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云，我说怎么好久都见不到你，原来是被一个小孩给抢了，”有人大大咧咧地踏进去，关了门，又惊呼道，“咦，你不是三皇子身边那个。。。。。。小屁孩吗？”
    这声音怎么听怎么觉着熟悉，慕言干脆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扒在门缝上朝里看。
    那傻笑着轻摇扇子，满脸醉态的少年，不正是梵意白么？
    顾尘不悦他的称呼，站起身，冷冷道：“他不叫摇云，他叫茗茶。”
    “茗茶？”梵意白一愣，抚掌大笑，“展书袭卷，煮画茗茶，真是风雅得紧。”
    展书袭卷，煮画茗茶。。。。。。
    原来是这样。
    慕言朝顾尘看去，只见他垂着头，指尖却微微颤抖。
    “喂，小孩儿，”梵意白袖子一挥，趴在桌上用手支着下颚，眯着眼露出涂诳诙的神情：“你霸了茗茶这么久，也该把他让给我了吧？”
    “梵少爷不要调笑小尘了。”茗茶苦笑，慕言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竟然大大地吃了一惊。
    轻柔的月光下，能看见他牙白长衫的淡淡斑影。这个人，象春天，温润而干净。却是春寒料峭，和煦中透着残冬的严寒。
    顾书展，谢子颜。
    慕言突然就想到了这两个人，他说不上茗茶和他们在何处相似，却觉得眼前那人是用了谢子颜的壳，注入了顾书展的神，最后却变异发酵的产物。
    再看时，又觉得茗茶和他们相异甚远。慕言暗笑自己的胡思乱想。
    梵意白却恍若未闻，继续笑着看向顾尘：“怎么样？做个交易吧，反正我和你家三皇子关系也挺好。。。。。。”
    “你们都这样，”顾尘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声音变得尖锐，“都想抢走他！”
    他猛地低下头，用尽全力向梵意白撞去。
    梵意白未料到他突然发怒，来不及躲避，下意识地出手相击，却未料到顾尘使得是蛮力，毫无准备之下，竟然远远飞了出去。
    眼看就要重重撞上柜子的一角，慕言一惊，踢开门，纵身跃起接住了他。
    “三皇子？”梵意白眨了眨眼睛，终于辨认出眼前摇摇晃晃的人影。
    “还望梵公子下次出手注意些分寸，”慕言紧紧按住奋力挣扎的顾尘，阴沉着脸，心中满是怒火，“小孩子体轻，受不住这么大的力。”
    “对不起，”梵意白感到后怕，抱住脑袋，喃喃道，“对不起。。。。。。我大概真的是醉了。。。。。。”
    慕言不准备回他的话，冷哼一声，跨出门。
    “三皇子！”梵意白上前一步，脸色苍白，“他。。。。。。他还好吗？”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谁。”慕言回过身，淡淡看着他。
    梵意白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声音打着颤：“他。。。。。。他。。。。。。苏越，还好吗？”
    “我不知道，”慕言看着他华贵衣衫上的酒渍，轻声叹道，“与其在青楼买醉，还不如自己亲自去问问。”
    “我不能。。。。。。”梵意白茫然地抬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不能去。。。。。。我一靠近，叶清就会杀了我。。。。。。不只叶清，他也想杀我，”他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苏越想要杀了梵意白。。。。。。”
    他索性坐到地上，把头埋在手臂中，不停歇地大笑着。
    慕言不忍地移开视线。
    “三皇子，”梵意白终于停住了笑，抬起头，咬了咬牙，伸手拔下头上的发簪，“三皇子若有机会看见苏越，请把这个交给他。。。。。。”
    “。。。。。。就说，欠他的，意白来世再还。”头发柔顺地散落下来，衬得眼睛更加黑亮。泪水在脸上肆意滑落，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定定地看着慕言。
    那双眼睛。。。。。。沉淀着怎样深沉的痛楚和绝望。。。。。。慕言滞住了呼吸，伸手接过。
    “可是梵意白，”他在心底轻叹，“有些话，只有亲口说出，才算得了数。”
    慕言抓着顾尘走出清风阁，也不管他奋力的挣扎，直接往背上一放，然后腾空跃起。突然加快的速度吓得顾尘顿时老实下来，忙不迭地伸出双手紧紧搂住慕言的脖子。
    微风拂过耳畔，路旁的景物在眼底急速退去，两人间尴尬的沉默，象一块沉重的石头。
    “茗茶到底是什么人？”慕言终于开口，侧过头，轻声问道。
    “啊？”顾尘没想到他还会找自己说话，有些慌乱无措，但从手上传来的微微的声波振动让他平静下来，不禁露出自己也没发觉的安心笑容：“就是清风阁的小倌。。。。。。第一次是书展哥哥带我见他的。”
    顾尘其实未觉察，虽然自己憎恶着慕言夺了顾书展，但心底是很在意这个哥哥的。之前的肆无忌惮，只是仗了潜意识里认为他不会离去的想法，可当慕言真的生气了，自己又会诚惶诚恐。所以见他主动开口，顾尘竟觉得自己松了口气。
    慕言听罢，不怒反笑。带这么小的孩子去青楼，果然是顾书展的风格。
    “言哥哥，”半天没等到慕言的回应，顾尘暗道不好，赶紧心虚地转移话题，“你知道梵意白的事吗？”
    “不知道。”慕言头也不回，只从余光扫了他一眼。
    顾尘得到鼓励，来了劲：“是书展哥哥告诉我的。。。。。。”
    “据说那苏越是由深帷公子梵居涯带到府上的，尽管后来梵居涯失踪了，他也一直留在了梵家。苏越和梵意白一起长大，关系很好，所以理所当然成了他的姘头，”他突然停下，好奇地问，“言哥哥，什么是姘头啊？”
    慕言嘴角**，脸上却不动声色：“说下去。”
    “嗯。。。。。。”顾尘努力地回想，“书展哥哥还说，小舅舅的姘头就是皇上，子颜哥哥也很有潜力成为。。。。。。”后来又是怎么的？”慕言直接了当地截住他的话，心底却大骂顾书展。
    顾尘这才发现自己跑了题，不好意思地笑笑：“后来，苏越成亲了，梵意白不同意，却阻止不了。走投无路之下就跑去把自己要成为新嫁娘的二姐给杀了。苏越为了维护他，主动投案顶罪，却因为生气，打死也不见梵意白。。。。。。”
    他说得眉飞色舞，慕言却听得眉头大皱，且不说顾书展从何处探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内幕，也不管他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单就这事情本身，就大大的不合常理，异常古怪。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直觉这是真的？
    可惜不容他多想，谢府的大门就出现在眼前。
    “你去了哪里？”正准备偷偷从侧门溜进去，谢流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言尴尬地回过头，却看见他满脸焦急，快步上前握住自己的手，沉声道：“宫里着火了。”
    “幸好辰妃娘娘和三皇子都出宫了，”在宫门口候着的小太监，小跑着跟在慕言身后，气喘吁吁，“也不知道那火怎么就燃起来了。。。。。。”
    慕言嫌他速度太慢，索性用上轻功，奔了过去。远远听见嘈杂声，转过弯，眼前骤然一亮，他不由停下脚步。
    残垣断壁，枯枝败叶，焦黑泥土，冲天火光。。。。。。自己生活的那个角落，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火。。。。。。满天满地都是火。。。。。。绝烈的火焰恍若恣意绽放血色的莲花，伸出舌头贪婪地吞噬着一切，要将世间烧为灰烬。。。。。。
    疼。那凄厉的红晃疼了眼，不自觉泪水都出来了。慕言下意识地侧过头，却见大片的艳丽骤然化成无边的黑暗，将世界紧紧包裹，严密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他惊恐地向远方望去，却像隔了一层袅袅水汽，眼前的事物扭曲而不真实。
    不。。。。。。
    他拼命奔跑着，想要摆脱令人窒息的黑暗。
    可是为什么，总到不了尽头？
    不。。。。。。
    不经意垂头，看见绝望的影子翻滚着，狞笑着，纠缠上他的四肢。
    不。。。。。。他用力挣扎着。
    不。。。。。。他无声哭喊着，心底只有那一个念头。
    不要把我拉入黑暗！
    额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有什么清凉如水的东西拂过脸庞，慕言忽然神智一清。
    “好些了吗？”手心的温度残留在额上，耳边传来母亲担忧的问话。
    费力睁开眼，一轮圆月印入眼帘。慕言这才发现自己躺到了地上。他坐起身，茫然问道：“我怎么了？”
    “三皇子本是好好的，不知怎么突然就倒下，不住地痉挛。”见辰妃不语，一旁的侍女解释道。
    “世事总是无常的，”辰妃笑了笑，明艳的火光印得她脸色苍白，“你看，现在我们又失去住的地方了。。。。。。”
    “一开始火并不大，”那侍女轻声说道，“可是皇上不准灭火。。。。。。”
    慕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皇帝。他紧抿着嘴唇，漆黑的眼睛被火光点亮，神色却是异常兴奋。
    “卫轼节，”一阵风吹过，似乎送来满足的叹息，“欢迎回来。”
    慕言闭上眼，感到满天满地都是跳跃的红。
    他突然觉得，这场火，仿佛便是一场战斗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