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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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下午,阳光明媚。
    依山而建的颜庄宅子,随了这山林之风,穿插在山间小林、流水中,散落各处。房屋以青黛之色为主,造型素巧,倒是少见那飞檐斗拱的华丽雕琢,在这橙黄橘绿的季节中,显得愈发的清雅和丽。
    下午的重阳宴设在颜庄前面的流安厅,颜思亦被巧香带着一路行去。
    巧香还因为上午的回忆而闷闷的,颜思亦心里也惦记着下午同温雅郡主的见面,两人都默默无语。再加上庄中人不是很多,一路走来,颇为清净。
    突然,一丝若有若无的箫声响在空中,极细极浅,却清澈流畅,颜思亦不禁停下了脚步。
    “唔……好像是枫林那边来的。”巧香也发现了,细听了一阵后说道。
    “去看看。”细听一阵,颜思亦忍不住地随了声音寻去。
    枫林不远。她轻踩着满地的红叶,忽然地,就止住了呼吸。
    那一日午后绝美的景致,即使在多年以后,仍能唤起颜思亦脑海里最清晰的赞叹。
    秋日的阳光干净清凉,洒落在层层枫林间漾起一片清辉。一树一树的枫叶如火焰般在这清辉下静静燃烧,衬着澄碧的天空,让人见之忘言。
    有风吹过,枝头的叶子翩跹而落,缱绻缠绵如蝴蝶,寸寸坠落,寸寸静渺。
    然而这艳若烈火的枫林,却只是一道身影的陪衬。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
    软丝的斜襟暗纹素色长袍裹住他修长的身型轻轻地倚靠在一棵枫树下,几缕墨发散在身后的清风中绕一树红叶,手中的白玉萧在薄薄的唇边流泻出婉转缠绵的《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清浅的忧愁随着孤单的箫声缓缓流泻,整个枫林都漾起了一片叹息。
    仿佛是感觉到有人走近,曲子就在这里停了下来。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秋阳下,挟了那辗转幽然的曲调掠空而去。余音袅袅中,男子转过身来,看清来人后微微一笑,“一时兴起,扰颜小姐清听了。”
    云淡风清的一笑,竟让周遭的枫叶都少了几分燃烧的放肆。
    修长的眉,清澈的眼,挺直的鼻,温润的唇……颜思亦从未想过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好看的……男人。如果说颜洛风是那种英武中带着魅惑的风华,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清秀中不失俊逸的美丽。他的一点一滴都像是上天最精细的雕刻,立在这一片灿若霞光的枫林里恍如神祗。
    颜思亦被眼前的光景怔在了原地,惊讶、迷茫、叹息一古脑儿地涌了上来,却出不得声。
    “奴婢见过五皇子,皇子万福。”身边的巧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略带惊慌的声音划破了她瞬间的迷离。
    些微的愣神全被这一声五皇子给扯清醒了——原来这就是大千朝的五皇子凌轼傲,二皇子凌轩焰的同母弟弟。
    男子又是一笑,微微颔了颔首示意巧香起来,琉璃般的双眸温和地看着颜思亦。
    皇家骄傲里也有这分的温润平和,颜思亦心底不由一赞。
    微微平复了一下胸中的震撼,她大方地福了福身子:“思亦见过五皇子。刚才在庄中散步,一时被箫声吸引,忍不住寻了过来,打扰了。”
    凌轼傲笑着摇了摇头,直起身来伸手弹掉肩头的一片枫叶,“颜小姐客气了。”他抬头看了看那火焰般的枫林,“三月未来,没想到这林子已红成了这般光景,忍不住借了来诉诉心怀。”
    颜思亦听他说话坦诚,神情平和,心底的好感又添了几分,“皇子的箫声真是好听,思亦好生羡慕。”
    “小姐过奖。”男子脸上仍是淡然的笑意。他站直了身子,将眼光转向了手中的玉箫,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摩挲着光滑的箫身,轻柔的动作像是在对待世界上真珍贵的宝物。
    “粗糙的箫声,配不上它。”
    柔和的语调冲淡了话语中的几分傲然,只让人感到无尽的珍视与温存。
    颜思亦眼神闪了闪。
    凌轼傲深深的眼神流连在那柄几普通的箫上,深邃柔和,和着刚才那一阕未吹完的《秋风词》,聪明的颜思亦早已明白了几分,不由得抿嘴促狭一笑:“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她边说边走到了五皇子的身前,偏了头看他。
    男子也不恼,自玉箫中抬起眼来,眉眼澈然,“颜小姐的诗词跟谁学的?回头我得劝劝洛风给换先生了,好好的一首《静女》被你弄得这般三五不全的。”
    颜思亦噗嗤一笑,“可不就是跟皇子您学的?您刚才那首《秋风词》不也是差着两句么。”
    男子眉眼间浅浅的笑容慢慢变淡,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光滑的玉箫,“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他清澈悦耳的声音低低吟着未完的词曲,抬起头来望着前方的一棵枫树,直言不讳:“再绊人心,也舍不得那样的初相识。”
    亮亮的秋阳从层层的枫林间错落地洒下来,他攒丝嵌珠的八宝璎珞冠在阳光下反射出迷离的光泽,浅浅地罩住身上散发的无奈寂然。一时间,连空气都变得凉了几分。
    颜思亦眯眼看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美丽男子——天皇贵胄,人中龙凤,所有人向往的极致生活,却在一曲吹不完的《秋风词》里涩然思念。到底是哪家女子,得了他如许的深情;又是怎样的痴缠,让身为皇子的他眉宇间缭绕着这样的无奈……
    长叹一声——情之一字,总是这般祸害于人。
    想起自己二十多年的光阴下来,也有过男朋友,谈过两段不咸不淡的恋爱,却都是在单调难耐中分手。爱情于她,总是少了份刻骨,不管是欢乐,还是痛苦。
    她曾以自己这样冷静理智的感觉而自得,总以为这样才是一个女子应当保留的坚忍。然而看着此时的凌轼傲,他眼中那一份入骨的相思,他背影中那浓浓的寂寞,竟让她在心底升起了一丝蠢蠢欲动的向往。
    这样的执著,这样的坚持,这样的伤痛,也是人生的另一种真实吧。
    可是……颜思亦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机会了。上天这一场尴尬的玩笑注定了自己漂泊孤寂的一生。那样的感情太奢侈,看看就好,她要不到了。
    枫林静静,沉默的两人各怀心事,互不打扰。
    十数米见方的花厅铺着散金乌泥的方砖,云母锻绣低脚屏风将厅堂一分为二,每一边都放置了两三张花梨木小雕压边圆桌和同套背椅。四周的堑金云纹错耳铜鼎里焚着幽幽的木樨香,随了西面角落里一排乐伎的笙管琴瑟细细铺满厅堂。
    颜思亦随着巧香来到流安厅的时候,里面已经聚了好些人。
    听闻颜庄的祖上早年曾在平定北边哲絮人入侵的战争中出过一位赫赫有名的将军,立了不小战功,为子孙们争得了一个振威公的爵号。奈何祖宗英武,子孙们却不好军功,一来二去,这爵位沿袭到颜洛风这一代便只剩了个男爵的封号。但说来也是一个世族之家,再加上二皇子的名头,这重阳宴上倒也颇来了些世家子弟,达官显贵。
    此刻,厅堂里已错错落落地坐了好些客人,颜泽川穿了一身浅青色镶银边的织锦宽袖长衣,戴着简单的银丝冠,优雅而闲散地坐在右侧一个雕木罗圈椅上,对来往的宾客微微颔首,礼貌而不热切。
    看到颜思亦进来,他笑着点点头,修长的食指往屏风右侧指了指,便不再说话。
    颜思亦顺着他的手势走过去,才发现以屏风为界,右侧坐的都是各家女眷。香粉环佩,云髻罗裳,直晃得她眼晕。
    暗自撇了撇嘴,见时辰尚早,她略一犹豫,拉着巧香又从侧门溜了出去。
    出门便见一畦菊花,红白黄紫品种齐全。趁此重阳之际,更是怒放不已,远远望去,一片姹紫嫣红。
    颜思亦玩心大起,提起裙角就要进去摘上两把。
    “小亦!”背后忽然响起一道清丽的女声,生生顿住了颜思亦的脚步。
    “啊——”惊讶地转过脸去,一声惊呼在看见眼前那张堪称绝色的容颜后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双十年华的女子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细而修长的眉下一双水灵的眸子,此刻带上了几许欣喜的神色。眼角上挑,三分娇俏三分媚。鼻梁秀挺,嫣红的嘴唇有着完美的棱角,如花瓣般摄人心魂,正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小巧的下巴紧紧收成一点,左颊上一滴酒窝让她的巧笑多了几分不自觉的性感。
    风情,全藏在了这隐喻的诱惑里。
    颜思亦看呆了——这颜庄今日的重阳宴会难道是凭长相发帖的,怎的美人层出不穷?
    “小亦!”女子不满地摇了摇她的手臂,脸上却是喜悦之色,“你发什么呆?几月不见,难不成把我给忘了?”
    亲密的动作,熟稔的语气,再加上身旁巧香小心的暗示,颜思亦在瞬间的错愕后立马猜出了她的身份——
    温雅郡主冉明兰!
    心底一个激灵,颜思亦来不及多想,眉尖一跳换上一个亲切的笑,“原来是郡主姐姐。我……我这是一时惊喜得反应不过来了,姐姐你还怪我。”
    冉明兰嗔了她一眼,妩媚的眼角流光转转,“才几月不见,你倒是学得伶牙俐齿了。”
    颜思亦抿嘴一笑,低下头轻舒了一口气。
    冉明兰开心地挽着她,拽着她手腕的右手紧了紧,脸上的笑就淡了下去,空出左手抚上她的脸颊,仔细端详了一下,皱眉道:“怎么瘦了?”
    颜思亦轻咳一声,微微避开她关切的眼神,装作不在乎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不会吧。可能是郡主姐姐你太久没见了。”说着也不理冉明兰眼底那一丝疑惑,嘻嘻一笑拉着她的手就往花圃里钻,“郡主姐姐来得巧,看这满园的菊花开得多好。小妹我正好摘一朵,以赠佳人。”
    冉明兰被她逗得笑了起来,“瞧你这话说得,跟那登徒子似的,什么佳人不佳人的。”她跟上前去有些宠溺地捏了捏颜思亦的鼻尖,“说起来,我们小亦自己就是一个佳人了。”
    颜思亦咯咯笑着偏过头去,拿起手中一朵汴梁绿翠比在冉明兰的鬓边,摇了摇头:“佳人也分等级的。就像这菊花,有名贵的珍品,也有不入流的小野菊。我看这朵汴梁绿翠还挺衬姐姐今天的的这身衣裳,瞧,同你那袖口裙边的缠枝玉兰多配。”
    冉明兰笑着任她把那朵千瓣菊别在鬓边,瞅了瞅她今天穿的一身淡青色水纹滚边收腰锦袄,便要伸手去够旁边的一株绿云,被颜思亦笑吟吟地打断了。
    她转身掐了一朵淡紫色的小雏菊随手一插,“我这不入流的‘佳人’戴这个就好。”
    冉明兰白皙的手顿在半空中,目光闪了闪。
    头戴小雏菊的少女浑然不觉,轻巧地抬起纤细的下巴,翘唇一笑:“好看么?”
    “好看。”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站在花圃里的两人顿时一惊。
    颜思亦心下一惊,转身望去,三名男子正朝花圃走来。
    右边的颜洛风已换了一身黑锦云纹宽袖软丝长衣,头上还是那个青玉刻边的横簪冠,愈发衬得英挺沉静。一双黑眸在阳光下深幽难测,随着脚步的靠近渐渐添了些沉沉的墨色。
    左边的凌轼傲丰神如玉,琉璃般的眸子里透着沉静的笑意,静静看着她们。
    刚才出声的男子立于他们二人中间。面目俊郎,挺鼻薄唇,五官同凌轼傲颇有几分相似,却少了那般美丽非凡,多了一股子疏狂张扬之气。一身紫色的暗纹窄袖滚边锦袄将他衬得金贵非凡,雍容傲然。腰间明黄色的蜀锦腰带彰显了他的皇家身份,不怒自威。
    三人行至花圃前面,中间的男子抬手阻止了别人的行礼,薄薄的唇微微勾起,“洛风,几月未见,你这三妹是越发出落了。”
    颜思亦怔怔地站在花圃中,有些无措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颜洛风挑眉一笑,径自走到她身边,弯腰替她拍掉裙角处沾染的一点污泥,“康王过奖了。我家小亦出落不敢当,顽皮精怪倒是较以往翻了个个儿。”
    颜思亦眉尖微动——康王!这就是颜庄的正主,二皇子凌轩焰!
    低头对上颜洛风漆黑的眸子——如平常一般隐匿着淡淡的笑,但又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像埋藏在暗夜里的火焰,渐渐升腾着不可忽视的热度。颜思亦心底一颤,赶忙提起裙角,转身轻吐一口气,“思亦见过康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康王,思亦失礼了。”
    康王摆摆手,眼光扫过旁边喧闹的流安厅和她身边的冉明兰,笑道:“这宴会都快开始了,颜小姐却还在这躲着,就不怕你大哥来抓人么?”
    颜思亦心中一跳,下意识地瞄了冉明兰一眼。
    冉明兰脸色微变。
    却听见凌轼傲带笑的声音响起,“颜小姐,刚才在林子里时要你送几株流安厅旁的名品,不过说笑罢了。没想到你当真找来了,真是个实心姑娘。”
    颜思亦愣了愣,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解围之意,顺势下去,“五皇子金口玉言,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怎敢不从。您就是顺口说要看看天上的星星,我也只有央了大哥帮忙做梯子去。”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些微紧绷的气氛缓和不少。
    颜思亦趁机给凌轼傲递去个感激的笑,凌轼傲微微颔首,云淡风清。
    康王看了看自己的弟弟,意味深长地一笑,撩起衣袍走进花圃中。
    满目的菊花肆意绽放,微冷的空气中流淌着清透的香味。
    “真是好菊。难怪轼傲要向你们讨了。洛风,可舍得送几株?”康王回头看向颜洛风。
    颜洛风拿出手绢示意颜思亦擦擦她手上脸上的土,微微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康王看上了哪几株尽管拿去就好。”
    康王眯眼一望,弯下腰磨娑着一株凤凰振翅,“就怕要了你的名品你心疼。”
    “有什么心疼的。”颜洛风眉尖微微扬起,顺手摘下身旁一株紫云放在手中把玩,“我本不爱菊,名品野菊在我这儿都一样罢了。”
    旁边的冉明兰轻轻一笑,偏头摸着自己鬓边的汴梁绿翠,“难得听到不爱菊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多少人向往的生活,颜庄主也不爱么?”
    姣美的女子展颜一笑,多少妩媚柔丽流泻出来,让人眼前骤亮。颜思亦看着她同颜洛风并肩站在怒放的菊丛中,到真真像一对壁人,天造地设般,心底顿时涌上些难言的情绪,百般陈杂,堵得嗓子都有点发紧,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又有些着恼自己的反映,索性拿着手绢使劲擦着脸。
    “别那么用力,脸都红了。”颜洛风一个侧身,与冉明兰浅浅错开,轻轻拍掉颜思亦的手。
    接过自己的巾子放入怀中,颜洛风一扬手将那紫云抛了出去,对冉明兰缓缓而道:“桃源之乡,武陵之溪,也不过陶公自己的幻想而已,哪里又经得住后人如此的执著?只不过这世上终是行路难,看不到长风破浪的希望,便选择一种遗世独立的逃避罢了。”
    抛出的花朵划过一道简洁优美的弧线砸进远方的花丛里,如抛花者口中潜藏的冷傲,轻轻砸进人的心底。
    颜思亦眼光一亮。
    颜洛风收手一转头,正好对上颜思亦晶亮的眸子,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张口问道:“小亦你说呢?”
    像一股细流悄然掠过,颜思亦看着一贯清冷的眸子里闪出的些许期待,竟有了瞬间的迷惑。
    些许的静默后,她微微一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觉得陶公的淡泊无欲到底比不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
    颜洛风目光闪动,有笑意攀上眼底。
    康王本来正看着那一株紫云坠落的地方,闻言眼神一顿,转头问道:“颜小姐这样认为?”
    颜思亦笑着点了点头,“人生在世,总有属于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家国天下,必怀于心,若人人都像陶渊明一样只顾追求自己的安逸清明,岂非太不负责任了?”
    康王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轻笑一声:“想不到颜小姐有这般胸襟,倒教本王赞叹。只不过这家国天下的责任远非你一个女子可以想像的,说说容易,真做起来才知辛苦。”他双手负于身后,慢慢地往花圃外走去,“古往今来,有多少男儿不是雄心壮志酬少年,可真正做到的……”背对着颜思亦轻轻摇了摇头,康王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淡淡的无奈。
    颜思亦看着康王的背影一点点走开,静了静,伸手将头上的那朵小雏菊摘了下来。轻轻抚摸着紫色的花瓣,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康王误会我的意思了。”
    康王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两人隔着一道浅浅的菊丛对视。
    “功名不是责任。”她吸了口气,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功名做给朝廷,责任担给国家。人人并不都是朝臣,但人人都是这个国家的子民。我们生于斯,长于斯,对这片土地我们就有义务。有义务去关心她,保护她,建设她。”她将手中的紫色小花举起,“就算只是像它一样卑微的存在,也承载着这片土地的恩赐,也要回报。”
    偏头看向颜洛风,后者脸上从容的笑让她心底一轻:“我说我不喜欢陶公的淡泊,就是不喜欢他的自私。他自己躲进小楼成一统,撂下了自己的责任,还以此为乐。”她失笑地摇摇脑袋,“我是真不喜欢。”
    流安厅的喧嚣声不知什么时候小了下去,菊丛中显得更为安静。颜思亦温润的声音像一把小锤,点点敲在在场人的心上。
    国家国家,是国还是家?
    该用怎样的情感,来面对如此宏大的主题……
    冉明兰仰头微微闭上眼睛,秋日的晴空竟有了些微的燥热,她轻轻咬住嘴唇。
    我……的国家……
    凌轼傲若有所思地望着满地的菊花,颀长秀雅的身躯透露着淡淡的寂然。
    康王深吸一口气,眯眼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一袭淡青色水纹滚边锦袄细细裹住她的腰身,亭亭立于花丛之中。一身坚毅大方,温润挺拔却将周围牵牵缠缠的花枝都比了下去,更像一个少年,俊秀明亮,充满了成长中的倔强与力量。
    虽然还是个孩子,虽然只是嘴上说说,世事如何她究竟没有亲身经历过,但那眼中流露出的坦荡担当,却无法让人忽视。
    沉默了一阵,康王忽然勾起唇角,对颜洛风扬起下巴:“洛风,你刚才可是说了这花圃里的花本王看上了哪株,可随意拿去的。”
    颜洛风将眼光从颜思亦身上收回,右手一扬,“当然。”
    “那好。”康王招手叫来身后的小厮,指着颜思亦手中那朵紫色的小雏菊,“看清楚了,把颜小姐手中的那品菊花移些到本王府中,换了书房外的那畦茶花。”转头又深深地看了颜洛风一眼,“洛风,真的舍得?”
    颜洛风扬起的右手在空中顿了顿,随即落在颜思亦的肩头,替她拂去一片落叶,“花而已,康王请便。”
    康王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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