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入宫茫茫然 第七章 寿辰偶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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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七便是太后的五十大寿,因为现下已处夏季,天气不免炎热,风中已带了晴暖的气息,早早地便在瑛尤殿摆下了丰厚的宴席。
我身着淡紫的霓裳宫装,携着礼物,心情复杂坐于轿中上路。一路上颠簸得很,起伏不断,汀霄和申茵殷勤地跟随其后,打扮得很是明艳,神清气爽。我默默在轿中垂下头,陷入了沉重而又纷飞的思绪中,一份忐忑无论如何都深存心底,挥之不去,真是不知太后是否看得起我的微薄贺礼,如若能得她老人家的赞赏重视,今后久居深宫中,即便日子再差,圣宠颇微,也算是有靠山了,否则入此深宫而无成就,即便自身毫不在意,也如何对得起爹娘的一番教诲。
瑛尤殿的距离并不远,片刻后便抵达了。瑛尤殿修建的时间并不久,是去年方才竣工的,整体宏伟壮丽,庭院明朗开阔,象征封建政权至高无上,四角上各有十只吉祥瑞兽,生动形象,栩栩如生。后苑里是岁寒不雕的苍松翠柏和秀石迭砌的玲珑假山,楼、阁、亭、榭掩映其间,幽美而恬静,晨光迷离之下犹有露珠晶莹。
轿子在殿前稳稳而停,汀霄掀开朱红的厚重轿帘,低眉而笑:“小主,瑛尤殿到了,请下轿罢。”我探出头来,视线中是汀霄面向我的恭敬神色,不由得温婉安然,伸手扶上她直直的手,缓缓迈进了殿门。
因为地平下自北而南,东西相对分别放近支亲贵、命妇和妃嫔的宴桌。宫规严谨,亲贵男子非重大节庆宴会不得与妃嫔见面同聚。今日太后生辰设的是家宴,自然也就不拘礼了。
只见皇上轩灏身穿龙袍,满面红光,高高在上,兴致勃勃,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显出一国之君的威严与显赫。皇后也打扮得稍显华贵,在一旁陪太后谈天,笑容久久挂于脸上,端庄秀丽,神色自然平和。
盈贤妃则坐在皇后之下最为醒目的座子之上,一身金黄璀璨的裙褂,满头珠翠明铛,华丽夺目,春风得意,身后簇拥着几位妃嫔,分别是极为交好的沁修仪和本次秀女中晋封的不甚熟悉的漩贵人与酾才人,正在为酒里不断加满美酒,最为受人奉承。
我目光一转,看见她的身下是文静安稳的荷婉仪,我入宫也有了一段时日,也曾经在给皇后行礼时跟她有过一面之缘,但由于上次事情极为心烦气躁,对她也是不甚注意,顾不上做些什么,从未说过半句话。这次寿辰能得再度相见,不由得对她很是注意,细看之下,深感眉清目秀,气质端庄沉敛,虽是隆重的太后大寿,服饰颜色也并不是特别鲜艳华丽,头饰极为简单,就是几只光洁的珠钗和花黄,仅仅画了淡淡的妆,肌肤清爽剔透,明眸皓齿,和一旁的盈贤妃浓厚美艳的妆和花枝招展的打扮形成了鲜明对比,很是素雅,用“冰清玉洁”二字形容再恰当不过。
今天的主角太后打扮得很是雍容华贵,一身朱红色的百鸟朝凤锦衣,髻后插着几支深绿的翡翠钗子,颜色通透无比,鲜艳的翠色欲滴,一看便知必是得知不易的珍稀翠玉,天保磬宜簪上精致的六叶宫花,玲珑的翡翠珠钿,垂落纤长的坠子,微微地晃。神态温和而不乏威严,安宁慈祥,笑意盎然,今年正是为三年一届的选秀之年,宫中又增添了不少新人,都是大家闺秀的得体女子,作为后宫之中的一名长辈,自然而然是为皇室的开枝散叶和本次精心准备的寿辰设宴心下畅快万分,喜色不由得毫未掩饰地流露在外,和蔼可亲的神色令人放松警惕,感到一阵从心底传来的温暖和贴切之情。
我携着奴婢上前,平了平心跳,得体地欠身施礼,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显示出知书达理之态:“珊小仪给太后娘娘贺寿,恭祝太后洪福齐天,万寿无疆。”对其他位份较高的妃嫔也都依礼款款友好见过。
“嗯。”太后目光转向我,赞许地微微点头,显然是对我的出众相貌和乖巧大方性格深感满意。
我心情稍有一丝放松,想来太后对我的印象并非过差,继而转头道:“汀霄,将我给太后娘娘的贺礼呈上来。”
身后汀霄心领神会地略一点头,迈开步子,轻盈地一步走上前来,双手稳当托着一个用较大的礼盒,用华丽的朱红色绸布包裹着,封密得极为严实,汀霄小心翼翼地用手缓缓打开一层红绸布,顿时闪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在大家面前出现的是一个精巧无双的盒子,用彩虹七色织就,色色相映,光彩夺目,一看便知其中的礼品很是有价值,绝非寻常之物。众人不禁发出一阵赞许之声,莫不啧啧惊叹,众妃嫔纷纷交头而谈,我回首朝汀霄一笑,颔了颔首,她顿时知其意,继续用修长的手缓缓小心打开礼盒。
霎那间,一个精致无比的苏绣软枕呈现在众妃嫔面前,薄薄一卷黄色的丝帛,用湖蓝和浅金丝线绣成的正在展翅飞翔的华丽凤凰,正并头展翅,神态温柔,一爪一鳞,莫不栩栩如生,突出皇室威仪,呼之欲出。
我在一旁盈盈道:“这是嫔妾亲手所绣的枕头,金黄色的雍华飞凤,象征太后娘娘乃人中龙凤,必定福寿延绵,事事如意。但时间仓促,所以绣工略微粗糙,还望太后不要嫌弃的好。”坐在皇上一旁的渲妃今日已是精心打扮过,娴静婉约,五官显得玲珑美丽,偌大的头饰随着身体的动静锒铛作响,清脆响亮,一身浅绿衣裳,见状不由得惊喜万分,笑吟吟轻声道:“珊小仪太谦虚了,此绣品巧夺天工,真可谓织女下凡,如此好手艺太后喜爱还来不及呢,哪会嫌弃呢。”
我见状忙恭谨地低头,道:“渲妃娘娘谬赞了,嫔妾万万不敢当。”
太后也是一脸意外,兴许是各种珍珠玛瑙见多了,如此有新意且精致的贺礼颇为少见,朝向我的目光不由得多了份赞赏和肯定,笑意款款道:“绣得当真是好。”
我心下霎时欣喜:“谢太后赞赏。”
太后又好奇道:“可是什么枕?”
我表情平静若水,轻声吐出几字:“回太后的话,此乃药枕。”顿时,妃嫔们一阵骚动,苏绣软枕仍躺在盒中,持续散发出幽幽清香,迅速充满了阔达的大殿,荡漾在众人口鼻之中,清新自然,令人心旷神怡,久久不散。
“什么?如此清香好闻的枕头,竟为药枕?”太后鼻子轻轻一嗅,香气虽然清淡,但却丝毫无甜腻味,最为自然,略一诧异,显出不可思议之态,那么多年的生活经验实在令她不可置信,药枕理应是该有浓重药味的,而这位妃嫔竟如此心灵手巧地驱除了,还使其散发出清新的香气,此香味如此特别,不像昂贵的薰香般甜得泛腻,而是令人心智清醒,似有心神安宁之效,忙声音渐大,惊讶追问于我。
我浅浅绽开笑容,温和大方,如春风般给人带来阵阵温暖:“嫔妾为避免太后您在安寝时如斯药味冲鼻,影响休息,所以细心细致地用绿茶的清香完全消除了药味,这样香气幽幽清凉,您在安寝时既可以有助睡眠,治疗落枕和偏头疼,对身体有益,又不会有刺鼻的药味了。”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头,满是惊喜,道:“那里面都加了些什么药材呢?哀家可是很有兴趣知道。”
我盈盈而答:“枕头里边是用粟玉做枕芯的,嫔妾还特地添加了些许棣棠花、白芥子、当归、青蒿、艾草等珍稀药材,是在您大寿前夕,为赶绣药枕而特地去御药房索要的,细细捣碎后,用透气的绵纱包住,再拿针线牢牢缝好放入枕中。”
太后不由得喜上眉梢:“如此说来,珊小仪略通医术么?”
我淡淡而笑,道:“嫔妾不敢当,此乃家兄的至交好友程茂抒程太医所想出的方子,嫔妾只是辛苦了一番,绣了些喜人的图案罢了。”
“你这孩子就是太谦虚了些。此想法是好,这绣工亦更好,想必得花诸多功夫吧?”
“其实也无何。太后娘娘为人仁慈,关爱晚辈,给您做礼,嫔妾可是欢喜得紧呢。”我笑魇如花,直觉告诉我,太后对我的好印象已经越发深了。
“好细的心思,珊小仪如此聪慧,修得栩栩如生,并懂得去掉珍稀药材之浓烈药味,竟还知哀家对茶情有独钟,用茶之天然清香来办此事。真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太后笑得略微花枝招展,如同开放得正茂盛的深红色牡丹。
一番话顿时使我心下一惊,双目猛地一动,神色稍有变化,但很快回过神来,想来太后也未曾察觉。太后素爱品茶?我可是从未得知,真是无比凑巧,竟正撞到太后最喜爱的物什,想来这次寿宴相见献礼,与其有的这次交谈,她老人家对我印象是颇好颇深了。我不禁轻微扬了扬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心底荡起甜蜜的涟漪,想来以后只好对太后恭敬得体,在宫中定然毋庸担忧无依靠,本次精心献礼总段是没有白费苦心。
我轻然呼出一口气,面色红润,心下大喜,忙诚恳道:“太后娘娘此话可要折煞嫔妾了,孰不知太后管理后宫朝政的大小事宜,尽心尽责,劳苦功高,您老人家不嫌弃嫔妾的微薄贺礼,就已是令嫔妾深感欣喜,心满意足了。”
太后皱纹横生的脸肆意舒展开来,给我的心灵一阵亲切,继续道:“你这孩子当真与哀家如此投缘,叫什么姓名?”
我虽已知太后对我的喜爱已然在逐渐建立,但也未曾料到首次见面太后竟会如此赏识,直至细心问我姓名,忙迅速反应而过,得体含笑,一五一十回答道:“嫔妾姓高,命伊晗。”
太后略一思忖,微微道:“怎明白咫尺伊人……晗,欲明也。”顿了片刻,又欣然开口接上,表情慈祥和蔼,笑意浅浅:“意境深远,真是个难得的好名字,且为人知书达理,大家闺秀,心灵手巧地为哀家献寿礼,颇具新意,真是深得哀家之心。”
我受宠若惊,连连慌忙欠身,声音急促起来:“太后过于赏识嫔妾了,如此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嫔妾不敢当。”
斓修媛今日傅粉施朱,头戴云纹簪,见此转了转腕上的白银双扣镯,温和插话,语言真切:“妹妹绣工的确炉火纯青,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姐姐实在是望尘莫及。得太后如此赞赏,妹妹你就不要再谦虚了。”
我目光面向她笑了一笑,如同明丽灿烂的阳光,带着浓厚的真诚无私:“谢斓姐姐教诲。”
“珊小仪来到瑛尤殿也已疲累,就先入座罢。”太后安详地笑笑,宽厚的目光带着欣慰,略一挥手,朝身后丫鬟打扮的女子道,“桢专,把贺礼收下,引珊小仪入座。”
我眸中是淡淡的喜悦,福身朗声道:“谢太后。”
我携奴婢在自身的位子慢慢坐下,猛然觉察仿佛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我,循着直觉找去,瞧见了一名清秀的女子,正是在我身旁不远处的荷婉仪,她保持着得体赞许的微笑,淡然若水朝我欣然点头,我心下惊喜,也忙回以安然的笑容,礼貌起身发话:“妹妹给荷婉仪请安,荷婉仪吉祥。”
她稍稍诧异,很快回过神来:“珊小仪认得我么?”
“是啊。妹妹曾和婉仪有过一面之缘,就在一段前向皇后行礼之时,当时因烦心事困扰,未曾和姐姐共同谈天,不知姐姐可否注意到了我这名小女子。”我含笑着坐下。
她微笑,身子朝我的方向移过来,更为贴近:“当天乃新晋的各秀女首次向皇后行礼,新人过多,对妹妹也只是记得长相而已,我素日又性子文静,所以没有打招呼。今日寿宴上相见,竟才得知妹妹乃是新晋的珊小仪,真是失礼了。”
“荷姐姐说是这的什么话,你事情繁忙,不认识妹妹也是极为正常的,如此客气,可要折煞妹妹了呢。”说罢,我抿唇轻笑起来,露出左边脸颊淡淡的酒窝。
荷婉仪也绽出笑容:“妹妹真是心灵纯洁,知书达理,哪像一旁的蓉嫔,还有那位她身旁的环嫔妹妹,对我行礼时,言语丝毫不恭谨,我可是极不喜爱这种女子。”
我蹙起眉向一旁望去,果然视线中出现了不远处蓉嫔精致的得意笑脸,才仅仅放出“暴室”几日,就又恢复了从前的傲然之像,真是未曾吸取教训,想来此等女子生性金枝玉叶,家中父亲又在朝为高官,今后在宫中必是劲敌一位。在她一旁的环嫔身着云朵图案的淡紫色纱裙,骄矜地尝着桌上摆着的桂花点心,正和蓉嫔有说有笑,满脸傲气。我不满地别过头去,不想再看她们二人的嘴脸,或许是我生性善良大方,实在不喜如此性格之人罢,永远都是合不来的。
荷婉仪明目闪动,水灵清澈,继续道:“妹妹人容貌出众,循规蹈矩,虽未曾侍寝,但讨皇上喜爱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我道:“妹妹哪如姐姐才是才女一位,清秀素雅,妹妹可是万万不及之一。”
她自我笑道:“妹妹寿礼颇具新意,对长辈心思实属细腻,我这做姐姐的无奈女红不精,平日里只会赏花吟诗,真和妹妹无法比,只能送庸俗些的礼品。”
“姐姐客气了,我也是博自身雕虫小技来发挥,博太后一笑罢了。哪如姐姐为人清丽,礼品自然而然也是不同凡响,怎能轻言庸俗二字呢。”
“妹妹好伶俐的嘴,”她神色平淡下去,“其实算算日子,我也已入宫三载了,时光如流水,转眼间今年便又是后宫的第二届选秀,能见到如此识大体的妹妹你,相识相交,共同服侍当今圣上,成为好姐妹,也算是我做长姐的福了。”
我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眼睛微转,思量了一番道:“姐姐虽只是从四品婉仪,但只要尽心尽力侍奉皇上,再诞下一儿半女的,为皇室增加血脉,未必不能飞上枝头,倍受宠爱,成为人中龙凤。”
她神色顿时黯然,良久,才缓缓动了动口道:“我……不会有孩子了……”
一番话出口,我立刻骇然,听得膛目结舌,吃惊不小,失声道:“姐姐此话怎讲?”
荷婉仪低下头去,默默咬紧轻柔的下唇,片刻后才抬起眸来,存在着不易察觉的泪痕,凄楚浅笑道:“过去了,一起都过去了罢。”
我蹙起眉望向她精致的泪脸和孱弱之态,心中疑惑不解,或许,她身体不好,不方便要孩子罢,不由得神色黯然,心下对人她如此佳人却无法得子而感到无比惋惜伤感。我回过神来,为自身无意中触动了他人的伤心事而愧疚不已,急忙道:“姐姐,妹妹无意触动你的伤心事,真是抱歉,我孰不知……”
荷婉仪拭了拭晶莹的泪水,温和而言,打断了我的一番道歉:“没事,你乃无心,我不怪你。”
“那……姐姐,有些话妹妹深知本不该问,可咱们各视对方为姐妹知己,妹妹也实在心存疑惑,所以只好斗胆问上姐姐一句,不知……这是为何呢,是由于身有疾病么?”我轻声问道,欲试图知道她的缘由。
她悠悠叹气,悲哀道:“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兮何兮,君已陌路……”
“姐姐……”我一时不知说甚才合适。
“倘若可以有孕,我映朦宁愿在宫中没有丝毫恩宠,门庭冷清。寂寂深宫,君王的再多宠爱,也万万及不上有一儿半女在身旁。”她露出憧憬的表情,一片凄凉在粉雕玉琢的脸上闪现。我怔怔地看着她,表情迷茫。
荷婉仪泪眼婆娑,顿觉失态,拭了拭脸颊,勉强笑道:“姐姐失仪,让妹妹看笑话了。”
我体谅地细声细语道:“无何,妹妹不会介意的。”
“现下实在无心说起,既然入了宫便是来日方长,待到合适之时,姐姐再于你细细诉说。”荷婉仪挤出一个的笑容朝我道。
我点了点头。
荷婉仪呼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了一般,轻声道:“你我姐妹如此和睦,也算是有缘分了,我这做姐姐的现下聊表些心意罢。”说罢就欲摘下颈中项链,那是一块精致的纯色之玉,洁白无瑕,如同凝脂,正是来之不易的软玉上品。
“姐姐这是做甚?妹妹是断然不能收的。”我猛地一惊,忙伸手拦住荷婉仪正欲摘下的项链,轻微摆手,以示拒绝。
她表情亲切真挚,泪水逐渐停止,盈眸道:“我是真心喜欢你这妹妹,这才如此表示心意的,你若是拒绝,可就是不给姐姐面子了。”
“不,不是的,妹妹怎敢对姐姐不敬呢,只是次等礼物未免过于贵重,伊晗实在是无法不能收下。”我心中慌乱,仍旧是一番推辞。
“妹妹就别客气了,快收下罢。我虽圣宠颇微,但位份在这宫中谈不上高,也并非太低,又不思皇上宠爱,平安度日,自然不会夺掉他人想争宠的风头,所以素日断然不会有人到宫中刻意刁难,这些名贵的珠宝首饰虽所不算多,但我平常送些给妹妹也无所谓,再说首饰乃身外之物,怎能同我们姐妹情谊相提并论。”她边说边笑着摘下颈中的项链,不由分说便覆上我的颈,霎时一股淡淡的清凉传到颈边,是沁人心脾的温润,极为舒畅。
“真是好看,这项链正是配伊晗你才最为合适。”荷婉仪伸颈侧目,看着我颈上的精致项链,不由得微笑赞叹。
颈中的羊脂白玉凉凉地贴在我的皮肤上,我用修长的手轻轻抚摸,指尖的触感细腻而舒适,真是好玉一块。我略带欣喜地轻然低下头,两颊泛出淡然的红:“谢谢姐姐。”
她和气地笑笑:“妹妹吃菜罢。来,尝尝这盅白玉蹄花,是用猪蹄所制,用嫩豆腐和乳汁相佐,汤浓味稠,色如白玉,极是鲜美。我素对清淡之食情有独钟,不知妹妹是否喜爱呢。”荷婉仪热情地夹菜给我,我感激地回以笑容,愉快地品尝起来。
太后寿辰在常人无法想象的华贵与喧闹中悄然结束了,我和荷婉仪轻盈迈步回宫,一路上侃侃而谈,笑意渐浓,不知不觉间察觉二人之间的友谊增近不少,距离逐渐拉近了。
音苡殿建于池中西畔,竹帘低垂密布,殿的附近都极为清凉宁静。两名少年在殿前空旷之处专注交谈,留给我和荷婉仪遐思的俊朗背影,如春山青松般远逸,似十分怡然自得的样子。一名较年轻的少年似乎听力颇好,仿佛觉察出身后有了人,便轻轻转过头来,疏朗的面庞中隐者孤寒锐气,双眸中精光内敛,一派潇洒。
荷婉仪看到这二位男子被明媚阳光拉长的身影,忙脚步急促地迅速上前,我心下奇异,却也只能追上前去,只听她停下步子,施礼微笑道:“见过二王、六王,两位王爷万福。”言辞怡然自得,虽神情深有恭敬之态,但却很不拘谨,想必对这二位是颇为熟悉了。
我惊讶无比,目光朝向两人,这二位年轻男子,难道便乃当朝英俊潇洒、让万千女子为之心神荡漾的二王爷与六王爷?据说此二人是最为要好的兄弟,才冠三梁,风华绝然,在城中传为美谈,今日有幸相见,或许是因为乃年轻陌生男子,竟倒脸颊泛红,有些不知所措了。
荷婉仪突然眉毛一皱,讶然道:“方才太后寿辰宴席,怎的不见二位王爷出现呢?”
六王轩谨看似极为年轻,剑眉朗目中颇有几分英气,不卑不亢地笑道:“我们兄弟素来形影不离,颇有放荡不羁之风,在一年一度的太后寿辰中,往往亦是参加到一半便离席出来闲逛谈天的,这次只不过是直接逃席罢了,反正对热闹之宴无多大兴趣。反正太后素不喜爱我这位母亲出身贫寒的六王,对我没有丝毫重视与关心,而二哥与我极为要好,从小就在一起玩耍,愿意陪伴于我,所以便二人双双在宴席上未曾出现,但寿礼是已经托人送去了的。太后对二哥极为喜爱,二嫂还是她闺友吴夫人的侄女,自然很有好感,是断然不会苛责的,所以无须担忧。”
荷婉仪似懂非懂地微微点头,轩谨端详于她,继续道:“良久未见,荷婉仪愈发美丽了,粉荷露垂,俏丽和善,不愧此‘荷’字之清雅之风。”
荷婉仪意味深长而道:“确是许久未见,六王变得如此擅长口才,令我好生不习惯呢。”
轩谨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身处深宫,荷婉仪这厢都还安好吧。”
荷婉仪道:“有劳六王挂心了,虽说不上事事如意,但日子也可称得上是过得安宁。”
轩谨面庞清秀,道:“那便好。”猛然,他的目光面向于我,微微诧异,问道:“这位妃嫔未曾见过,请问是?”
“这位是新晋的珊小仪。”荷婉仪转过头来,款款安然介绍我。我对着轩谨友好的目光,淡淡一笑,笑不露齿,尽态极妍,更显莞尔,身子半屈膝,一字一句地缓缓得体道:“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轩谨细细端详我的姣好面容,满意点头,道:“虽然眼生,但长得很是标志可人,不似一些胭脂俗粉般,恭喜皇兄又喜得佳人了。”
荷婉仪不由得“噗哧”一笑,花枝乱颤,在我不解的视线中盈盈道:“记得三年前,我与六王初次相识之时,王爷与我交谈中也说过此番话,现下又用来恭贺珊妹妹了,真是言辞伶俐。”
他爽朗一笑:“若不是这次太后寿宴,我倒忘记了今年乃三年一届的选秀之时了。”
“是啊,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嫔妾三年前初进宫时,还依稀记得六王当时年纪甚小,三年过得当真是快得紧,弹指而去,六王转眼便成熟了许多,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了。我都已忘记六王年龄了,请问六王现下贵庚?”
轩谨清癯的面庞绽开笑意:“本王如今方才十四,算不得成熟二字,荷婉仪谬赞了。”
荷婉仪道:“十四也算不得过小了,再等三年,便是皇上再次选秀之时,我便帮你从秀女中选出貌美的几人,向皇上进言赐予你为侍妾,然后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我也给他当个好姨娘。”
轩谨连连摆手拒绝,笑道:“婉仪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精明,本王可不要娶妻如此之早,你和我相识甚早,我心中一直把你当长姐看到,无话不谈,你自然是知道我如闲云野鹤般好清闲,怎会早早娶妻呢。”
“那只怕到时候遇上出色的美丽女子,六王深处情网,就无法控制了,恨不得早早娶回家门呢。”荷婉仪调侃道,不依不饶。
他神态逐渐严肃起来,思忖片刻,徐徐道:“即便是要娶妻生子,我亦坚决只能有一位正王妃,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绝不做寻花问柳,辜负爱妻之人。”我的心中顿时肃然起敬,投向他的目光也多了份赞扬,想来这六王不仅英姿飒爽,长相英俊,且对人真诚,不为规矩所约束,以后必定用情至深,专一待妻,将自身感情放在首位,真是名性情中人也,若是谁做了她的妻子,真是前世修来的大福了。哪像我一般,一名后宫妃嫔,纵使姿色过人,文采飞扬,只能和别的女人一起,终生服侍一名夫君,心甘情愿地为他生儿育女,不离不弃,付出真情与大好年华。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微微垂下头,心下有了些许惆怅与无奈之情。
荷婉仪神色微变,登时黯然:“六王情深意重,嫔妾只有羡慕的份了。”说出此番话,已是称呼巨为生疏了,我顿觉内心沉沉,如同滂沱大雨倾然而下。
轩浚见气氛沉闷,在一旁微笑着开始插话,面庞很是俊朗,比起轩谨的气质来,更深深显出一种兄长的成熟与稳重,颇有大家风范:“今日太后五十大寿,宫中又添了下许多貌美新人,不知可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呢。”
习习微风里是滋润的水气,荷婉仪表情逐渐恢复了自然,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灿烂地笑道:“今日又识了诸多新妹妹,珊小仪便是其中之一,今日她大献贺礼,颇具新意,可把众妃嫔都给看得惊叹不已。”
“哦?”轩浚兴趣顿生,接口道,“是何等贺礼如此之好啊?”
我福了福身子,带着适度的微笑拘谨道:“回二王的话,嫔妾仅是为太后献上自身绣的药枕这番微薄贺礼而已,没料到太后娘娘竟会如此欣赏,真是折煞嫔妾了。”
轩谨道:“虽说当朝太后脾性甚好,待人也算是亲和,但选人的眼光极为高,一般人根本不能得她赏识,所以如今后宫众妃嫔以她为靠山的勉强数数,也不过一二而已,珊小仪能入得了她老人家的眼,当真是有一番本事。”
我暗暗惊叹,自身的小小心意,竟歪打正着,真的轻松得到了太后来之不易的好感,真是难得,今后必当要善自珍惜,这对今后的生活可有着不小的作用。其实二者细细相较,依靠皇上亦还不如太后此泰山来的牢靠。
轩浚颔首赞叹道:“亲手所绣的药枕?珊小仪女红真是精湛无双,乃女子典范。”
我笑道:“二王谬赞了,区区雕虫小技,怎会称得上为女子典范呢,此番话嫔妾万万受之不起。”
他耸肩而笑,轻轻吟道:“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只是可惜本王未曾在场,不能亲眼所见此等绣工,真是遗憾至极。”
荷婉仪在一旁微笑道:“那下次太后寿宴,两位王爷可是断然不可逃席了,孰不知明年珊小仪还会有甚惊喜呢,恐怕要比方才吸引人得多。”
轩浚一脸玩味地接口道:“珊小仪?明年的今日,是珊妃亦说不准呢。”
我见状不由得轻笑道:“嫔妾哪有如此之大的本事,恐怕连婕妤之位都不可坐上呢,哪能奢望堂堂正二品妃位呢。”
轩谨道:“珊小仪不必谦虚,以你的才貌品行,本王可是觉得大有光明之途,以后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嫂,可是要眷顾我们这些皇弟。”
我不由得脸上逐渐燥热,道:“你们可不要再接着说了,嫔妾都快被你们夸上天去了,再这般下去,脸太泛红了可是不好。”轩谨和轩浚朗声而笑,荷婉仪亦笑得花枝乱颤,不由得拿丝帕掩了掩唇。
我们四人又交谈了许久,愈聊愈为投机,但天色已逐渐趋向暗淡,鸦鸣呜咽如啼,梧桐树亭亭直立,一阵风呼啸而来,稍有阴冷。
轩浚抬起头望了望余辉慢慢消失的天色,道:“天色已经不晚了,就此别过罢。有时间再度畅谈。”
我的荷婉仪顿觉心下不舍,但仍行了个周全的礼,齐声清脆道:“恭送二位王爷。”轩浚和轩谨踏着月色,迈步缓缓离去,直至黑色的背影在视线中永久消失,静谧无声,我望向天空莞尔而笑,仿佛突然感到,心下略微有一丝依稀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