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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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彼此相互理解而必须彼此相通。可为了彼此相恋而必须彼此有所不同。
    ——热拉第文
    千禧年的元旦前夜大哥发来邮件说,世界,我在这边碰到一个熟人,你猜猜看是谁。窗外的天空烟火不断,海边广场挤满了兴奋的人潮。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外面的世界热闹非凡,那些世纪末的谣言就这样不攻自破,又迎来一个新世代。
    小莆,想见你。现在就想见你。
    大哥说地中海没有冬天,没有雨季。但我明明记得冬季那些湿润的雨,断断续续下满整个十二月的巴塞罗那。你在圣家大教堂面前驻足问我,莫世界,你说人们等不等得到她的竣工期。你没有用我们,你说的是人们,第三人称的字眼。阴雨中的圣家大教堂比整个天空还要压抑,突兀的吊车长壁横亘在她的上方,建筑防护网上雨滴汇成股流经圣母基督和圣彼得圣约翰脸上,跟哭泣没两样。
    整整四年,我不知道你去了哪,做了什么。报纸的每个专栏,电视的每则新闻,电台的每个节目,网上的每条八卦,都能看见季氏的踪影,却找不到零星关于你的消息。我问大哥,季氏的二公子怎么来无影去无踪啊,说不见就不见。大哥说,有传闻那个天才小子被季氏现任主席秘密培养以备将来接替呢。我恍然,仿佛看到一条分岔口,向左向右都没有尽头,你站在路口为难,你问我,莫世界,你说我该选哪边呢。还是十一岁的模样,双眼直指人心。整整四年,莫氏的空壳都快崩溃,父亲和母亲之间透露的气息比绝望来得更深。后来我明白了,那被名为恨的东西,是从爱中滋长出来。从你消失后的第四年,大哥跳级去了常春藤联盟美国布朗,我还是留在这里,按部就班风平浪静,碾转过几段感情后渐渐明白情欲这回事。偶尔会看着别人的眼叫出你的名字。黑是黑白是白,她或他都会有跟你相似的眼,却都不是你。莫世界的世界始终成为不了你想驻足的星球吧,所以你躲的那么好,连蛛丝马迹都遍寻不着。
    高二下学期开始,我的出勤率面临退学危险。风言风语总是此消彼长的,莫氏举步维艰的真相只怕已近大白于天下。父亲倒也沉着,丝毫没有露出懈怠之意,为起死回生做最后一搏。我不知道什么样才叫结束,更看不清未来的面目,我希望时间是静态的,好让我走在它前面。再强大的帝国终都只会成为历史的幻影,分裂疾病灾荒战争才是历史真正的主角。不知道亚历山大可曾想像过赫菲斯定离开后的孤独绝望会让他在夜晚里哭泣的像个孩子。赫菲斯定死后八个月,亚历山大追随而去。人们说,这两个强大的灵魂是如此深爱对方,至死不渝。
    亚历山大帝国最终四分五裂烟消云散,他们的爱却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小莆,如果我的帝国崩裂再无庇荫之处流离失所,你会不会好心的现身呢。那时的我不停说服自己去相信一切皆有正果。我以为有朝一日必能相见,我想对你说四年份的话,和你抽四年份的luckystar。把那些我们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一九九九年七月七日,是NANA里的奈奈说大魔王将引导世界毁灭的日子。那一天很闷,没有明星自杀,没有航班劫持,连谁和谁的绯闻都没有,世界末日找不到一丁点儿的迹象。早上出完晨会后,被校长叫到办公室说,莫世界,季夜莆你认识吧。他刚从美国转回国内就读,你们曾经是同学吧,就带他熟悉熟悉。办公室门哗的一声被推开,有人站在门口。
    莫世界,好久不见。你不愧疚,你不欣喜,你只是云淡风轻的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整整四年,十六个季度,四十八个月份,一百九十二个星期,一千四百六十个日夜。你长高了,脸部的轮廓深邃坚毅,整个人如同希腊神话中走出来的阿多尼斯,你是阿波罗的少年。只是还那么单薄,浅色的头发在逆光里像玫瑰金。
    恩,好久不见。我是那么害怕你会捕捉到我细微的神色变化,就在你刚刚进来的那一秒,我的心如同被猛击了一般,让我手脚麻痹不能动弹。
    我开始常去学校,等你一起吃饭一起放学一起抽烟一起玩游戏。我们形影不离的如同一个人,谁也没提那四年怎么了,这样突兀的空白却生生忽略掉,自欺欺人的以为你好似从未离开过。大哥问我,你小子怎么了,又恋爱了。我不认为这是恋爱所能定义的,我只知道你很重要,重要到一说出口就会失去你。所以我下定决心,永不倾诉这种感情,任凭她慢慢烂在时光里。
    十一月末时你告诉我想去西班牙看看,你说一年就快过完,莫世界明天我们飞巴塞罗那好不好。
    季氏现在风生水起,季司景手腕强硬作风犀利,动动指头都可在业界旋起阵狂风。这样的帝国终有一天你会接手,然后享受万人景仰睥睨众人之优势,得尽天下不可得之物。只是那时,我的亚历山大,你会不会想起你的赫菲斯定。你是聪明的,但你给不出这个答案吧。
    父亲在晚饭时提起台湾那边的工厂政策太严,李登辉的两国论一出台,局势已经不容乐观,他想亲自过去看看。我和母亲没有异议,心知肚明地隔岸观火,冷眼旁观地看莫氏如何无力回天。莫氏,我没有兴趣。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冷淡,冷淡的看着自己栖息的帝国分崩离析走向衰亡。父亲对大哥寄予期望很深,大哥走后,他常会看着大哥的相片走神,对我叫出大哥的名。在这一年里,父母之间的关系十分差劲。母亲自始至终都觉得莫氏亏欠了她一辈子幸福,她嫁得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桩买卖,用不情不愿换来后半生的繁华,可笑的是她现在连后半生的保障都落空。他们争吵过,母亲对父亲说,有生之年看到莫氏江河日下真是大快人心。父亲对她说,林画画这么多年了我是不是该放你走。母亲没有走,因为她哪也去不了,她只得留下来折磨自己折磨他人以换得那一点点的心理平衡。再多的恨也没习惯可怕,这是人类的弱点。
    莫氏股票停盘整顿,公司内部动荡不安,股东有大规模撤资意象,董事会也开始规劝父亲下位。我问大哥,你想过没,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大哥在电话那头沉默,他说世界你要好好撑着,等到我回来。父亲说树倒猢狲散,董事会那帮孙子迟早有天会收拾干净。还是一贯盛气凌人的口吻,他在等待时机放手作最后一搏。那时我才发现父亲开始慢慢变老的痕迹,额头的皱纹,灰色的发鬓,还有我那已经超过他的身高。自己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即使我们的维系那么淡薄,仅仅是靠血脉在一起。因为我始终学不来你的残忍,所以现在才会那么痛。
    十二月初的巴塞街头灰蒙蒙,天使广场上的鸽子显得那么孤单,兰布拉大街上的香樟也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我们看遍高迪的建筑,米拉之家,巴特罗公寓,古埃尔公园。你不愿进去圣家大教堂,你说未完成的作品太伤心,新扩建的五指教堂看起来与周遭格格不入。我们沿着高迪大道走到圣保罗医院,你尤其喜欢其中的教堂和每座建筑地底相通的创意。每个周四的晚上,我们都会去西班牙广场看音乐喷泉。在拥挤的人潮中你不止一次对我说,莫世界能和你一起来看,真好。那时我多想抱抱你,就如同身边那些异国情侣般,用这个姿势记录这个永恒的瞬间。
    十二月二十号,澳门回归。季氏和莫氏都在为争夺澳博新葡京部分赌场承包权穷尽手段。莫氏一向鲜少涉足娱乐行业,何况现在深陷囫囵自身难保。季氏风头正劲财力雄厚,将莫氏挤出局只怕就是时间问题。大哥联系上我,他问,世界你是不是跟季家的二公子在一起。内心咯噔一下,我有预感不是好事。大哥说何超琼女士如雷贯耳吧,她是季家二公子的干妈。早前在美国加州圣克莱大学就读时季夜莆的生母就和她亲密无间了。季夜莆幼时丧母,何超琼女士对他更是关爱有加。这回季氏只怕有了威力无穷的杀手锏,一旦亮出莫氏出局铁板钉钉。但何超琼女士似乎与季司景不和,莫氏的转机就在于季夜莆是否会求助于她来达到季氏目的。大哥顿顿继续道,我与何超盈交往不错,她也有意帮我,也许到时就要看赌王偏向哪个女儿了。如若你能打探到季夜莆动向,对莫氏而言是再好不过啦。我问他,如果我拒绝呢。大哥没有立刻回答,他在电话那头长叹了口气说,世界就当是我求求你,我知道现在的莫氏对你毫无意义,但我想重建一个我们的王国,只属于莫家兄弟莫世昕莫世界的莫氏。拿下新葡京,如同重振半壁江山。那我这不是打探,是去从中阻扰吧,莫世昕。我狠狠挂断电话,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你刚刚洗完澡,水滴还顺着发梢流下,脸庞被氲氤的水汽蒸得有些发红。你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问莫世界,你怎么了,和你大哥吵架啦。我站起来双手抱胸,后退几步瞧着你说,没有。你耸耸肩说,那好吧,莫世界我们去吃海鲜饭好不好。
    lietome里蒂姆罗斯扮演的莱特曼博士说,双手抱胸同时后退,是一种下意识地退缩,表明说谎者感到心虚。这是二零零九年的美剧,和一九九九相差了整整十年。我跟你,还能有多少个十年。你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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