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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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南非要明天请我吃饭。
     我问,为什么?
     何南说,昨天陪我上网,今天请你吃饭。礼尚往来。
     到底为什么?
     给你介绍女朋友。
     何南请我吃饭,我没有兴趣,更觉得没有必要,一天三餐正常吃,为什么非要饥饿两顿,出外大吃一顿。何南说,闲的。我不嘲笑他这么说,谁让人家有钱呢,又这么闲。我去,因为何南要找女朋友,而让我做表面上要找女朋友的人,事实上我就是为他撑起胆量的存在。
     出学校正门就有一家不错的餐馆,不大,夹缝里能长草,怎么也长不出参天大树。学校门两旁和小道上有一些卖水果的,也有学生在这里掺和卖些小玩意,不管是勤工俭学的,还是为了赚钱零花的,都说自己是为了社会经验而做,我们大学生还不至于为了粗俗的钱出卖劳动力,当然大学生不用,上学的人都是靠父母的。人数最多的是一天天等在那里的民工,刮大白,通水管……各式各样的男女,有蹲有卧,三五一群坐着打扑克,他们身上总弥漫着泥土和酒气混合的味道,衣服既脏又破,他们的儿子就是学生,在外面卖小玩意的学生就是他们的儿子,这也说不定。
     王达告诉我,每当看到民工就觉得亲近。
     我认为王达很善良,反而自行惭愧,在这之前我从没有发现民工可爱的地方。
     何南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高兴过了头。起床的时候,这小子还跟我玩腼腆的感觉,问我不去行不行。他这么说,我去的兴致很足,说,反正是你找对象,又不是我。估计他以后春宵一刻的时候,也让我站在一旁参观,时刻准备接受提问“下一步该怎么做”的疑问。
     何南说,那就去吧。
     你不去,我可以泡着,等泡好了,我叫你吃。我认为这是只有哥们才做得出的事情,谁又这么大的宽容拿自己费劲泡好的面给别人吃。
     何南说,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了。
     我也发现自己说话方式的改变,不过也不在意,和他们在一起,这方面难免获益匪浅。人也总会改变的,连同说话方式。
     一位卖苹果的大叔仔细数着手里的钱,手指不时在嘴唇上摸几下,便于更容易把钱拈开。
     何南跑过去问,苹果怎么卖?
     那人抬抬头,手指停在半空,一会儿,手放到嘴边,用舌头舔舔,才说,十块钱一袋。
     我们从他苹果摊前走过。大叔面无表情看了我们一眼,我明白,若我是这种表情就是告诉买苹果的,没钱就别买贵族消费品,苹果不是你们能吃得起的,连卖苹果的资格都没有。
     我猜不错。刚走过的那对情侣,男的不问价格,开口就要两袋的阔气,苹果大叔就眉开眼笑了,各种夸奖,对男的说,你女朋友漂亮;对女的说,你男朋友有本事。我没想到,大叔卖苹果也把话说得婉转,不说人家男友有钱,是啊,钱俗,现在讲究这个,跟股市讲究不要让儿子叫“跌”一样。说人家有本事。
     何南不服,当场对我发誓,若是他有女朋友绝对比他阔气。是不是?
     不好说。
     我买三袋,分你一袋。
     这就好说了。阔气是你的。
     何南说,我刚才就没想买。
     我了解他是为自己出气,有钱人的事情说不明白,归根结底的话,就是面上的事情多。
     我就是打断他数钱,让他再数一次。何南爽快的笑了。
     我回头看那位大叔一遍遍的数钱,心里也很爽快,出气!我回答何南的是不满,你贱不贱。此后,何南铸贱为理,这样自以为扬眉吐气的事干了不少。
     两位姑娘站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等过了两杯茶的功夫,喝着茶调侃了过去,现在和未来三大时段。以至于她们飘到我的面前,我还沉浸在UFO和外星人的地盘里。把“师姐好”硬着舌头说成“使者好”。我毫无察觉,他们只是笑,何南也跟着笑。
     我问一个面熟的姑娘,你真的是我们师姐?
     是啊。然后笑,不过正常起来,笑得很甜,一对小酒窝若隐若现。
     你肯定给我带过路,刚来的时候,想想。
     你这招也太老了。何南贴着我的耳朵说,声音很大,他就是故意让其他人也听见。我们早商量好,用“鹤立鸡群”的战术,说话过程中,何南会尽量用含蓄的方式贬低我,从而伟岸他自己的形象。我同意了,免费帮忙,这是哥们做得出来的。
     嗯。她笑着点点头。
     我故意傻傻的说,那天带我那个人和你长的一模一样。
     她说,是我。然后就笑。
     我被他连续几个“甜笑炮弹”打中,想以后她真的成了何南的女友,太吃亏了,当然何南就赚便宜。不过爱情这种事情,不能这么理解。何况这还没有到爱情的份。我说,你笑得这么甜,应该学调酒,绝对火,一边调酒一边调戏。
     何南故作惊讶地看着我,说我说话不好听。我还想他这君子也装的真像,今天穿的衣服也和平日里不一样,不知从哪里淘来的,西装但不笔挺,像粽子似的包着,先前怎么就没发现,放他出来之前应该先毫不留情的嘲笑。
     两位姑娘不再笑,仿佛被色之后,恐惧会不会再起劫持之心,以作长久打算的紧张。
     女人真的很善变。我说。
     何南轻轻点头,露出平日的猥琐相,又马上藏起来,说,哪有哪有。
     李沐是我的名字。
     我告诉过了。
     盗版的怎么能和正版的比。
     带我路的师姐说,夏寒。末尾还有一个字,类似“操”或者“靠”的口型,声音太小,旁人听不清楚,然后介绍一直坐着木讷的姑娘叫王飞。王飞和乔彤长得类似,就是有些老气横秋,把苦瓜吸干水份再暴晒七天的样子。
     我们吃得都是拉面,这不是何南舍不得花钱,单几碗拉面够我吃一星期食堂的。钱不是花在拉面上,是花在面子上,花在这家面馆的招牌和碗上,连店小二都是一身古装打扮。吃东西是有讲究的,例如在这里,吃得不是饭,是面子和钱。
     我用的碗,碗口裂开一道缝,一直延伸到碗底,下意识就是这钱花的冤枉了,叫来小儿帮忙换一个碗。
     店小二袖子一挽,挽出我头上一层冷汗,心里害怕,但想他怎么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打人。他也不说换不换碗,满脸变为堆笑,说,人在江湖飘啊,哪有不挨刀啊,伤痕在我胸啊……
     你要是不换就说一声NO。
     这是店里的规矩。看他非要把这份事业继续下去,不回头的精神,我说,不麻烦了。为了换一个碗,不能把拉面毁了,他的样子,能说一下午,再一来劲,我还要陪他通宵。
     经理走过来,在我们面前把小二辞了。我看中经理这一身笔挺西装,不过穿在他身上,笔挺全无,再看看何南,西装马上笔挺起来。经理口才了得,说得口沫横飞,说是知道那个人口齿不伶俐,做不了这个工作,他非要试一试,自认为大学生了得,不试怎么知道,这一试吓一跳了,终于证明他不行了。最后躬身屈膝,说,怠慢,请多包涵。
     我说,你怎么就把他开除了呢?他没说好,是工作失误,一个人连……
     我讨厌他这张嘴,周围一群人冷漠的看一会,又各自吃自己的。我看着碗里的面,是真的不能吃了,经理百忙之中,给我们送来这样的口水,让我们没有胃口再吃饭。我催促他可以离开了。直觉告诉我,对不起的是店小二,害他没有了工作。不知道会不会记恨我,再找人把我暗杀,就不值得了。这家餐馆差的特别,别人在吃饭,身边放一个话匣子,他们没有感觉餐厅若放在厕所里会很奇怪吗?
     何南说,你听他说完就得了。夏寒也这样说,还说我害得人家没了工作。王飞的眼神也不言而喻。
     我是众矢之的。
     夏寒说,店规是这样,他也没办法,你就不能体谅。
     体谅我有,可是他不需要。心里想,我能体谅他也走人了,再说不是不体谅人,是人受不了规矩。
     王飞说,他不是有心的。谁知道会这样。
     我忙看王飞一眼,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她没有看我,感激之情没收到。我却发现她很美,而且内心也美。
     我们为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吵闹,从吃饭到吃完饭出来。我控制不住激动,若是法律不管我,非杀了他们不可。何南比我君子的多,从头到尾风度翩翩的舞来舞去,花儿似的招蜂引蝶。夏寒肯定不是文静的淑女,她没那张气质的脸,不过为什么吃饭的时候像做了文静的奴隶似的,文静的不得了。
     这次的见面很奇怪,何南奇怪,夏寒奇怪,我也是。很不真实。使我一度沉浸在那是昨夜做的糟糕的梦里。
     何南却偏偏问我,你觉得夏寒怎么样?还有王飞。
     我咬住牙,还认为是做梦,问,夏寒是谁?
     何南没说话。
     难道不是梦,可怎么那么假呢?我想。
    
     我中午回到寝室,三位睡神刚起床。我早晨起床叫他们,他们异口同声的说,不上。我想来想去,不记得昨夜他们打赌,今天不上课。他们又说,上课,那不是浪费青春吗。年轻人应该志向远大,总不能围着三尺讲台爬来爬去,像个家庭主妇。我说,你们醉生梦死吧。
     醉生梦死不至于,革命的成功需要健康的体魄,健康的体魄需要充足的睡眠,充足的睡眠需要我们来完成。
     我一直盯着福娃,寄望于用眼睛凌迟他,以及他说的话。福娃却转过身,还有何南都伸出大拇指向王达。我没想到这话是王达说的,王达单纯,可是越单纯的人越容易学坏,他们这种人就像一张白纸,染些黑色就特显眼。我醒悟,他们的远大志向是不围着三尺讲台,而禁锢在脑壳里。这样幻想着远大的志向。
     王达坐在床上说,内裤丢了。也不知道说过多少遍,在我站到寝室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嘀咕。间或神经质的笑一声说,没想到内裤也有人偷。
     王达说,他把内裤洗了,晒干,今天取回来。有事出去一会,把内裤放在床上,回来就不见了。
     何南说,见怪了。我还没见过丢内裤的,你内裤长什么样,会不会老鼠借回家生小崽子了,它们喜欢臭。说完笑了笑。
     王达没有笑的意思,若平时我们都会为这样的玩笑笑一阵。
     王达问何南见过没有。
     何南说,没有。
     福娃也说,没有。又忙着收拾回家的东西,他两天前就打算这周末回家。整两天满口唠叨些要拿什么回家,把什么留下的话。
     王达说要出去找找,问问其他寝室的人。出去也没有带门。何南喊了一句,带上门。王达也没有理睬,走得气冲冲。何南骂了一句。
     福娃说,王达人缘不好,本来是很单纯的,脾气变坏了。何南丢的充电器,王达有一个和何南的一样。
     王达和我说起过这件事,我很替他担心,他的确从何南床上拿过充电器,自己能用,说是自己。他自己也丢了一个。我也没好说什么。何南找充电器时也问过王达,试过王达拿的充电器,我心里惶惶的,担心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何南确定充电器自己不能用的时候,那种担心还不曾消失。因为这件事王达和何南总有些磕磕碰碰。吵架的事很普通,在寝室里说话的风格都类似吵架,真正的吵架是冷战。一个充电器,芝麻小的事,搞出个冷战,我觉得不值得。男人嘛,应该爽快,就说小日本被中国打败之后,中国表现的就很到位,一句话,不用赔偿。他们两个就不好说了,充电器是大事,它是手机的能源提供设备,因为手机没电,和女朋友分手的人数不少,抓住了充电器就等于暂时抓住了女友。但是,问题是他们根本没有女友。
     人的心理是原始森林,走进去容易,要走出来就难了。
     我出来找王达,王达拉我到走廊尽头,倚着窗户,说,我怀疑是福娃。
     证据呢?
     没有。
     我也在怀疑福娃,不过怀疑归怀疑,问我有证据吗?也没有。
     王达点燃一支烟,问我要不要。我说,不要。又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吸烟?
     王达说,忘了。吸烟很舒服,跟做仙似的,很解脱。
     你做奴隶啊,还解脱。
     是,我们都是生活的奴隶。
     我一向奴隶生活。
     王达便笑,又很苦的样子。他弹弹烟灰,转向窗外,不知看着什么,想些什么,挺伤感的。
     聊天像眼睛的闭合,既平常又亲近。
     很奇怪的就说起生活。当我们还走在生活的大道上,不管以怎样的模样走着,我们都应该还庆幸,自己走着。
     我还有一个发现,王达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而我们也都改变着。
     福娃的文章《烂事》没有刊登在校刊上,对福娃来说是奇耻大辱,自己的文章怎么可能连校刊这种货色都登不上呢。不过他认为也对,校刊这种货色,自己的文章就不应该登上,登上那才是丢了他的脸。校刊的前一半的前一大部分登着学校的教师职工简历,后一小部分登着优秀学生获奖名单。后半部分的前一大部分等着学校的历史,后一小部分终于找到一些文章,看过之后才发现单纯的能算作文字,是前一半的概括介绍。校刊原来就是宣传学校的刊物。但对福娃的打击还是能感觉到。史老师说福娃写的文章还可以,是思想有些偏激,而且有些散。福娃说那是散文。
     史老师说自己了解散文形散而神不散那一套。
     何南插一句话说他也很了解三围84,64,86那一套。
     我们告诉老师千万别理睬福娃,他就是一个气球,你的理睬等于充气筒,说不定就让他爆炸了。
     给福娃春光灿烂机会的是一位颜老师,他讲写作课,这都是复活福娃之后才知道的,这之前很少上她的课,不知道她姓颜,也不知道她的课叫写作。
     我们这群学生是很奇怪的生物,是学生,不错;是学习的,就错了。明眼人都能看出错在哪里,这种解释不全面,“生”呢?所以正确的解释是:学习生活。在这里无聊到死的撑着是为了得到毕业证,这就是执着,得到毕业证就对得起自己,对父母也交代了,告诉父母你的钱我没有白花,这不,毕业证到手了。真是脸皮厚吃得开。我们寝室就是喜欢讨论不去上课,没事就拿这些打赌,依据这个定为谁是男人谁不是男人,我们都是男人不假,我们同样需要这样的证明是男人的机会。谁若出口说一句,敢不敢明天不上课,有人立马争先恐后跟贼抢钱似的说,敢不敢一周不上课。一股股谁与争锋的气流冲来冲去。何南总喜欢做总结陈词,蹩脚的学广东话说,毕业证不毕业证的,都毛毛雨啦,哥来这上学是救济快要倒闭的学校。
     我们就不说话了。
     颜老师说,杨奇同学的文章写的不错,不过应该写得光明一点。不知道杨奇同学喜不喜欢写作,有没有做长远打算。
     福娃也不站起来,翘着腿,双手叠在膝盖上,什么也不说,就笑,外人看上去那就是大腕坐在那里。
     接下来几节课里,颜老师让学生做苦工,写文章。之后,又总是拿福娃的文章做例子,鼓励来鼓励去,然后,强调一句,杨奇同学加油啊。我怀念起以前一节课一节课的时代,虽然没意思;现在一上午课都要这样备受煎熬,更没意思。
     福娃每节课都昂着头和我们说话,最受不了他把自己当巨人看,鲁迅很早就告诉我们了,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惊醒他。我们全当自己发扬风格了。
     王达受不了,说,你那鄙样,再装也是鄙形。我都不知道他从哪里舶来的这些名词。王达对讨厌的人近来总是这样,用局部侮辱整体,据说,这样穿透力强。
     福娃不理睬王达,在他眼里荣是至高无上的,排第二的是誉。看他那姿态:我福娃现在被老师赞着,相当于臣子被皇上宠着。王达说,以后做鸭子的职业很适合。王达这种小打小闹,福娃只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了。
     王达改变战略,咽下一口唾沫盯着福娃往死里看,非要把他逼上死路,特执着,明知道这样根本无济于事。
     我们不会太记恨谁。放学后一样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对小两口的的亲近,讲究着打是亲骂是爱的感觉。貌合神离也是免不了的,不然也就不会有人离婚,离不了的就搞婚外情。
     我们都没发觉王达的东西值钱。昨天少过一条内裤之后,今天袜子又奇迹般的不见了。又叨叨着自己袜子没了。除了他之外,我们都没有少东西,这足证明他的东西确有过我们之处。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一直认为他的袜子比我们的都臭。这样做贼的心理是怎么想的呢?这个问题困惑了我们几个夜晚,最后找到答案,这个是研究生的问题,不是我们能研究了得。
     福娃周末回家了。王达找到我说,我终于可以确定是福娃偷的。
     我还是问他那句话,证据呢?
     王达说,我看见他穿了一双和我一样的。
     你的充电器也和何南的一样。
     我也有这么想,可我的袜子特别。他说话一本正经,一点不容我怀疑。我买回来的时候袜子颜色一深一浅。记忆深刻,因为我还默骂那卖我袜子的大妈三声。
     那你怎么办?
     我打算搬出去,到外面住。你也搬出去好了。
     我心里犹豫着,我也有过要搬出去住的想法,寝室有很多规矩缠人,晚上必须九点睡觉,不然锁门就可以露宿街头了。我们还豪言壮语地说,就不信真让我们留在外面。我们没有敢尝试真来晚的后果。照何南的话说,不让回寝室就是告诉我们可以去通宵上网。老天让我们上网,不去就是不给面子。老师有破解这一招的规矩,不回来是吧,恭喜你旷寝一次。我们知道了一个道理,跟谁较劲都别跟规矩较劲。而且旷寝比旷课严重,因为夜不归宿,老婆就会怀疑老公在外有情人,而一天不上班,老板绝不怀疑员工跳槽。
     住在外,房租就贵的离谱,一天总有被世人遗忘在角落里的错觉。重要的是不一定有好的房子,物美价廉的事情那都是骗人的。若是比我们寝室的厕所豪华不了一个档次,我们还不如猫在寝室里,至少寝室比厕所豪华那么一个档次,不然我们也就不用住寝室,都住厕所了。
     我把顾虑告诉王达,王达却依然一无反顾,说离开就离开。
     我问他,找到房子了吗?
     没有,现找。回答的很干脆。
     我问,你父母那边怎么说。
     再说。声音更加干脆。
     我问,你家是不是开房地产的。
     不是。有钱就有房子。
     我说,对,好房子钱也多。钱再问你父母要,好好做你的寄生虫,时刻蹂躏父母对你的爱和父母爱你的身体。
     搬出去就有时间打工。
     你怎么这么喜欢搬家呢?问出这话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又说,自己看着办,不管怎样,寝室都能回来,别在外发达了,忘记寝室的穷哥们。
     王达笑着说,我不是去发财,是破财。
     知道就好。我觉得我真虚伪。
     王达搬出寝室很费了些功夫,给老师灌了大量迷魂汤,估计没少用美男计。老师一句话顶王达很远,让你父母来。从小学开始,王达开始听这句话,伴着他长大的一句话。王达说他家乡在外地。老师让王达把他父母传真过来。我们惊吓出一身冷汗,认为老师不够道德,让人出去住,一句话的事。老师又补充说,身份证和户口本复印件。我们才算松口气,老师的话竟勒得我和王达的脖子疼。
     王达送给何南和福娃每人一盒烟。我不吸烟,他送我一袋糖,我连看包装袋的机会都没有,袋子里的糖就剩下两颗。何南和福娃比我喜欢吃糖。我认为自己吃亏了。
     有糖和烟的鼓励,我们帮王达搬家很卖力。安顿好之后,何南喷出一句话,王达的脸色很难看。
     我们都喜欢装鄙,可是都没有你到位。
     我们笑起来争吵着跑向学校。
     王达搬进距学校不远的居民楼里。夜色笼罩着这里显得很暗,稍微能辨别前方的路,路两旁的街灯像老太太的牙,还有几个在微风中晃荡,能用的就更少了。我们从更暗处走出来,那一团微黄的光给人安慰。走过去又是暗,黑乎乎的一直到学校。
     那微黄的光比皎洁的月光更美丽,它那么容易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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