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太子终于起身告辞，爷吩咐我送太子回宫，我便跟在太子身边走出了景仁宫，身后跟着一队侍从，都是太子的人。
    走到一处，太子突然伸手示意后面的侍从止步，瞧了我一眼，往前走了几步，我忙跟上。
    “你叫舒歌儿？”他问。
    “回太子爷的话，奴婢是叫舒歌儿。”
    “跟在老四身边多久了？”
    “回太子爷的话，快要一年了。”
    “知道爷第一眼瞧见你是怎么想的吗？”
    “回太子爷的话，奴婢卑贱之躯，不敢劳烦太子爷挂心。”
    “哼！规矩倒是做了个十足十……”他低头斜瞪了我一眼——我个头还不及他的肩膀。
    “奴婢不敢。”我忙跪下——这似乎成了我的习惯动作。
    “你这丫头很有些古怪……爷不管你是打哪儿来的，老四那里，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若出了什么事，爷第一个扒了你的皮！”他说话声音不大，警告意味十足。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我忙不迭地磕头。
    “回宫！”他这话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在吩咐身后一干侍从。
    一队人从跪趴在地上的我身边走过，没人多看我一眼。
    待他们都走远了，我才直起身站了起来，拍了拍膝，望着太子人等离去的方向——他看出了我有什么古怪？
    一片雪花突然在我眼前落下，我回过神来——又开始飘雪了——抬头望着天，依然灰蒙蒙的一片，压得人心头不舒坦。
    ……
    我回到了爷的书房，他正半躺在长塌上，旁边的小几上放着我刚才上的那壶小红袍，一手端着茶杯，另一手拿着那本《十三经注疏》读得不亦乐乎。
    瞧见他这样，我叹了口气：“这壶茶冲得早该淡了，爷还喝得这么有味儿？”
    “这不正等你回来给爷换一壶么？”他懒洋洋地说，抬头看了我一眼，“过来坐罢。”
    我走到他跟前坐下，他放下手里的茶杯，伸手轻轻拍了拍落在我头发上的雪：“外头又下雪了？”
    “下了。”
    “怎么送个人送了这么久？”
    “太子爷拦着我问了几句话。”
    “你可没有没规矩吧？”爷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我的脸，“二哥问了些什么话？”
    “太子爷交待舒歌儿，不准在四爷身上动歪心思，不然要揭舒歌儿的皮。”
    爷怔了一会，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
    “他也看出来了……”安静了好久，爷才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卷，伸手拉我进了他的卧房。
    卧房的桌子上有面镜子，他引我坐到镜子前，动手，拆散了我的发辫——
    软软的，略带黄色的头发散开来，垂在我的肩上。
    “你自己瞧瞧。”爷对我说。
    我望向镜子，他也正望着镜子里的我：头发披在肩上，因为长期绑着小辫稍稍带点儿卷，眉毛有点儿弯，像极了额娘的眼睛显得温柔多情，鼻子挺秀气，嘴型柔美，脸蛋还带点婴儿肥……这副我每天早晨起来照镜子都会见着的模样，有什么不妥吗？
    我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镜子中的爷。
    他似乎意会到了，双手搭上我的肩：“爷不会梳头，也不方便叫其他婢女给你梳……之前要留你在宫里的时候没细看。现在一年要过了，舒歌儿长大了，脸蛋也长开了些……”
    我还是不太明白。
    “爷倒忘了，你极少出这景仁宫，自是没见过她……你仔细瞧你自个儿的模样，若是梳个两把头，戴上些首饰……那模样，可不跟老八那小子的额娘有四、五分像？”
    我呆呆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见她眼睛越睁越大，眼里写满了恐惧。
    “所以那日老八来，爷才叫你躲着的。”他转过我的身子，让我面对着他
    ，又细看了一会儿，才说，“你毕竟还小，梳俩小辫子旁人也不会想到
    那一位的身上去……”爷口中的那一位，自是指八阿哥的额娘了，“不过日后，待你长大了些，可要小心了……”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不停地点头。
    爷叹了口气，摆弄了一下我的头发，轻声提醒：“以后，你额前这刘海儿，可得梳厚些。”
    “熬过这几年就好……等爷在宫外建了府，你随爷出去了，就再也不用管宫里这些乌糟事儿了……”
    他的手覆上了我的，我不由自主地一把抓住，抓得紧紧的，微微还带些颤抖，脑里天旋地转，已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朦胧中听见爷轻声叹了口气，张开另一只臂膀，把我搂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