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祸不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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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月回到宿舍之后,本想去公司请个假,可她现在的这副模样实在没法出去见人,只好由陶晓代为说明。索性经理也没说什么,只叫她好好休息,等大好了再回来。
经理的话倒是叫烟月安心了不少,本来还担心第一次办事就搞砸,回来免不了要挨骂的。
自那天回来之后,陶晓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每天早上很早便起床,还会主动给烟月买早餐,平日里打扫清理的活也都亲自做了,丝毫不肯叫烟月动手。烟月总为她的紧张好笑,看她怒气冲冲的强走自己手里的扫把,一边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着自己,就忍不住笑道:“不过是跌着扭着,哪里就精贵成这样了,”说着还故意弯了弯受伤的地方,“你瞧,已经大好了呢,明天一早我便和你一同上班去。”
陶晓看着她耍赖皮的滑稽模样,实在有些无语,只得无奈道:“你啊,天生就是个劳碌命,才歇了这几天就闲的受不了了,你当我不知道?”说着便转身将扫把放回原处。
烟月没有回话,只是有些发愣。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呆在房子里,那种感觉总是让她难受到窒息,就那样坐着也会觉得胸口闷闷的透不过气。
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一个人呆着,晚上的时候也会睡不着,即便睡着了,半夜也会莫名奇妙的醒过来,心里的哪一块空落落的泛着疼,好像有什么遗失了却又想不起来,那种无助的心痛如无声的潮水般,在每个寂静的夜里,一波一波向她袭来,一旦开始,便没有尽头,所有的反抗都变得苍白无力。她只是默默的承受,这么多年了,也早已习惯,只是那种害怕,却并没有丝毫的消减。
这两天,天气又开始变得炎热起来,暑气早已淹没了那一场暴雨带来的微凉,整个世界又重新沸腾着燃烧起来,在烈日下垂死挣扎。
白日里无聊的时候,烟月便端了凳子坐在窗台旁,额头微抵着墙,看街上的行人匆忙的奔走。密密的窗纱被阳光穿透了,交织的阴影投映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在这炎炎夏日里竟显得异常静谧。
烟月微眯着眼抬头看天上的云层,单薄的云层遮不住天空的湛蓝,丝丝缕缕的漂浮着,仿若在碧海中遨游。
最近不知为何,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却又说不上来,也不知是不是那夜的事留下了阴影。思及此,烟月又忍不住摇头叹息,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样软弱了呢?
好几次,拿起电话,想要拨通家里的号码,却是反复的输进去,然后又反复的删掉。接通了又该说些什么呢?永远都是那样冰冷的话语,尴尬的沉默,匆忙的挂断。
最后一次,依然是将那串既熟悉又陌生的数字一个一个删掉,看着手机屏幕跳回主界面,烟月竟觉得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只是,烟月并没有想到,公司自那件事之后,便再无意愿留下自己。
也许,她该更早一些回来上班?可是,结果真的就会有所不同么?那夜的一切,对她而言是场灾难,她拼死逃离,只因为不想受到那样的伤害。然而,在公司的眼里,那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意外,重点在于它直接导致公司丢失了一位投资者。
对于真相,她真的难以启齿,可是,马经理的样子又好似早已看透了一切。
她只记得,那天在马良安的办公室里,他只是坐在那儿连续的抽着烟,眼睛一直都没有看她。他的表情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几乎让烟月忍不住的想起了小学里的语文老师。她已经不记得到底过了多久,马良安缓缓抬起头来,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她只是平静无波的回视。然而,在他的眼中,她竟然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责备,唯有矛盾和叹息。他说:“小姑娘,做人要知趣,要多留点心……”
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陶晓就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她,原来她早就知道了。烟月走近她,脸上只是笑的无所谓,可陶晓的眼里却满是凄哀。定定的站了一会儿,在这办公室里,烟月觉得实在有些突兀,忍不住挪开视线:“我走了……”踌躇了半天,最终只挤出这三个字。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烟月略整理了下东西便走了出去。
外面骄阳似火,滚烫的热浪席卷全身的每一寸皮肤。
其实,烟月不过在这里工作了几天时间,而且还是在试用期,可是马良安却按照一位正常员工的标准给了她整整一个月的工资。
烟月回到宿舍收拾东西,想来最近这已是第二次收拾了,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涩然。可是,离开这里之后,又该去哪里呢?不回家,似乎便没有其它地方可去,可若要回家,身上这些还没好全的伤又该作何解释呢?
手机铃声十分突兀的响起。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了好一会儿呆。接通电话,那一头的消息却是叫她愣了好一会儿,她只听到了“曙光医院”四个字便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
烟月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在车上这段时间的,只觉得一颗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那样深刻的恐惧叫她在这样炎热的夏季浑身发冷,险些要支持不住,两只手只能死死的撑着坐垫。
她想要叫司机快点,却又害怕太快到医院,只希望这辆车可以永远的开下去,让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没有听到奶奶重病的消息,她也不过是单纯的坐在这里,不需要担心会有更多的失去。
可是,车子终究是在“曙光医院”门口停下。烟月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的沉重,每一步都迈出的那样艰难。
医院的大厅安静而空旷,显得十分清冷,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涨的晕晕的脑子稍许清明。匆匆赶到六楼,长长的走道里,一眼便望见了眉头紧皱着站在门口的张姨。
“张姨……”烟月喊的小心翼翼,内心颤抖的注视着张姨的反应,丝毫不敢漏掉一点微妙,仿佛期盼能从里面看出救赎。
然而,一如无数个无力的从前,老天从来都不会悲悯她的绝望。
烟月扶着眼眶通红的张姨慢慢走近病房,奶奶并不在里面,烟月有一瞬间的僵硬。张姨见她的反应急忙解释道:“好孩子,别担心,你奶奶现在正在做检查,很快就过来了。”
烟月只觉得整个人懵懵懂懂,脑子里面空空的,只能机械的听张姨道:“今天一早,我原本是想找你奶奶替我们家玉泽做双老虎鞋的,可是在门口敲了半天也没人开,我看门没锁,就自己进去了,谁知一进去就看见你奶奶满脸惨白的躺在地上,真真是把我吓了一跳……”说着便又忍不住后怕似的哽咽起来。
烟月有些茫然的回头……
护士,医生簇拥着将奶奶送回病房……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帽子,白色的长褂……那样的白,白的刺目……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却叫烟月莫名的恐惧,绝望的死寂如黑暗的潮水一般疯狂的向她袭来……
这么多年了,她依然能在梦中频繁的看到这样的场景。那是一场噩梦,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那一夜,父亲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身上源源不断的流淌下来,蜿蜒着爬上纯白色的床单,触目惊心。父亲的脸上满是血水,早已模糊不清。可是伤口仍然在汩汩的冒着血,仿佛要把身体里面所有的血都流尽才肯罢休。
她不敢上前,只是害怕的站在远处,看那一群穿着纯白色长褂的人把父亲团团围住。那段时间对她来说,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害怕的躲在远处,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衣角,默默的祈祷让这一切都快快过去,好还她一个健康如初的父亲。
可是最后,那群人叹息着摇头,然后无力的一一散去,剩下两个人缓缓把仍旧睡着的父亲向着与她相反的方向推走。她想要喊住他们,可在这清冷灰白的地方,她又不由得生出一种怯弱,那一声终究是没喊出来。
当时的她万万没有想到,那样的仓促和匆忙竟已是永别。从此,她失去了那个一直以来疼她爱她的父亲。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上天带走了父亲,又要再一次带走母亲。奶奶说,母亲陪着父亲一起走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可她并不相信,不相信连母亲也要离她而去,接下来的每一个清晨和黄昏,她都在痴痴的等,以为只要不放弃,终会等来那些暂时离开的人,老人们不都说“心诚则灵”么。
可是,母亲终究还是没有再出现,于是,再怎样痛苦,她也只能学着接受。
快二十年了,为何上天要再一次让她承受这样沉痛的伤?她没有抱怨过的,从来都没有过,即使在最难熬的日子里……那么,这样的惩罚到底是为什么?
“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是……”
“可否随我出来一下,关于这位患者的病情……”
“好,我就来。”安顿好奶奶,看着她消瘦苍白的睡脸,烟月有些心疼的起身跟着医生离开。
她不会允许的,她再也输不起了,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允许有再一次的失去。她不会怪任何人,但也绝不会轻易向命运妥协。
“医生,我奶奶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主治肾病的胡医生看了看面前的烟月,随后面色凝重的道:“很抱歉,经过诊断,目前已经可以确认,病患已然进入了尿毒症晚期。目前对于这样的病例只能是通过透析来勉励维持,但这不是根本办法,经过透析,病人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并且透析的次数会越来越频繁,唯一根治的办法只能是换肾。”
“换肾?”听了这么多,唯有这两个字叫烟月听出了些许希望。“换了肾,就会好了吗?”
“呃……”胡医生看着对面的小姑娘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忍心说了,只是……还是不得不如实相告啊。“其实……也不尽然,首先要找到合适的肾源,你最好尽快通知家里的其他人,有意愿的话都来医院做个配型检查,其次……”
“我家除了奶奶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去做检查……”只要能治好奶奶,要她怎么样都可以。
“可是,我必须将实情告知于你,经过近几年的调查显示,肾移植患者达十年存活期的仅占百分之一,所以还是请你慎重考虑一下。此外……这个疾病,在治疗资金上面,你要有心理准备。”
烟月走出胡医生的办公室,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便是那句“百分之一”,即使换肾也只有十年不到的时间吗?上天对她果真是很残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