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又是狞笑着如魔鬼一般的火，踩着死亡之神的舞蹈，向他逼近，将他包围，把他裹住。。。。。。炽烈的火焰贪婪地吐出舌头舔舐着他的皮肤，疼痛难忍。他想睁开眼，却被浓烟熏得泪流只能从一条细细的眼缝中望见满天满地摇曳的红；他想大叫，却感到干裂的唇上抚上了一双稍带凉意的手。
    。。。。。。下一刻便跌入了无边柔软的黑暗中。
    慕言睁开眼，对上一双泛着银光的眸子。
    嗓子疼得无法出声，他只好伸出手，把快要贴到自己脸上的那张老脸推远一点。
    “你真的很奇怪，”顾书展却完全无知无觉，反而凑上去，整个人都恨不得爬到慕言身上，表情却是怪异的凝重，“从来灵敏的感觉却偏偏在梦中无知无觉。”
    被他重重一压，慕言差点眼前一黑，咳了半天，终于辛辛苦苦挤出个字：“滚。”
    “其实这样也不差，”顾书展自顾自地靠床坐下，全然忽略身边人“你怎么还不滚”的仇视目光，“一张白纸，始终大小有限，再怎么压缩，也终有被绘满的一天，承载了太多鲜血的五彩斑斓只能走向毁灭；可是你却得天独厚，每日发泄每日清零，可以无数次抹去，无数次重来，永远停留在空白。。。。。。”
    慕言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顾书展以为他有话要说，赶紧凑了过去，却听见惊天一吼，破锣般的声音冲上云霄：“你他妈在往哪里压？”
    。。。树上惊起一群乌鸦，嘎嘎嘎。
    。。。窗外吓跑一只青蛙，呱呱呱。
    “可是，我不能走啊。。。。。。”顾书展在床边做下，对他展颜一笑，“我在等你药发呢。”
    “你。。。。。。”慕言脑袋发昏，一口气提不上来，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次，不再是铺天盖地炽烈的红，而是满街的车水马龙，满街的人潮如织。
    但那些繁华，仿佛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孤零零地站在路边，看人群簇拥着的大队人马从自己眼前穿行而过。
    “那个，就是三皇子徐慕言。”身旁的人压低声音，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这般懒散柔软的性子偏偏投到了帝王家。。。。。。”
    他踮起脚顺着那个人的视线望去，只看见浅浅逆光中，一个小孩渐行渐远的背影。
    。。。。。。和他一样。。。。。。孤单的背影。
    意识一点一点恢复清明，慕言这才发现自己被蒙上双眼，缚住了手脚。
    “顾书展，你不要太过分！”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挣扎着想要挣脱那些绳套。
    “顾书展？”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说道，“你说的是他吗？”
    接着便有个东西重重地摔在自己身旁。
    “顾书展？”慕言侧头唤道，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由心下一惊：“他怎么了？”
    “只是昏过去了，”另一个声音阴沉沉地说，略微有些耳熟，“三皇子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慕言却来不及思虑，只听见顾书展没事，心里便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抬起头微微一笑：“好，我很担心自己。。。。。。你们是准备夺金然后杀人，还是杀人顺便夺金？”
    “别想拖延时间，”那第二个人恶狠狠地说，把冰冷的剑锋抵在了他的颈上，“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慕言稍稍后仰，尽量避开金属在皮肤上留下的恶寒感，“如果是夺金杀人，我还有生还的可能；但如果是杀人顺带夺金。。。。。。我只能为我倒霉的父皇偿命了。”
    “你有没有想过，”那陌生的声音顿了顿，不确定地说，“其实我们可以拿你去和皇帝交换条件？”
    慕言皱眉，神色露出几分古怪。
    “交换？”他轻声重复着，紧紧抓住某种怪异的感觉。下意识地动了动脚，不小心触到身旁的顾书展，慕言一愣，电光火石之间全然明白了过来。
    “当然可以，”他扬起嘴角，缓缓说道，“如果。。。。。。你刻意自寻死路的话。”
    话音未落，便用重重地踹向顾书展，同时肘部用力撞向身后，持剑的那人猝不及防，退了几步摔倒在地。
    “真是瞒你不住，”意料之中地踢了空，耳边传来顾书展无可奈何的轻笑，接着，挡在眼前的布被拿开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父皇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人逼入绝路，”慕言回头认真盯着他，缓缓开口，“如果真正是把他当仇家的人，断不会产生‘交换条件’这么愚蠢的想法，更何况。。。。。。”他轻叹一声，微微带着苦涩，“‘亲人’对他来说，也是可以算计的筹码。”
    “可是你却愿意帮他办事，”顾书展漫不经心地帮他解开绳子，眼底却升腾起的一丝暴戾，“哪怕这是利用？”
    “原来你不是什么都懂得，”慕言笑了笑，“被利用又怎么样，我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损失。。。。。。”
    “你的底线仅仅是守住自己那一点儿小得可怜的领地？”顾书展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看着慕言，眼中泛起的银色不自觉地弥漫出寒意，“对徐宇宣是这样，对叶清也是这样。。。。。。”
    “不是。”慕言迅速打断他，抑制住心底竭力想要解释清楚的冲动，淡淡地说，“我活得没有那么卑微。。。。。。只是，他们，都寂寞了太久。”
    “是么？”顾书展扬起怪异的微笑，手指轻扣桌面：“三皇子的抱负是拯救苍生？”
    “顾书展你扯太远了，”沉默片刻，有人静静开口，终于让紧绷的气氛缓和下来，“露出破绽的不是你自己么？有谁前一天还收拾了一大堆壮汉隔夜就被两个小贼撂倒在地？”
    “子颜？”慕言惊讶地看着被自己制住的那个人取下面罩，这才觉出先前的熟悉感是因为那故意变调的声音中仍有谢子颜的余韵，顿时有些头大，“怎么连你也跟着闹？”
    “我只是觉得应该给你个教训，”谢子颜站起身，拂了拂衣上的尘土，“顾书展斟的酒都敢毫不犹豫一口饮下。”
    “这说明他对我足够信任，”顾书展截住话，挑眉看着谢子颜，似笑非笑，“你不高兴？”
    “不，我很高兴，”谢子颜摇摇头，露出针锋相对的微笑，“这只能说明，徐慕言依然是十年前那个全无头脑的傻小子。”
    十年前。。。。。。
    慕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所指。
    十年前，徐慕言第一次遇见谢子颜。。。。。。
    那天阳光很好，慕言在后花园的一棵槐树上午睡醒来时，发现不见了自己上来时的梯子，他扬声高呼，却没有宫人前来。
    “你爬那么高，是去摘果子吗？”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小孩童在树下仰头望着他，语气中泄出的讥讽和乖巧的气质极不相符。
    “喂，”慕言犹豫半晌，还是腆着脸开了口，“我没法下去，你能不能叫人来帮帮我啊？”
    “他们都忙着去照料刚刚出生的小公主去了，”孩子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映出慕言的窘态，“现在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慕言立刻垮了脸，垂头丧气：“那我怎么下来啊。。。。。。”
    “你跳下来吧。”小孩低下头，轻声说道。
    “啊？”慕言怀疑自己听错了，那孩子却抬起头，认真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跳下来吧。。。。。。我会把你接住的。”
    既然他说能接住自己那就安心跳吧。。。。。。慕言想了想，闭上眼，便纵身跳了下去。
    “哪有人说跳就跳的，你总得给个时间让我准备不是？”后来谢子颜一想起这件事就咬牙切齿，当时他毫无防备，被那忽然从树上砸下来的小孩儿狼狈地压倒在地，“而且你小子也太没脑袋了吧，居然可以那么信任一个从未谋面且看上去体弱身残的小孩。。。。。。要是当时我一见你那从天而降气势汹汹的架势就给吓跑了，也不知道现在的三皇子在哪个坟堆里。。。。。。”
    “可是你还是伸手接住了我，”慕言笑嘻嘻对着他眨眼，“呃。。。。。。尽管咱们俩都摔得七荤八素。。。。。。”
    “再改不了这毛病总有一天会被人拖去卖了！”慕言回神，对上谢子颜恶狠狠的眼光。
    “嘿，”他心虚地移开视线，无视谢子颜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和顾书展幸灾乐祸的笑容，目光落到第三人身上，才发现那是自己的一个暗卫。
    “谷沧冒犯殿下，任殿下处罚。”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慕言吸了口冷气，却是被他的气势吓住：那谷沧挺直身子，紧闭双眼，一副即将英勇就义的壮士模样。
    “爹娘给的这双腿，不是让动不动就下跪的，”谢子颜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温和道，“就算要受处罚，也应该是那个逼你犯上的顾书展吧？”
    “让我受罚，谁有那么大的本事？”顾书展不屑地笑笑，眼里绽放的光彩竟比太阳更不可一世，“更何况，离了皇宫的徐慕言再不是三皇子了。”
    “起来吧，他只有这句话说对了，”慕言看着谷沧的一脸为难，对着他点点头，“三皇子的那副行头早被扔在了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