就够了。自己是满心不想跟这个皇阿哥扯上任何其他的关系，因为知道他日后会有一段太过于麻烦的人生……
    而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在满室暖黄，炭盆噼啪作响，暖意融融的阿哥寝宫，我偎他怀里，骑射练出来的虽只十岁但还算强健的胳膊紧紧环抱着我。十岁的少年，身躯说不上伟岸，却让人觉着十分可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觉得他可以倚靠呢？这个问题我也想不明白。
    正在我出神的当口，突然听到了爷的声音：“可是为今晚的事害怕？”
    “也不是……只是笃儿姐姐那些话，听了觉着不大舒服。”
    “你们说的那些话，我听到大半了。那个笃儿是决不能留了。反正二十大板不是玩儿的，受完刑命丢了就丢了。若是命大，随便丢去辛者库之类的地方也好，反正是再不能在我这宫里了。”爷在我耳朵边说着，一边把我搂得更紧了些，“舒歌儿不怕，”他轻声安慰着我，呼出的热气在我耳边轻荡，“没有人能欺负舒歌儿……”
    我静静地偎在他怀里，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双手慢慢抚上他的手，轻轻地握住。
    不管雍正皇帝在坊间名声如何，不管他对付政敌的手段如何……我舒歌儿，却永远是被他小心翼翼保护着的那一个——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便觉得这一世实在是再幸运不过！也许自己应该感谢上天：给我的重生，安排了这么美好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