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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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诺离开之前生过一场病,更重的病是无人理睬。这是“逼”他离开。我是这样想的。何南和福娃不这么认为。福娃说,人各有志,他离开你管得着吗。
何南说的离谱,拉屎都是自己擦屁股。离谱的是因为我不明白离开和拉屎有什么关系,若是把许诺比喻成那一坨屎的话,倒也能说通。
我们对许诺近期的表现做了研究。许诺每天起的早了,不是扬起“睡眠保护肌肤”的大旗那会了,改用各种各样的护肤品,尝试着在脸上擦。我们称他的脸叫化妆店。对镜贴花黄的姿势也怎一个“媚”字了得。我们透过窗户看到他这样,跟看聊斋似的,头皮发麻。何南和福娃悚发冲冠。
然后洗头吹头,穿好睡觉前准备的衣服,媚里媚气,扭着蛇身子,一直蜿蜒到门口。晚上回来倒头装睡。等我们睡到差不多了,时间一般定为何南梦话连篇,福娃咬牙有声的时间。许诺开始表现出难以入睡的愁肠,仿佛真的愁断了肠,疼得翻来覆去,更像死去活来的蛇。
我们谈到许诺开始下意识的强调用“她”。
有一个夜晚,灯也没了睡觉的心情,一直开着。我隐约听见哭声,像是姑娘的抽泣。我心想坏了,莫非是“美女蛇”。她也太大胆了,三个大男人都精力旺盛着,她也敢出来魅惑。福娃小心地问我们,许诺哭什么?何南更小心,用眼光暗示我们,像是做了做了**的地下党,预示到有危险。经福娃那么一说,许诺的嗓门跟着放大。我才听清楚原来真的是许诺。
又惋惜若是真的美女蛇就好了。
我怎么知道“她”哭什么,就说当年孟姜女哭长城,不见得就是为了哭长城去的,人家死了丈夫。谁都没料到一个不小心顺便把长城哭倒了。估计她也不知道有哭倒一赠送一的活动。我切记着何南和福娃,别人的事就不管自己的事的看法。难道你也想给人家擦屁股。因为我都保持着小心,话没说出来,自己在脑袋想,仅供自娱自乐。忽然想着“也”字不就摆明我已经给人家擦过屁股,何南是第二次。我又庆幸自己没有说出来,只是想。
何南问,许诺,你哭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你哭什么。
许诺不说话。
这段时间我们开始怀疑许诺的病了,讨论确诊为抑郁症。不然“她”一个人哭能上瘾吗。我们从喝酒上开始探索,独斟独饮的人要么是孤独要么是侠客,侠客向来是独来独往的,那还是孤独,两种孤独放在一起就抑郁了。许诺不是抑郁就应该找人一起哭,不过两个人一起嚎啕大哭的场面实属罕见。最终认为两个人有一个人哭也行。不管怎样,许诺是走不出抑郁了。
从始至终我一直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能从喝酒推出许诺有抑郁症。这也实属罕见。
有许诺的日子,研究的话题就很多,也很奥妙。许诺的身体怎么就能瘦成那个样,肯定为这是人体挑战极限的有力证明;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涂抹的跟小娘们似的,推出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而许诺男人的那一半也有二分之一是女人。
许诺离开的日子我们也生活的兴高采烈。因为史老师的提醒,我们才发现他离开。
史老师传我们到办公室,讨论下一步寝室卫生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很值得研究吗?从入学到现在一直探讨这个问题,结果是要继续讨论下去。也只能看成真的很值得研究。
关乎自己利益的问题解决起来会很顺手,但是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无关自己利益的问题。这是我们认为的,卫生就是打扫自己的卫生,首先要自己卫生。
中国有一个国情是效率低。这是我们认为的,许多事情刚开始是一群人干,到最后就成了一个人的事情,而这个人就是求助的人。
史老师问,你们寝室长是谁?
许诺。何南和福娃绝对的异口同声。我不愿意说谎,保守着自己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
史老师说,许诺走四天了,他不在,你们就说他是寝室长。
我们惊讶。许诺从寝室消失了四天,我们竟然都不知道。
何南问,老师,许诺是不是病了?
我感动何南的好心肠。
史老师点头,再说,在家动手术,好像胃出了毛病。
福娃苦口婆心地说,我怎么说来着,告诉他多吃饭。不听。吃饭少的比“她”的模样还可怜。整个就是立体地形图,“她”的肚子四川盆地,像吧;胸骨,黄土高原,还沟壑纵横的,奇观。
我恍然明白他们两个人的把戏,我们一路点头,示意绿灯通过。
史老师马上很有兴致了,说了一句,是吗?!
何南说,比女人还女人,传说女人是水做骨肉,就像老师这样的。“她”就一个水缸,哭哭啼啼的好几个晚上,好像我们把“她”怎么着了似的。声音还特软,寝室管理员连问过几天,你们寝室是不是有女生过夜。本来卫生不好,又沾上一个“采花大盗寝”的名头。我还安慰“她”,别哭了姐,谁欺负你跟哥说,哥给你报酬。
我暗地拆穿何南的谎言。他根本就没有提出过给报酬——这是我们寝室独有的暗语——的事情,不然哭得就不是许诺一个人。
“报酬”这个词最早出现是103寝室刚成立的那天。福娃和王达闹别扭。——我现在认为,他们单个看来还是男人,放在一起闹别扭的时候也是小女子。男人和男人共事,发挥的是男人那一半风范,而一旦吵起来,则会迸发出女人那一半的潜力。何南身为老大,又是寝室长,出面做裁判,有钱人的思想观念就是不一样,崇尚的是君子动钱不动手。满腔热忱地说,福娃我给你报酬。然后又不减热忱地对王达说,也给你报酬。然后掏出两百元,甩甩手说,给你们钱,或吃一顿饭。我们便知道了有钱人好给“报酬”的癖好。
不过报酬的事情也要看情况而定。若你被比猴子都瘦十斤的人打了,何南会奚落你一阵后豪言壮语地说,哥给你报仇。
若是打你的人往那一站俯视你都困难,必须弯腰九十度,何南照样奚落你一番后财大气粗地说,哥给你报酬。
大概何南钱撒得太多了,老天可怜,终于遇到一个和猴子体重伯仲之间的。此人因为歌手大赛的事情和福娃较劲。福娃告诉了何南。何南问此人体重多少。福娃报给何南一个“猴”字。何南迫不及待地说,报仇。福娃不知道此“酬”是不是彼“酬”,等着何南回话。那瘦哥们从小练习螳螂拳和猴拳,走得是苗条路线,身材瘦弱,但敏捷力勇。可想而知,何南是鼻青脸肿的回来。临走何南还对那瘦哥们说,给你报酬。我们嘲笑何南,古往今来,被打还给人钱的人只有他一个。前无古人,相信也后无来者。
现在这些事情,我们都不提了,因为何南用钱堵住了我们的口。每次提起的时候,就是因为我们没有钱了。
史老师说,是吗。你们多关心关心,一个寝室。
福娃说,关心,都当他“爸”了。
事实上福娃少说了一辈,在寝室里我们都是爷。
史老师也表现出关爱学生,说,我都给他打电话了,你们也给他打一个,安慰安慰。
我们说,是的,是的。
何南说,老师您忙,我们先走了。
史老师说,好吧,你们走吧。
我们若无其事的走出办公室,心里在祈祷着,千万别把我们传回去。
乔彤去办公室送作业,回来就靠到福娃身边说,老师在说你们几个。说你们精的跟狗似的,是狐狸三兄弟。
我认为老师绝对不会这么公开说。私底下我就不敢保证了。
老师找到我们本来是先批后讨,说完一些没用的,放我们离开了。我们走后挺爽的,老师一个人想了半天才陷入苦闷。会议不过如此,讨论越激烈,散会后越空虚,因为讨论的激烈说明问题没有解决,都各执一词。事后问题还要留给自己解决。本来嘛,学生的问题出在学生本身,自己若是不想解决,老师本事再大,把学生压在五指山下再多五百年也无济于事。就说寝室卫生,有一个人不扫,其他人就跟着不扫,为什么?只有不扫的人自己知道,说他懒,他自己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就是不扫,你有招吗?没有。
在寝室里许多问题都要归咎于卫生。可我们都知道不是卫生问题,是人的问题。王达的离开就是这样,至少一半是这样的。
寝室里烟雾笼罩,说吸烟赛过活神仙,就是因为这层烟雾的飘渺。窗户玻璃上不知道是哪位淡泊名利的涂鸦家画的,看不懂,因此被我们列入寝室唯一有艺术价值的东西。窗台上尽是些杯杯袋袋,剩下的饭盒和泡面桶也有,地面上也是,像是从窗台上流下来,一泄到门口。地面上还有的丰富,早晨洗涮完的水,铺在地面上湿漉漉的,放学回寝室,踩上一踩,便又多了一副涂鸦,因为是自己踩的,都懂,脏。所以遗憾的没有列入艺术的行列。王达就是走在这样的环境里,踩得地上的饭盒叫响,有些凄凉。
王达的离开也是因为性格吧,单纯是百分百的。但是纯奶够纯,也是百分百,一不小心检查出玷污奶的纯洁的凶手,三聚氰胺。越纯的东西越容易受到污染,越单纯的人越容易上当受骗,哲学上也讲,量变的总和就是质变。总结来说,任何东西放时间长了就变质,放在本来变质的环境里变的更快。
我深信不疑的是,王达的离开因为单纯变质了。
我和王达是老乡,不自觉的就走的近。像热恋的萌男萌女,为第一次的牵手激动的做着安排,郑重地做出决定以后,忽地发现两只手已经放在一起。
王达个字矮,头发多多,走向远处,或从远处走来,我都很惊讶,那是菠萝吗?人长大就要爱美,头发变着颜色变着形状,换来换去,经常出现“撞头”的。前一段时间不知道谁领起“爆炸头”的流行,放眼望去,满大街都是“乞丐”,坐在路边的乞丐洋洋得意,自我良好的感觉这流行正是他领起的。自己这种头留了几十年了,这些人现在才开始意识到这种独特的美。
新事物的出现开始都要受世人的不解,然后是漫长等待愚人的明白。
王达头发,一会菠萝,一会大蒜,一会萝卜,一会白菜。整个一水果蔬菜超级市场。福娃那时兴致一来,打油诗一首:
顶上有乾坤,
发型各不同,
遥望是水果,
远观是蔬菜,
近看才知道,
原来是王达。
头发有了型,打扫起来也麻烦。早晨又不愿早起床,每次上课都要迟到。我因此特珍惜一头短发的清爽。不知道谁规定的,大学生要生活不要学习。暗责中国教育法不完善,是啊,连书名号都不加一个,当然完善不了。许多人认为,至少心里备至祈望翻开第一章第一页第一条必须用黑体字警明:大学生不准学习,学习者枪毙。方肯罢休的气势。大学生们对这条未列入教育法的条目遵守的有板有眼。以后不管迟到,旷课,早退,如律师一样用法律捍卫自己的权益,拿出这条不知何时准法律的律令告诫自己,也劝告别人。最终语重心长的说,别这么傻。摆明了扬起“宁为自己美,不为学习全”的旗帜。
所以大学生自律能力很强。
我曾一度困惑在什么是傻的问题里。我们寝室为塑造聪明人才,颁布过寝规《十大傻》:
一当别人休息,你还在努力,自己应该马上觉悟,这就是傻。
二当碰到近道,你应该立刻走上去,对着走远道的人用眼神说,那不是傻吗。(用眼神,主要考虑对方身体素质,避免发生血腥场面)。
三当有便宜掉在地上,你先要观察周围,若有人应该立刻捡起,并用眼神示意他人,别那么傻;若无人应轻声呼唤(尽可能声音小,但不能不叫)。并欣慰的告诉自己,我真不傻。
四当有人说你傻,你要心平气和,礼貌地说,我不接受这份礼物,请收回吧。然后看着他,眼神摆明了告诉对方,如果你不傻,会明白什么意思。
五当所有人都不上课,你却去上课,要做到顿悟,那多傻啊。
六当求爱被拒绝,你要很有绅士风度地说,你真傻的可爱。这是夸奖的同时又攻击对方,做到有攻有防。做到把别人卖了,还帮你数钱的地步。
七当集体义务劳动,你要做到形式上的积极主动。例如,行动缓慢,嘴巴要积极热烈。只说不干。然后等待工具被别人拿光以后,很遗憾的说,——声音要适中,不能太大,显得造作;不能太小,别人都听不见——竟然没工具了。无可奈何看别人一眼,离开——这一定要做,以防有人给你工具。那一眼,要传达出一个意思,一群傻X。
八当别人表现自己不傻,你应该尽最大的能力衬托出别人的聪明,即使自己装傻。等到此人被赞扬的迷迷糊糊,跟泡过酒缸一样时抓住一个最大的漏洞反戈相向,告诉别人大智若愚和大愚若智是有区别的。并温柔的微笑,用眼神告诉泡在酒缸里的人,哎,太傻了。
九不要卖弄自己不傻,这样错误才是别人的,正确留给自己。明确自己不是神,因为神也不是人。
十当你全照以上做的时候,要问自己傻不傻?当你不照以上做的时候,要问,不是傻吗?
小注:熟练运用十大傻,必须先去测一下智商。像住阴面的人智商不符合要求。
现在《十大傻》变成“十大杀”了,消失在103寝室有一段历史,原因是根本用不上,次要原因是,有明确的对人精神攻击,例如阴面的人。
不管怎么样,人总有傻的时候,也总有不傻的时候。
我发现王达的改变过程中还有一把刀。碰到这把刀的时候夏寒也在。那时候夏寒和何南走得不近。我们四个男人都很冲动。我和王达约好夏寒吃饭。
路上,王达说,我要向夏寒表白。
我告诉他,别冲动。你没看见战争中堵枪眼的都是冲动过度腿不好使的人嘛。我示意他现在站在战场里,摆明了不是他一个人在战斗。
王达说,我爱他。
我差一点要给他跪下,求他别这么酸。更没想到,王达暗地里进展这么快,自个儿先意淫上了。我问,你见过她吗?
王达说,一面。
一见钟情。我说。
是两情相悦。王达纠正道。然后讲述那一面,当日夏寒在餐桌上向我借杯子流口水。
我说,没有,人家那时涮口水。
王达说,那也是口水不是。
我没办法了,反而催醒自己,悟出一种道理,千万要和陷入爱河里的人说梦话,尤其是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的人。
王达见到夏寒激动不已,浑身颤抖的厉害,几次欲虚脱过去。幸好他精神还够坚强。一卷报纸经不住折腾从袖口滑出,掉地有声。我还猜这是哪天的报纸呢。王达又匆忙把它收回。
还是那家饭馆,竟然还是那个小二。我疑惑,他不是被开除了吗?小二已经不认识我了。我也没管那么多,不认识也好。然而我还是觉得自己天真,脑中浮想联翩,记得福娃曾有一首《彷徨》的诗:
我们那么小,北京那么大。
走过那么久,
我以为已经长大。
却发现自己还是娃娃,
刚刚坠地,
还需要一直长大。
我们那么小,北京那么大。
走过那么久,
我以为梦想就在眼前。
却发现还离自己很远,
憧憬着,
还需要风雨兼程的走。
我们那么小,北京那么大。
走过那么久,
我以为都熟悉了。
却发现才刚刚开始,
要走的路,
还在远方。
我们那么小,北京那么大。
走过那么久,
我以为走不下去了。
却发现自己没有停过,
坚持着,
又疑惑着,
是不是希望真的就在远方。
我们那么小,北京那么大。
走过那么久,
我以为很快就能得到。
却发现不是,
犹豫了,
到底要不要再走。
这首诗太消极了,我不知道怎么想得这么久。
夏寒和我们熟悉了,也不再拘谨。我认为的是,夏寒的快乐是因为我的存在。
男人最大的动力莫过于在众男人面前女人的偏爱。
我放肆地说,我们家老三喜欢你。
夏寒笑起来。
王达窘迫的厉害。来之前的豪言壮语全不知道死哪去了。我信心大增。
夏寒问,老三是谁?
王达。我说。
私人的事情一旦被说穿很容易拿来做笑柄。但每个人心里又各怀想法。
王达这才“哪有哪有”的不承认。可是晚了,也假了。
我说,陷入爱情的人都在做梦。我们寝福娃说的好,‘爱情就是一场梦,醒来发现遗了精。原来爱情就是性,泄欲如同来月经’。
夏寒说,福娃就是一个**家的因子,——他现在干什么呢?
忙着编撰第二代《金瓶梅》。我说。
夏寒说,行了,你别跟我贫了。他到底干什么?
我说,怎么现在文学小青年这么受欢迎,连写黄色小说的都赶着要被轮奸的架势。我说夏寒,好男人就在你眼前呢。
王达说,别那么说我。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看见了吗,这有自个承认的了。我说。
王达说,他现在写《颓族——寻找拉屎的感觉》。
夏寒说,你这么一个清纯的小男生怎么也学会骂人了。
夏寒虽然随口说出这话。在我眼里,我认为有深度,“小男生”一词看似表扬,实则贬低,事实上也不是贬低的,本来就个矮。这在寝室已经是必修的玩笑课。有一次福娃开王达玩笑,问王达,侏兄,你在干什么?王达说,你在问我?我不姓朱,姓王,王达。福娃就笑,说,看见你我总错认为你姓侏。想到名字叫侏儒。王达不说话,走到福娃面前让他道歉。我们给福娃打气助威。福娃没有骨气,道歉了。我们说福娃丢经男人的脸,说到一半,然后发现王达真够狠,拽住福娃的那根……。我和何南倒吸一口凉气,福娃已经满脸通红,豆大的汗珠跟下雨似的“噼里啪啦”往地上砸。
我自己都感觉我们怎么这么讨人厌呢。
我说,你这就冤枉老三了,福娃的文章名字就是《颓族——寻找拉屎的感觉》
小说这种东西,消遣书,过把瘾就死了。名著和黄色小说没什么区别。若说我,平时都看些技术型的书,什么“浮屠少吧(photoshop)”“三弟妈死(3dMax)”之类,也因为自己专业需要。小说看得虽少,但也有些经验,福娃的文章在我手里,也是从构思,创意,思想性上有褒有贬有板有眼的评点一番。最后总结说,不出则已,一出也未必惊人,小范围流通尚可。
夏寒说,你还挺有见地的。读过不少小说吧。
我努力摆出一副任营外杀声遍野而稳坐军中帐的淡然,说,浅尝,浅尝。
王达到底坐不住了,说出许多,我从没有听过的人名和书名。这我也不惊讶,自知读书不多。我惊讶的是没想到王达竟有这份“阅历”。自己要站不住脚。他读的书,很奇怪,“仙玄”居多,仙字辈《剑仙》《刀仙》《人仙》《狗仙》的一堆;玄字辈的更多,《天玄》《地玄》《你玄》《我玄》……搞得我晕头转向,真的眩晕。当提到一本黑字辈的小说时,王达如临尿甭一般浑身颤抖,说,《黑社会》这本说,是我看过最好的一本说,是校园黑,社会黑,国际黑的集合。是黄赌毒三位一体,涉及领域之广,人物之多,情景之复杂,前所未有。曾,听着,曾雄踞网路小说畅销书之首。作者黑人,是在校大学生,曾,听着,曾留过洋;曾,听着,曾得过奖……王达津津乐道,如同念他家族谱。
我有些不明白的是,王达应该是很喜欢这本书,却非反复强调,这个辉煌的创造是在曾经。
夏寒一句,你读的书真多啊!结束了这次聚会。
临分手时,王达问夏寒能不能交往。
夏寒就答应了。想都没想。
我很后悔,现在看来,他们的确只不过是交往罢了,交过之后便再无来往,如同相交线,虽然有短暂的相聚,迎来的却是永远的别离。
王达离开也有此原因吧,因为夏寒是何南的女朋友了。
回来后,我问王达报纸里卷的是什么?
刀。王达说得很干脆。自从看完《黑社会》这本书,王达一直做着“国产凌凌漆”的梦,身为一个刀客,刀不离身。王达说起自己当年也是混的,整日把刀放在袖子里,遇到打架的话,一抖袖子就是手起刀落,玄乎的跟小李飞刀似的,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刀从哪里跑到手里的。刀只见尾不见首,因为当看到到尾的时候,刀身已经插进自己的胸膛里。不幸的是,他有一个不讲义气的大哥。
王达说到这里,疑惑的问我,为什么一个人不讲义气,还可以做大哥。
我告诉他不知道。
王达拍一下床,开始继续说书,讲述自己灰暗的中学时代。王达总是帮助老大,他有事了,大哥却不出面。要是有《黑社会》里的大哥就好了。说完望向窗外,像是搜着“若是有”的憧憬。直感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若不是没义气的大哥,现在也是黑社会上响当当的人物了。
那把刀只用过一次,其他日子里全都深藏不露。第一次用这把刀是在一个晚上,放学后,何南买回一个西瓜。
王达很高兴,愿意牺牲一次,他的刀向来是不轻易出手的。说着一抖衣袖,刀没出来。王达说,手法老了。脸不红心不跳,好像真是重出江湖之后的小有不适。王达把另一只手插进袖口里,掏出刀,手起,刀落,瓜开,刀断。王达大骂,他妈的,早知道这把刀的质量不好。幸亏没用在砍人上,不然肯定被人砍了。
此后,刀从王达的袖子里移居到窗台上,后来又因为学校检查管制刀具,又移居到垃圾桶。
我忽地想到些什么,却又不具体,可以握在手里,因为模糊,而觉得不够实际。
王达和我熟悉后,知道我卫生打扫勤快,很希望和我一组。
王达问何南同不同意。
在我看来这肯定不行。福娃和何南的卫生战略就是,尽可能的拖着不扫。声称这是比耐性。这根本算不上耐性,不扫地嘛,懒一点就行,有谁不愿意懒呢?
何南就说,懒一点肯定是不行的。要懒很多才行。
最后轮到我手里。在我手里寝室变得干净。
他们夸奖我人好。我总麻木在好人不过尔尔的念头里。
何南告诉王达,别问我。
王达说,你是寝室长。
何南说,是寝室长就要死啊,什么事都问我。
你是寝室长不问你问谁?王达说。
何南说,寝室长就要死啊。接下来无论王达说些什么,何南就一句话,我是寝室长就要死啊。
何南实在够无赖了。两人说着说着越靠越近,手指已经开始往身上指了。
王达在自己身上指一指,说,我告诉你,你偷用我的牙膏,我还没跟你算呢。
何南也指一指自己说,我告诉你,要牙膏,要多少,给多少。
他们的对话就这样继续着。
我告诉你,还借我一双袜子没还呢。
我也告诉你,要袜子,要多少,给多少。
我告诉你,还借我两毛钱打电话呢。
我也告诉你,骑自行车的别跟坐洋车的提钱。要钱,要多少,给多少。
我告诉你,还借我一内裤到现在没还呢。
我再高诉你,你家就是产自行车的也没用,我爸视钱如粪土,我生来就是做化粪池的。要内裤,要多少,给多少。
我告诉你,买不来。
我也告诉你,大明星的内裤要多少有多少。
我告诉你,那内裤我穿过了。
我也告诉你,……我靠,难怪这几天,大小便失禁。
王达戳得自己胸口疼得厉害,也不记得何南是不是真有这么多东西欠着他。问何南说话是不是算数。
何南当然说算数。
两人不欢而散。第二天,王达收到何南的“还债”。
福娃在一旁颇为感慨,值了!
下午何南的老乡过来,我们明白原来何南情绪正低落着,过瘾一把英雄难过美人关。难过美人关的英雄缺乏大脑和心理素质,这样的英雄当的蹊跷。英雄是要无往不前的。何南算是英雄吧,因为他过了美人关。
何南有一个女朋友,在日本。他们从中学开始一起,高中毕业后女朋友去日本打工。从何南每晚都打电话的频率和时间看来,他们感情很好。因此我们都很嫉妒何南,有钱人还有一个日本妞。学校里流行这样的话,世界上有两大美女基地,韩国和日本。后来才明白,确实是基地,两样都是人造的。
何南给我们的解释是,她在日本打工。不过,这也够羡煞旁人了。
何南依托女友在日本的福,整日被我们羡慕,自己竟然也羡慕自己起来。每晚必夸女友的好,爱屋及乌的夸奖日本的好,捎带着自己原来有魅力的恍悟。说完就睡觉,睡眠很好,比吃安眠药都好使。然后是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魅力所在。他认为光说是不过瘾的,也响应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途径。
何南和老乡每周末都去通宵,玩一个叫《劲舞团》的游戏。而且戏称《劲舞团》是网上的婚姻介绍所。何南恪守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原则,在《劲舞团》里找到一位姑娘。通宵回来必和老乡谈论半小时这位姑娘方才入眠,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就说,我又梦见她了。反复几次之后,何南也小有所悟,做梦,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全仗着睡前半小时的补充。就是睡前的一杯奶。我们也再一次见到福娃一展文字才华,他不假思索地说,
睡前一杯奶,
比神仙自在;
睡前一次谈,
梦里常见面。
何南说,文字不够简练,也不够深刻,还不够形象。贴在墙上也没人知道什么意思。福娃会意,稍加修改,何南很满意的把这样一句话贴在墙上:
谈话好比喝牛奶,做梦爽过去做爱
何南睡前每每看上一眼,精神陶醉,尤其是后半句,领悟半小时之后,用头撞墙三下,一夜睡觉奇香。
福娃此时,讨便宜的说,又有三个响头。
本来又是一个该讲女友,再讲日本和他自己好的夜晚。何南不说话,盯着床上的字,看了很久,痛苦难耐的扯下来撕碎,脸都变形了。老乡也坐着这里,大家都不说话。空气够凝固了。何南掏出手机,啪啪按得硕响,然后破口大骂,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接了电话。手机里也有骚乱的声音,空气炸开了。
何南说,你就是一双破鞋,穿够了就扔。把电话也一扔,躺下。
空气又凝固了。
这一会紧一会松搞的我们神经跟着紧张。最先忍耐不住的是老乡,安慰何南几句离开。
有两天两夜何南没起床,没上课,也没吃饭。我们本来都要夸奖他铁人的,也没有敢尝试。白天夏寒勇闯男生寝室看何南。这个夜晚他坐起来,精神看起来不坏,说出一句不知道是早有预谋还是即兴的话,我要追夏寒。那时候王达和夏寒刚分手,事实上这场恋爱开始的就很仓促,可想而知结束的就快。
我们也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看着他。何南说,说句话啊,行不行?
福娃说,我们说不行,你也不同意啊。
我说,这句话你要问夏寒,我们说了也不算。
何南和夏寒第二天就已经牵手了。他们开始的太快,凭着经验,我认为他们也会有一个可想而知的结果。
何南高兴的有一天,告诉我们他和伪日本女友的事。伪日本女友在日本遇到一位真日本君。日本君喜欢伪日本女,为她付出很多,也为此和家里闹了矛盾,为了爱情付出面包,把挣多面包的工作辞掉,换了一个挣少面包的工作,但这个工作在伪日本女的旁边。假的遇到真的,先是矮了半截,又有变成真的机会,结婚之后可以定居在日本。
不管前面是真是假,最关键的是最后一句话。何南骂女友也是因为这个,多财迷啊!
日本女友说,很对不起……
何南说,没什么……
之后,便真的什么都没了。
现在的情况也好,日本女有日本君,何南有夏寒。
自从上次老师叫过我们之后,老师为了挽回面子,隔过几天。上课时间史老师把我们寝室的人叫出去。我们知道又是老师常谈的事。果然,一出门,就是为什么卫生又差了。我真的感谢老师对我们的抬举,用了个“又”字。这含义想清楚点有两种:一是,先前我们是好的,变差过,好了,现在又变差了;二是,我们一直差,本来以我们寝室的程度,没有再差的可能,没想到竟又差了。不管怎样两种可能都是对先前的突破,算是老师对我们寝室的特别嘉许。
史老师说,寝室刚检查完,差。你们怎么办,现在就做出个结果。
何南说,我不想当寝室长了。
王达看他一眼。
何南说,不管你事,本来就不想了。
史老师说,怎么了。
何南说,没怎么,就是不想当了。多吃亏啊,打扫不好卫生,舍友扣一分,舍长扣两分。不是我怕扣分,是觉得父母的努力顶不住孩子的浪费,入不敷出就不值了。
我说,没有舍长也无所谓,卫生干净就行,现在不是舍长的原因,是卫生的原因。说完我即刻明白枪打出头鸟的含义,并理解深刻。鸟出头枪自然打,若是一排鸟出头,枪指定会选择有把握打下来,或者获利最大的。现在就这么一只鸟出头,枪没得选择,而且膘肥肉多,侯着的有三个火枪手,潜伏很久,等我出头。因此,此时他们异口同声说,你当吧。
史老师微笑着说,那李沐你当?
我没想到老师竟也会把三个火枪手当作朋友,不怜悯鸟儿也罢,还把枪弹当虫子非要喂给鸟吃。我理解他们那点可怜的智商,扫地时只要说寝室长身为一寝之长,要以身作则,你要不扫,我们做小弟的也不敢扫。我说,当寝室长是大事,要是答应我两个条件,就是小事了。我不等他们想,接着说,你们要主动认真打扫卫生,还有就是要听寝室长的,若是有人违反就让此人当寝室长,打扫卫生一周。为了防止还有人不同意,就在身上贴一张狗字,绕学校走一周。
他们便默不作声。
史老师这才看出端倪,悔悟错把火枪手当朋友,断然而决然不够,问,同不同意?
他们默不作声。
史老师做出最后的让步,像是一个保守女人发现失身于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不得不让步的无奈,那这样吧,每个人当寝室长一周,这样轮。没有意见就回去吧。
我们当然有意见,但是还是要走。
一摆脱老师的听力范围,何南说,李沐,你够鄙。
福娃说,先别说别人,上次你也是这样。
我让他们贴“狗”字这一招,何南是始祖。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打扑克那晚,何南和王达赢了。何南这才说要加赌注,明天让我和福娃背上贴一张“狗”字的纸,在学校走一天。我们当然不同意。何南拿愿赌服输压住我们的不同意。声明要像个男人。我们为了男人的尊严,只好同意。明天学校多了两个背“狗”的人。乔彤非跟着福娃,说要看看群众的反应和呼声。何南说,乔彤,你怎么领两个导盲犬呢。人家盲人才领一个。这句话得罪了我们三个人。乔彤先骂为快,尽显粗俗。福娃不甘受辱,脑筋为了这不甘受辱转的也快,拉着何南说,小飞又不是盲人怎么领导盲犬,我是智能型的,她满大街正帮着找低能儿,这不你就来了,别说,还真合适。
现在王达离开103寝室,上课也难见面。隐隐约约感觉王达远离了我们,或许是我们疏远了王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