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情难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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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面静悄悄的,护士和来探病的人走路都尽量放轻脚步,以免吵到病人。
房间里冷气打的很足,护士小姐把窗帘稍稍拉上,遮住外界刺目的光线,顿时周围显出一种冷淡的灰白。
邻床的一位老人,身边围着的都是来探望的亲人,一位年轻的女子怀里抱着个稚嫩的孩子正与老人轻声的说着话,旁边的年轻男子大概是她的丈夫,正在为老人身后垫上软软的枕头。老人的脸上没有丝毫病态的憔悴,除了略显的虚弱,洋溢着的却是满满的幸福。
烟月安静的守在奶奶的身边,看着他们和睦的围坐在一起,竟觉得微微的心酸。
十八年来,奶奶是她身边唯一的亲人,而她又何尝不是奶奶的唯一……
用热水绞了毛巾,轻柔的替奶奶润着裸露在外面干燥的皮肤。握着奶奶的手,她的眼眶终于忍不住湿润,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那只干枯的手上。下意识的去擦,一下一下,竟是怎么都擦不干。
已经快整整一天了,奶奶还没醒过来。医生说这是病症晚期由于低血糖引起的正常现象,很快就会醒来。可是,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了,一点起色都没有呢?
烟月担忧的看着奶奶越显苍白消瘦的脸颊,连睡着的时候,都显得那样倔强而生硬。她应该经常关心奶奶的,她竟不知道,奶奶已病的这样重。
在烟月的心里,奶奶虽然是个淡漠少言的人,即使是对她这个唯一的亲人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关注。两个人在一起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似乎永远都维持着那样的疏离。可是烟月知道,她在那里,那个与她有着最亲密联系的人,一直就在她的身边。这么多年了,她虽难寂寞,但一直都很心安。从来不曾想过总有一天奶奶也要离开自己,就像爸爸妈妈那样,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或许,她只是潜意识里回避着这个问题,因为知道,那样的后果,一定会是她无法承受。
可这一切竟来的这样突然,老天总是这样的毫不犹豫,没有分寸,叫她无力抗衡,只能生生承受。
拜托护士小姐代为照顾一会儿,烟月下楼替奶奶办理了住院手续,然后去买了些牛奶,还有一条清蒸鱼。医生说奶奶需要补充蛋白质,但是又不能吃含脂量太高的东西。
刚刚她已经去做过肾脏配型检查,只是还需几天才能出来结果。烟月不知道如果不能匹配的话要怎么办,难道只能靠着一次一次的透析维持,然后无奈的等待死亡的来临吗?不可以,她无论如何没有勇气眼睁睁看着奶奶忍受着一次次的痛苦,最终仍要离她而去。
可是,即使配型成功,面对那样庞大的治疗资金又该怎么办?
包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烟月打开来看到是陶晓,这才反应过来,早上匆匆忙忙的离开,东西还留在宿舍。
“陶晓……”
“烟月,你现在在哪里啊?”
“抱歉,突然有点急事,东西……能不能先放在你那里……”
“干嘛那么急着搬走,找到新的工作再说好啦!反正这里一直空着。”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陶晓。”
两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才挂掉电话,烟月拿着东西有些茫然的走在街上。
天气太热,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高大繁茂的法国梧桐几乎要将这不算宽阔的街道全部遮掩,两棵树之间用白色的线系着,线上挂满了粉红色的纸片,在微风中轻轻飘荡“相亲大会,为您找到命定的伴侣,结束您漫长的单身旅程……请速拨打电话……我们将为您安排最合适的机会……”
烟月缓缓走近,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扯下一张纸片塞进包里。或许,老天对她还没那么糟,不管什么办法,即使只有微乎其微的机会,她都要一试,就算要赔上她的一辈子,她也绝不后悔……
这一夜,房间里竟似从未有过的寂静,漆黑的空间里,仿佛连时间都已凝滞。冷气很足,全然没有外界的闷热窒息。谢羽风微微掀开被角,缓缓从床上坐起身子,浑浊的眼眸安静而契合的淹没进这片熟悉的黑暗。
辗转难眠,这样的夜晚,他早已习惯。只是今夜,却为何总是不能自已的心烦意乱……
没有开灯,他从楼上下来,想要去厨房找酒喝,可是走到门口却又不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纱帐般的月光从窗口流泻下来,柔软而轻盈,一如那个洋溢着温暖的清晨。她柔顺的任他拥在怀里,他的举动这样突兀,她却似早已懂他,懂他的寂寞,懂他的心伤,懂他的放不下。
给自己倒了杯酒,水光流转,和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浑然天成。他从来只喝“伏特加”这一种酒,喜欢它的纯净浑厚,喜欢它如烈焰般滑过喉间,只有这种极限的麻痹才能带走内心深处的纠缠不休。
门铃响了好久谢羽风才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姜欣带着薛柔儿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他的公寓了,而且最近似乎还有更加频繁的趋势,谢羽风对此并无太大反应。其实自从他离开家搬出来一个人住开始,几乎不曾再回去过那个地方,十几年来,他与谢中正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彼此之间向来淡漠如水,除了公事上的商谈,再无其它。而最近几年,他渐渐成熟起来,商场上的事情处理的游刃有余,早就能够独立承担一切,而他与谢中正之间的隔膜随着岁月的流逝却是越来越深。
姜欣虽已是近五十岁的人了,可是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三十多的年纪,一头火红色的大卷发长长的披泻下来,衬的她细腻柔白的肌肤更加妩媚妖娆。
“羽风啊,你可算醒了,我们还以为来的晚了,你已经去公司了呢。”锐利的凤眼微微上挑,配上艳丽的红唇,真真是风情万种,她的笑一如他初见她的时候,自信中略带得意。
薛柔儿是姜欣的姐姐姜眉和薛云山的女儿,瓷娃娃一般的脸蛋,纤瘦的身材,跟在姜欣的身后,全然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见到谢羽风只是羞红了脸,柔柔的喊着“风哥哥”便再不能言语。
姜欣把手伸到后面不动声色的微扯了扯薛柔儿的衣裙,示意她动作快一点。薛柔儿知道姨妈最是不耐烦自己这样的怯儒退缩,这次求她把自己带来已是不易,是以不敢再犹豫,手里端着盒子小心翼翼的走到谢羽风面前:“风哥哥……你……还没吃早餐吧?这个……是我亲手做的,你……你尝尝看。”说罢,略带紧张的将餐盒放在谢羽风面前,随后仍怯怯的走回姜欣身边。
谢羽风坐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动作,白色的身影深深的陷进纯黑色的沙发里,即便是刚刚清醒,尚未有丝毫的打理,只那样随意的坐着,便是掩不住的潇洒俊逸,直看得薛柔儿一阵心动。
姜欣见谢羽风只是低着头,只得帮衬道:“羽风啊,这可是柔儿一大早起来亲手做的,为了不叫它冷掉,还特特的找了个保温盒子温着,一路捧着过来的呢。”说的薛柔儿早已红透的脸蛋更是烧了起来。
其实他又怎会不知道柔儿对自己的心意,以及谢中正有意将她配给自己的心思。只是,对于柔儿,他从来都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从小她便爱粘着他,而他因为种种原因,对她并无好感。只是没想到,竟还不能扭转她的心。
“我还不饿。”
声音低低的,没有一丝温度,可姜欣和薛柔儿都听到了。
薛柔儿烧红的脸顿时冷却下来,眼眶就要渗出泪来。果然,果然还是不行啊,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他连看都不看一下。
姜欣被驳了面子,也是无言,只恨谢羽风太不识抬举,柔儿这丫头又太没能耐了,今后要指望她实在是难。
在回去的路上,薛柔儿一直黯淡的低着头闷闷不乐。
姜欣见她一直垂头丧气的,仿佛随时就要哭出来,实在懊恼。真不像是姐姐的女儿,怎么竟无能成这般模样。看来,光靠她以情动人是不行了,谢羽风那小子对她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或许,最直接的办法该是从谢中正那里入手……
谢羽风刚走进办公室便看见奚宁盯着什么在发呆,连他进来了都毫无所觉。稍稍走近,却见她猛然抬头,下意识的把什么藏在了身后,无所适从的看着他。
谢羽风微皱眉头,这不像她,他所知道的她向来都是冷静沉着,办事滴水不漏,从不曾这样无措。看着她的眼睛,谢羽风抬手:“是什么?”
奚宁知道瞒不住他,只得无奈的把报纸拿给他看。
看着手里的东西,谢羽风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只见头版上醒目的一行大字“谢氏总裁年少风流,‘群贤聚会’当晚,抱得美人归。”下面整整一张都贴满了他和那个女孩的照片,甚至还有几张特意把面部表情放大。看到她紧闭的双眼,他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那晚,她的狼狈,她的无助,她的倔强……仿佛轻而易举便能牵动他的心神。
奚宁竟觉得他有一瞬间的失神,是她看错了吗?面对这样的新闻,他向来不甚在意,可是这一次……
视线下移,他看见她安静的坐在一个男人的对面,白球鞋,简单的休闲裤和白色T恤,长长的马尾垂在身后,头微微的低着,两只手放在腿上紧紧扣在一起。照片下面是一排加粗的小字“神秘女子经过当晚,火速相亲!!!”
她去相亲?明明才二十出头,她竟然去相亲?为什么他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堵的难受?又好像一下子被什么搅成了一团乱。
这一刻,他只觉得脑子里翻江倒海,混沌不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因为这张照片而乱了心绪,甚至未曾想到这则新闻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
“谢总……”奚宁见他盯着报纸一直没有反应,忍不住担忧的出声。
奚宁的提醒让谢羽风从矛盾中幡然醒转。收起报纸,坐到椅子上,声音依旧淡漠:“没事了,你出去吧。”
奚宁看着他微低着的脸,欲言又止,终是默默的走了出去。
重新展开报纸,那抹身影再次真实的浮现在眼前。已经……放不下了吗?冰封了这么多年的心,始终还是不够坚硬啊,竟还是这样容易……就被攻城掠地。原来,他竟是那样留恋一份温暖。原来,这颗心,从来不曾死去。望着照片上的人儿,死寂已久的眸中渐渐弥漫出久违的柔软……
“妈……你一直都在天上……看着我么?”
桌上的电话响起,“谢总,您的家里有电话过来。”
“知道了,接进来吧。”
很多事情,终究是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