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伤忆往昔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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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的一场暴雨把积尘已久的房屋和树木都洗刷一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明起来,风中还残留着些微的凉意。
    烟月望向车窗外面,任迎面吹来的风将略显昏沉的脑子吹得清醒一些,却又忍不住想起刚刚谢羽风低着头一口一口喝粥的场景。
    大大的长方形餐桌,漆黑的色泽。而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如墨的头发,乌黑的眼眸,同样黑色的睡衣,唯独显得他的肤色有些微的苍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沉默着一口一口喝粥,他的整个身影几乎要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真的是很少开口说话,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自然而顺畅的进行。他不需要靠什么方法和途径得到答案,也不需要向谁解释说明,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变得简单而直接,这和昨晚宴会上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可是,他抱着她的时候明明是那样无助和哀伤,他的话甚至还带着乞求。
    乞求……他这样的一个人,竟也会表现出这样的情感。
    然后,他坐下来一口一口把粥喝完,直到现在没再说过一句话。
    烟月看了看身上这条白色的裙子,有些疑惑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吩咐身边的人准备的。下意识的去看他,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专注的开着车。
    出来的时候,他没让司机开车,一声不响的坐在了驾驶位上。看着司机为难的站在一边,烟月实在有些摸不清头脑。貌似,他经常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到了宿舍门口,谢羽风下车替烟月打开车门。
    下了车,礼貌性的说了声谢谢,烟月竟觉得这两个字在胸口有点卡。不知为何,在他面前,一声谢谢突然显得那样单薄无力。
    谢羽风只略点了下头,便开着车离开。
    在回来之前烟月已经打过电话给陶晓,顺带稍稍解释了一下昨晚的事,不过省去了最惊险的场面,只说是不小心出了点车祸,所以才一个晚上没能回来。
    没站一会儿,便看见陶晓急匆匆的下楼了。烟月觉得这个时候让陶晓下来实在是有些为难她了,不过当陶晓看见烟月的满身纱布时着实被吓了一跳,急忙后怕的上前扶着烟月的手臂,叫道:“你和我说是小伤,见鬼……你这叫小伤?”
    烟月看她紧张的两条眉毛都纠结到了一起,不由得好笑道:“别担心,不碍事的,就是包扎的有点吓人。”
    陶晓见她走路都有些打晃,只是满脸的不信。
    后视镜里,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不见,谢羽风才缓缓发动车子。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亦或许该说是在留恋什么。不过是偶然的萍水相逢,竟觉得胸口闷闷的,又似有什么沉沉的始终放不下。多年来隔世封尘的心似乎被什么划开了一道口子,有风和光线透过它一点一滴的漏进来,早已习惯了的死寂顷刻间被什么搅乱,一切都叫他措手不及……
    独自开车到公司,时间还早。
    门卫见是谢总的车,忙不迭的开了门。只是不知谢总怎会这么早便来了公司,而且还是一个人,难不成是在搞突查?暗自悔恨没来得及好好表现表现。
    谢羽风缓缓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脱下外衫,坐到座位上。
    厚实的窗帘遮挡了外界全部的光线,办公室里黑漆漆的,显得特别安静。
    他只是静静的坐着,视线淹没在黑暗里,纯黑的眸子泛出如深潭水般的光亮。白色的衬衫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单薄,无意中为他平添一份柔软。
    缓缓打开瓶塞,将手边的空杯子注满,仿佛那冰冷的液体是在一点一点将空落落的心脏填满,没有涟漪,没有波澜,只是僵硬着,麻木着承受这种熟悉而安心的感觉。
    眸光注视着杯子良久,思绪却渐渐飘远,那一段他刻意忽略的往事,当尘封在心底的盒子被打翻,往日的一切就这样倾巢而出。本以为终会遗忘,却不想自始至终都只是自欺欺人……
    从小他便生活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里,十二岁以前,甚至连父亲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外公外婆在他出生后不久便因为一场车祸相继去世了,也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奶奶,或许应该说,有关于父亲的一切他都一无所知。而多年来与他相依为命的就只有母亲,那个曾经如阳光一般的女子,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温暖。
    小时候,他忍不住缩在母亲的怀里问:“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爸爸陪在身边,就只有风儿没有。”
    母亲总是轻柔的抚着他的背,微笑着说:“因为啊,风儿的爸爸不是一般的人,他有好多事要忙,没有办法一直陪在风儿身边。”
    他还记得,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柔柔的泛着水光,柔软的手总是轻一下重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发出闷闷的声音,在这空落落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母亲抬起头望向窗外,有几根纤弱的发丝从耳后散落下来,迎着窗口微弱的光线,泛着淡淡的棕黄色,显得愈发苍白……
    在这炫目的光晕下,他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仿佛在某个不期然的时刻,母亲会丢下他去到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每每这个时候,他只能更深的缩进母亲的怀里,只希望,一觉醒来,所有的不安都会烟消云散。
    云婆婆走的那天,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心里闷闷的,透不过气。
    一直以来,这所大房子里,除了他们母子,就只有一位年过五十的云婆婆。自他有记忆以来,她便在母亲身边照料。
    婆婆的话不多,慈眉善目,见到任何人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在这空寂寂的大房子里,她总是大小姐,小少爷的叫着,全然不顾母亲的劝阻。
    婆婆一直是个闲不住的人,没事的时候就喜欢一点一点的打扫整幢大房子,她总对母亲说:“姑爷指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可不能叫他住的不舒服。”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走开,之后,也再没阻拦过她。
    可是后来婆婆走了,是母亲让她走的,起先婆婆怎么都不肯,后来母亲流着泪求她,她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具体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得了,只依稀记得婆婆走后的那天晚上雷声一声比一声响,紧接着刮起了好大的风,然后又下起了暴雨,狂风中夹着暴雨狠狠的拍打在玻璃窗上,“砰砰”急响,仿佛这幢空空的大房子再也支撑不住,就要在瞬息间散架。
    他只是害怕的窝在被子里,任心里的不安一点一点扩大。还清楚的记得,整整一个晚上,母亲沉默着坐在他的床沿,一下一下的拍抚着他的背,直至临晨。
    后来他问母亲:“为什么要让婆婆走?”
    母亲抚着他软软的发,微笑着道:“婆婆也有自己的家,婆婆的家人见不到她,是会想念她的:”可是母亲的笑分明是那样牵强。
    他没有再问,只是低着头默默的想:“爸爸见不到我们,可会想念我们?”
    之后没过几天,母亲便出去工作了。母亲原本就考有护士资格证,所以很快就在一家医院找到了工作。
    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留他一个人在这所空寂的大房子里,他不喜欢,却又不忍心说出口。每次看到母亲疲惫的身影,他就觉得心疼,是那种酸涩的疼,只觉得有一股酸酸热热的东西直窜上心口,然后鼻子也变得涩涩的,眼前的一切就变得模糊起来。
    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慌忙的别开脸,生怕被母亲看见。
    可是母亲的强颜欢笑只会让他更心疼,即使她极力的掩饰,眼底那抹浓的化不开的哀伤他又怎会看不见。
    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母亲工作的那家医院会成为她短暂生命的最后一站。
    他甚至不知道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只知道医生告诉他说没办法医治了,叫他赶快通知家里的其他人。
    “没办法医治。”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单纯的认为一定是很严重的病。他想要告诉父亲,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母亲走的那样突然,一切都没来得及。
    那一天,他趴在病床上睡着了,母亲最后一次醒来,声音已经很微弱,但他听到了,急急的抬起头来,便看见母亲苍白已久的脸上显出一抹奇异的潮红,如水的眸光灿灿生辉,正对他温柔的笑着。
    他只记得她说:“风儿,放心,爸爸很快就会回来了。”
    后来,他就只是呆呆的望着她的睡颜,那样苍白,那样瘦弱,唇角却是微微的弯着,仿佛只是沉沉的睡着了,而且一定是个好梦。
    可是,他的心里却开始泛出恨意,翻江倒海的恨意,无法平息,仿佛有一根根灰暗的藤蔓从胸口蔓延出来,然后紧紧的裹住了他,叫他窒息。十几年来,他从没有恨过他,但是此刻,他恨他,彻骨的恨。
    他静静的坐在床边,掌心的温度渐渐变冷,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变得冰冷起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心脏在一点一点变硬,就像被冰冷的金属一点一点包裹起来,渐渐的,不觉得疼,也不觉得酸,只是麻木着,僵硬着,没有知觉。
    清晨,他眼睁睁的看着医院的人把母亲推走,却只是僵硬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回到那所空旷的大房子里,整整三天,他等了他整整三天,唯一陪伴他的只有母亲的遗像。
    然而,他等到的,却不止他一个人。
    那个留着一头栗色卷发的女人,一直笑得妖娆,还有,得意……
    于是,他终于明白,那些漫长的等待和期盼,都不过是一场可悲的笑话,十几年来,那个男人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留恋与期待。原来,早在十几年前,他们就已经被丢弃。
    他说:“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
    冰冷的话语仿若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刺进他的心脏,然而,却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当奚宁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已经穿透了厚实的窗帘,荧荧的照了进来。谢羽风静静的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眉头还紧紧的蹙着。旁边是空了的酒瓶和杯子,寂寂的摆在那里,仿佛也在感同身受着主人心底的哀伤。
    奚宁只是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便上前替他收了残具。这副模样的他,她早已是见怪不怪。只是这一次,却叫她格外心疼。
    房间里的温度打的有些冷,奚宁稍稍调高了些,将谢羽风脱下的衣服披在他的肩上,便轻轻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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