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阳等了很久，柏华都没有再回到山上。这一次于明阳自认很听话了，他不会看时间，也不晓得过去了多久，只能等。渐渐的天就黑了。他想哭，又想起柏华说他已经长大了，再遇到什么事，也不可以随便哭。只好又忍住。
    柏华同一时候只能守在医院里。他把邱淑婷好不容易送到医院，人却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疼痛失去了知觉。一时间邱淑婷的父母也赶不过来，双休日的活动，学校更不管，于是他只能等着。
    打了电话通知爸爸上山找阳阳，都不知道都安全回家了没。
    终于急诊手术室门上的灯熄了。柏华看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立刻上前就问情况。
    “当然了，伤到脚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可是要提醒家人做好准备，因为她的韧带伤的挺厉害，所以以后……”年轻的医生停了停，似乎也很为邱淑婷惋惜，接着又继续说道：“所以以后走路，可能就不是很自然了。”
    柏华有点发愣。没想到一次出游，邱淑婷就损失了以往最值得骄傲的东西。他晓得邱淑婷很喜欢跳舞。走路都会不自然，那么跳舞不是就更加……
    其实明白，若不是阳阳的话，邱淑婷现在根本不会躺在这里。
    柏华坐在病房里陪着邱淑婷，心里猛然打了个突，敲敲自己的脑袋，怎么可以这么想？管阳阳什么事呢？要是有人得为这次的事故负责，也该是自己才对吧？
    看向床上被打了麻醉针，仍旧昏睡着的邱淑婷。
    柏华再度懊恼起来，麻醉剂的药力总会过，邱淑婷总要醒，等她清醒了，该怎么告诉她，她的腿可能没办法再跳舞了呢？
    不知觉中，于明阳等到了一丝光亮。杨红和柏正栓正提着手电筒在山上乱照。
    于明阳哑哑的声音叫哥哥。终于让杨红听见了。
    夫妻两人赶紧跑近，杨红拉于明阳站起来，拍拍他的衣服，“阳阳没事吧？乖了，跟妈妈回家。”
    于明阳愣愣地看了看母亲。没做什么反抗，又跟着母亲身后走了。
    只不过心里失望些，又害怕。是不是哥哥不要他了？哥哥只要姐姐了？一晚上于明阳都翻来覆去在想这个问题。他一晚上没睡，也等不到柏华，柏华这天晚上都在医院里。
    邱淑婷过不多久就醒了。一开始柏华不说话，就看着她。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干脆也不说了。
    还是邱淑婷先讲的，“还不回去啊？”脸上没什么表情。
    柏华更不知所措起来。
    再过了几分钟，邱淑婷又说：“没关系的，伤了脚吧？应该挺严重的，在山上的时候我就晓得了，自己总有点感觉。”
    柏华瞪着她。心中不能理解。为什么？为什么她一个说不上关系的女孩子能为阳阳牺牲到这个地步？要是必须有人付出，也不该是她，是自己。
    “为什么？脚要是伤到了就应该讲，你不应该逞能的。”
    邱淑婷看看他，再瞥过头去。让柏华看不清自己的脸，只听得见声音。然后她说：“不是为了于明阳，是为了你。”
    柏华说不出话来。
    他们认识3年了。这3年里，细细碎碎的流言风语很多，哥们儿都说邱淑婷喜欢他，可是因为全部的心思都在照顾阳阳，他根本没在意。而且邱淑婷从来不表现出喜欢他的样子，时间一长，他就更不相信了。
    他一直自认为他们只是朋友。但是。现在。
    听到邱淑婷压抑在枕头下的声音。
    “柏华，你别怕，我不会因为这样躺在医院里就非要你喜欢我。因为阳阳弄成这样也是我自愿的。我当时只想，万一救不回阳阳，你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我最见不得就是你不高兴，我只是伤了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阳阳是一条命，还是你重视的人的命，我一定要帮你救。”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了。一开始，我心里告诉自己，就算你所有的心思都在于明阳身上，耳朵里总也听得见这些流言，慢慢地一定会注意我，注意到我是真的喜欢你。”
    “不过似乎你比我想象中要笨多了！”邱淑婷说了一会儿，又轻笑几声，再接下去，“这样熬了3年，我都望不见有出头之日，你还是只把我当成一个朋友。本来这种场合，我并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的。好像我在用这次伤了脚的事情强迫你一样。对不起，但我实在不想忍了，你烦恼的话，可以当成我什么都没说，你呢，就什么都没听到。我们还是好朋友。”
    “淑婷。”柏华心里很难过，他不知道自己伤了一个女孩子的心，时间甚至还这么久。说他完全对邱淑婷没好感那是不现实的，邱淑婷长得漂亮，成绩也不错，更加有很多特长，比如画画跳舞。为人热心，心里善良，又亲和，能结交很多人。老天爷似乎都偏爱她，她集中了如此多的优点。
    说不上是补偿愧疚。还是被邱淑婷点破了这层纸窗户后，让柏华一下子清明起来。
    柏华最后伸出手去握住邱淑婷的，“对不起，淑婷。没想到我一直都是笨蛋。”然后抬起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
    邱淑婷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转过头，只疑惑地看着他，却没说话。
    柏华明白她的意思。
    摇摇头，他只温柔地对着她笑，“别担心，不是因为别的，我只是想这么做。放心吧，有我在，你的脚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隔天邱淑婷的父母都到了。本来柏正栓领着于明阳赶到医院，是急急忙忙打算给人家赔礼道歉的。更都准备好了，什么医药费住院费疗养费。水果营养品的一大堆。结果推开门一看，自家儿子正和别人父母聊的高兴着。他愣了愣，这是唱的哪儿出啊？亏自己还弄得这般神经兮兮如临大敌。
    听到推门的声音，房间里的三个人都停了说话站了起来往门口看。邱淑婷没办法的，就只得躺着。
    柏正栓已经引起了注意，就干脆大大方方地拖着于明阳进来了。
    一看见邱淑婷父亲，一派西装革履的，想是很有教养的人家，果然一打听，是个中文系的教授。柏正栓没读过什么书，在这些文人面前，不免有点紧张，看看自己儿子，怎么镇定成这样，而且还因为阳阳，别人家女儿的脚都伤的这么严重了！
    柏正栓放下手里的一大堆物品。刚想开口说些道歉之类的话，没想到话头却先被邱淑婷父亲抢了。
    男人看看自家女儿，又看看柏华，最后视线还落在于明阳身上。然后说：“你们家阳阳的事情，我女儿和我说了一些，我和柏华也讨论过了，就是现在想问问柏先生的意思。”
    “啊？”柏正栓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哦，是这样的，”男人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柏正栓，等柏正栓接了在看，又继续说：“我呢，在国外认识一些治疗心理疾病的专家，尤其是这位Mr。Johnson，更是这方面的权威，以目前国内的医疗水平，可能阳阳想要恢复正常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但是有他的帮助的话，我想应该会比较快。”
    柏正栓拿着名片，又看看眼前的邱勇铭，疑惑的眼神再飘向柏华。一时有点接受不来事态的急速转变。
    “啊，对不起，”柏正栓带着抱歉的语气说，又转向柏华，“小华，跟我出来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小婷的脚都伤了，怎么她爸爸一点要责备的意思都没有，还会替阳阳找医生呢？”
    柏华眼神的余光扫了站在一旁，至今都没有发出过一个音调的于明阳一眼。于明阳正牢牢地盯着自己。或者他听懂了，也许没有听懂。可到底知道哥哥大概要离开他。
    柏华低下头，大概有些受不了于明阳如此毫无心机，单纯询问，只希望得到答案的眼神。
    一直又等了好几分钟。柏正栓也很有耐心，就耗着。
    最后柏华才说：“爸，我决定要照顾淑婷，和她在一起。”
    柏正栓长舒了一口气，“因为觉得对不起小婷吗？因为阳阳让她受伤？”
    柏华没有对这个理由表示反对。
    “这只是其中之一，爸，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情，我也让她等了够久了。况且，如果说对她一点没有好感，那也是不现实的。”
    “我明白了，”柏正栓停顿了一下，又拉过于明阳来自己这里，“所以，你决定把阳阳送走，是你的意思么？因为你想把所有的心思用到小婷身上，对阳阳就没有精力了是吧？”
    “啊啊啊！”于明阳就是听懂他们的对话，也只是一部分。可光是提到自己，他还是能明白的。16岁的少年有些力气，而且出其不意，柏正栓就被他甩开了。他冲到柏华身边，两只手使劲地拽着他，每次情绪一激动，他又不会说话了，连刚学会简单的词都忘掉。只会啊啊啊的一阵乱叫。
    柏华被于明阳不知轻重地拉扯着，手臂微微有点泛疼。心里更一抽一抽，比身体上的痛要厉害几倍。
    看于明阳这么激动，他也不好过。
    可是事实。就是他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如果顾得了淑婷，一定会忽略阳阳。就像是从前，因为阳阳，他从没正视过原来淑婷对自己，已经有这么深的喜欢。
    “哎……”柏正栓凭借壮年的气力，终于把死赖在柏华身上的于明阳扯开拉住，“儿子，你长大了，爸爸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你有自己决定的权利，如果你认为把阳阳送走是对他好，爸爸也支持你，我先回去和你杨姨说说，你进去再陪陪小婷吧！”
    柏华一点一点看着不断挣扎中的于明阳被父亲拖走。
    医院里的走廊上安静地真过分，以至于于明阳口中啊啊啊的叫声直到他们走了很久还可以传进柏华的耳朵里。
    柏华用手捂住两个耳朵，痛苦地蹲下身体，他不想听。虽然没有语言，可那仿佛就是阳阳对自己太残忍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