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垂髫 信誓不反 第十五章 宫外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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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8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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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安生地过了好几天,直到十二月二十九……
“嘭”的一声,门似乎被撞开了,一股冷风直贯而入,我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拿着白绢儿抹书案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头看是怎么回事。
爷正倚在门口,大口地喘气儿,口里呼出一阵阵白雾,脸蛋因为刚刚在冷风中跑过显得红扑扑的,虽然喘着气,样子却是神采飞扬。
“这是怎么了?”我瞪着面前的皇阿哥——好像还没到放学的时辰吧?
他就这么靠在门边吹着风,待气儿匀了些,走上前拖着我就往我小屋走。
“爷你这是……”来不及把话问完,我被他拖得一个踉跄,只得专心迈开步子跟上他。
待到了我的屋里,他才松手:“赶紧找件厚实点儿的衣服穿上,皇阿玛今天允我出宫了。”
“出宫?”
“是啊,不过皇阿玛说要微服……管它呢,你赶紧把这身宫里的衣服换下来,待会也给爷换一身,咱俩出去好好瞧瞧。”
……
“还愣着干什么?”
……
“你这丫头莫不是乐傻了?赶紧换啊!”
我终于开口了,声音比蚊子还小:“爷,您还在这屋子里……您瞧……”
他红扑扑的脸似乎有些发绿,过了一会,哼了一声说:“你动作利索点,爷找别人去帮我换身衣裳。换好了去前厅等我。”
“是。”
等爷走后,我关上了门,打开了自己的衣箱。
康熙二十六年春我进了宫,那时自己刚满七岁不久。娘年前特地给我做了一件桃红撒花袄子过年,年后贵妃主子传召进宫,自然也穿着这件最新最好的衣裳——只是一进宫却不得出来是没有料到的——爷留了我在宫里后,桃红袄子自是再穿不得了,换上了和其他宫女一样的黑领绿袍,缀着金纽扣。那件只穿过两次的新袄子,早被压在了箱底。
我重新取出了这件袄子,发现过了一年穿着依然合身——也不知这一年我是没长,还是娘做这件衣服的时候本就裁得宽松了些——又穿上进宫时穿的那条绛红色滚石青边儿裙子,照了照镜子:一身喜庆的红色映得脸色也愈发好看了,一笑露出小酒窝,活像年画里的娃娃。装扮完毕,我站起身,拉开一个屉格,取出了一样东西,就往前厅去了。
到了前厅,见爷已经在那候着了。他穿着一身靖蓝祥云纹长衫——这身衣裳我没见过,想是过年新添置的吧——戴着一顶黑底金绣如意纹的绒帽,帽沿修着一圈银鼠皮毛,愈发衬得整个人气度不凡,贵气逼人;腰间系着茄革呈带,腰带上却空空的什么坠饰也没有。
他瞧见了我,只是一愣。我只盯着他的腰,抿嘴一笑:“合着爷还惦记着舒歌儿那只荷包呢。”
说着上前,从袖筒里取出刚才出门时带上的荷包——荷包早已做好,倒是配什么样的穗子头疼了我一阵子,最终结了条品蓝色的——给他系在腰上,端详了好一阵子,才笑道:“瞧不出,还挺衬爷这身衣裳的。”
“你是想说爷这身衣服好看,还是想说你荷包做得好?女孩子家也不知羞……”爷笑了,轻敲了敲我的脑门,“走喽。”
我们两个小娃娃就这么一起走着,走出了景仁宫,走过草木均凋了的御花园,走过长长的廊亭,走过大殿前的广场……走出了宫门。
一路上我一直东张西望着
,爷一开始还没发话,后来忍不住问:“你这不安分地在瞧些什么呢?”
我依旧扫视了一下四周:“爷出宫怎么没有侍卫护送着?”
“笨,有侍卫明目张胆地跟着,不等于告诉全城的人爷的身份吗?”他敲了敲我的脑门,“有侍卫,不过在暗处,明里就咱俩。”
“哦。”我若有所悟,“可爷今天为什么可以出宫?”
“爷书背得流儿,字儿也写得好,又快过年了……跟皇阿玛讨了个恩典,就出来了。”
怪不得前阵子他念书习字弄得没日没夜的……我悄悄笑了。
我们俩个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待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到了北京城的市集,人头耸动,喧嚷不已,因为要过年而显得愈发热闹。
爷瞧见了这阵仗,随手牵起了我的手:“莫被挤散了。”
……
看了一年紫禁城的红墙绿瓦,而眼前街道两旁的店家却是白壁灰檐;习惯了紫禁城人们的噤若寒蝉,眼前大声吆喝讨价还价的人群似乎并不招人嫌;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望望天,却全然不似宫里那般灰蒙蒙的一片,还被各宫各院的屋顶分割得七零八落——宫外的天是一片整片,明亮得有些刺眼……
爷拉着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据他说,他要先去街道那一头很有名的酒家,尝遍每一道太子哥哥提到过的招牌菜,然后再慢悠悠地走到街上,仔仔细细从头到尾逛一遍!
“舒歌儿!”人群熙攘中,他突然出声喊我。
“什么?”我看了看走在我前面的靖蓝色身影,被街上的人挤得皱起了眉头。
“你这身衣服,远比你平常穿得那些好看得多!”
“什么?听不清楚!”
“爷说,你今儿个穿这身衣裳很好看。”
“什么?爷你说大声些!”
……
“罢了罢了,就当爷没说。”
“什么?我听不见。”
我被他拽着走在他后面,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一边听一边答一边笑,笑得如春花初绽,笑得心里填了蜜似的甜……
甜得有些不知所措:这大概是我来到这世上近八年,最开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