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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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起哭泣的时候,才能了解到彼此多么相爱。——埃米尔
周挚离问过我,你还恨不恨他。大哥也问过我,自己还后不后悔。
深夜十一点,我吃了四片安眠药爬上床准备睡觉。但是居然睡不着,这是个病入膏肓的夜,很多的男人在夜里伤心地拨打电话,倾诉白天无法说出的隐疾。没办法称量灵魂的时代,没有一个称职的身体的确很苦恼。我就想,爱无能呢。爱无能呢,小莆,爱无能怎么治。
周挚离说,我只是很好奇,所以想来见见你。二零零五年十二月五号,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雨季的云笼罩法国所有的城市。冬天的巴黎很萧索,香舍丽榭大街上只有一无所知的游客。这是个你生活了五年的城市。我多么想伸手去抚摸你,仔细的寻找你在这生活的痕迹。可是,我眼下只得一扇冷窗,窗下是冰冷的巴黎,埃菲尔铁塔在寒夜里发出幽幽的蓝光。
周挚离带我去巴黎美院看获奖作品展。院内和长廊的一些雕塑仍维持着被当年法国红卫兵破坏的模样,寥寥可数的亚洲面孔穿梭在人群里。你用的模特那么美,他站着,他坐着,他哭着,他笑着,他寂寞的抽着万宝路。你的主题名为seul,孤独。那一刻我捕捉到我的哀伤,哀伤到哭不出来,只能干硬的咽在喉头。你那么孤单,那么落寞。连迷醉的巴黎也拯救不了你。周挚离对我说,你们会去蒙马特高地欣赏那些不济艺术家的肖像画,在老佛爷陈列橱窗前驻足观赏每季的新产品和海报。他说,莫先生你知道吗,小莆对我提到过你。没有见你之前我就一直在猜想怎样的人会让他如此念念不忘。
这不是念念不忘,是无法忘记。所以才会时常想起。我突然有些嫉妒周挚离,他能够陪伴你在零下三度的左岸喝热咖啡,看塞纳河边那些落魄的画家热烈的推销自己的肖像画。他一点一滴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你默默记录在他的影像里。周挚离比我们都有勇气,他说,莫先生,我喜欢小莆,以你认为的那种方式。我问他,那小莆呢,你们最后在一起了吗。周挚离说,我去找过小莆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在一起。在此之前小莆不止有过一个爱人,有男有女,中国的外国的,好些人在他心里来了又去了,可他的眼睛还是自顾自地干净明亮。他说小莆没有明确拒绝他。小莆说,周挚离,你是这庞大巴黎的最后温暖。我真不想失去你。我无奈地笑笑说,小莆还是一如既往地狡猾啊。
我的天使,你本就不属于任何人,你连这人世间都不属于。你是太阳神爱的少年,你是抱着梦想死去的亚历山大。
一九九九年除夕夜,新葡京对外正式公布股东成员,莫氏榜上有名。前后不到两个星期,季氏主席季司景因被袭住院的消息已经满城风雨了。大哥说,季司景常年都在限制高层清算手中季氏化工股票,以免他们大规模抛售股份引起内部混乱,这一举令很多高层不满。这回估计是在自家门前砸脚。大哥最终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父亲在年度总结会上发表声明,将他纳入莫氏高层。莫氏在这个新千年开始出现转机。城市依然还是那座城市,只是惟独缺乏那个人而已。莫氏的迎新晚宴简直就是一场公开的炫耀,我开始恶心自己出席的决定。
季司景的到场令父亲也吃了一惊。父亲疑惑的表情在瞬间恢复平常,大哥的眼里有些微不由自主地紧张。小莆,那时我才发现,原来你和季司景这么像。季司景看起来过分地年轻,尽管气色虚弱却丝毫掩盖不了他的戾气,你们都有那一模一样直指人心的双眼。他身边有位不可忽视的年轻女性,我听季司景唤她一晓。季一晓,季氏闻名遐迩的大小姐。十三岁时便获得国际青少年肖邦钢琴比赛冠军,十五岁被伊夫圣罗兰喻为“亚洲的阿尔忒弥斯”,曾一度进入模特界最权威ICON排行榜前十,十六岁入读剑桥三一学院,一年后因故辍学,此后四年杳无踪迹。此时此刻,她和季司景在莫氏酒会上双双现行却不明来意。季司景的确模样够好风姿楚楚,而季一晓简直是美神的化身。众人的目光完全被这父女俩凝固,原本热络的气氛在他们一进场那秒低到零度。大哥在我耳边低语,世界,你的季夜莆怎么不来座上观凑这无谓的热闹。我说,幸灾乐祸不是他的专长。大哥笑得暧昧说,你小子从何时起懂得维护人了。小莆,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到底是恩怨纠缠成结,还是情爱糜烂成空。那些转身后按耐不住的空虚和恨,最终还是被往日时光带走。我惟一剩下的,就是一贫如洗的自己。
那天晚上我在阳台上抽了一宿的luckystar,拨了一夜你的号码。电话那头却只有机械的女声在重复同一句话,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小莆,今晚下了很大的雪,很大。连夜空都反衬出白茫茫的颜色。小莆,我觉得自己的心快被冻死在这天地中,手指麻木得连一支烟的温度都感受不到。我是那么害怕,害怕又一次找不到你。为什么一整个城市的灯火里,却连你的身影都遍寻不着。
每次当我阖上眼,就能看到一艘黑漆漆的船,但它却薄得如同一道剪影,在压抑的海面上无声行驶。我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闭着淌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偌大的时空里只有这船这海,在虚无里默默沉浮。我害怕得喊出你的名。你抓着我的手,看我醒来。我以为这是梦境,但是你那么真实,你说,莫世界,我在这。我不知道在寒风里呆一晚上竟会令四肢百骸如此煎熬,我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一遍。你笑得无奈说,莫世界,原来傻瓜也会生病。你告诉我大哥联系到你,一赶过来就看到我一副狼狈模样不省人事。我问你,自己是否有在梦中说胡话。你说哎呀不好,三围体重银行密码情人数量我都知道了,你是不是准备杀人灭口。我没有作声,只知道紧紧抱住你,任你的手轻轻拍打我的背。我觉得这是个排练无数次的拥抱,只为在这一瞬间的完满契合。我想你是明白的,我们都明白,那些得不来的感情只会指向无尽头的出路,谁也没有胆量去泥泞虚幻的未来。
你是我心里的秘密。一辈子都不得而知的秘密。
大哥说自己提前毕业势在必得,学校方面只需返回做好毕业报告便可。他说,世界你有没有将来打算。我支吾了一下,内心默默掂量将来这个词。季氏和莫氏有过几次洽谈,也准备展开一些合作项目。父亲说,季司景动机不会单纯,但没有风险何来成功,和一头大灰狼周旋胜利也堪称妙哉。大哥心里颇有微词,他还是担心季司景抛出橄榄枝是为了另谋打算。我问他,季一晓生日晚会发来邀请你不赴宴。大哥笑得勉强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再说季一晓未必是想见我,你没看见署的是莫先生。莫家有三个莫先生呢。我莞尔,不再继续打趣。虽然莫氏季氏融洽度有待提高,但自从季司景和季一晓新年晚宴上的精彩亮相,父亲就有将大哥推向季氏乘龙快婿之意。尽管大哥还小上季大小姐四岁。在父亲有意为之的情况下,大哥倒真还与季大小姐相见过几次。每每询问大哥进展如何,他也基本上是语焉不详。后来大哥对我说,棋子的真正含义是不用刻意表现出来的。父亲的欲望太明显,让季司景轻而易举请君入瓮。
我喜欢看你认真谈论某事某物的表情,鬓下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腼腆的变成淡金色,皮肤薄得如同最精致的纸张。你说,莫世界,能够用镜头记录下每个瞬间是世间上最美好的事。时间的力量都消磨不了那些定格的画面。我喜欢跟你一起光着脚坐在地毯上玩《三国志》,我用赵云你用关羽。我还记得打到任务完成时你眼里闪着光的样子,输掉时耍赖硬要重来一遍。我们一起打赌追女生,最后被她们哭着骂我恨你云云。大哥说我是没心没肺,你在一旁笑着说傻里傻气更合适。我们有过这么多快乐的时光,但是到头来能被记住的是不是都是快乐的部分呢。有人说,时间带走的都是不快的事情,岁月会赋予我们所期冀的力量。但为什么时间带走我的都是那些快乐,却再也没有赋予我所想要的期望。
化雪的那天,我带你去看小傈原的海。你兴奋地说,小傈原的海拥有一整个世间无法比拟的美丽。你站在我左边,慢慢握住我的手说,莫世界,能和你一起来看真好。你发育得真好,快赶上我十七岁的身高。你的手很冰,却让我心里暖到不行。如果有镜头能记录这个画面,我想这一定会被名为幸福。大哥说情爱都是短暂即逝。黄泉可以碧落,沧海都为桑田,有谁能成为谁的谁呢,我们又能期望哪种形式的永恒呢。但在那一刻,我知道那便是永恒。可是如今,我伸手却触碰不到你身上一片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