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行旅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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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来了,送亲的规制仪仗皆按郡主身份设置,两家都准备了丰厚的嫁妆,队伍浩浩荡荡十分风光,引得汴京的百姓万头攒动,都想一睹宁福郡主的绝世姿容。
    车队经过苏府,柔真隔着八宝香车的重重帘幕,深深的望着自己曾经的家,虽然她在那里没有得到过多少关心和爱,虽然她的亲人们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牺牲了她,但是她已经没有了怨恨,在离去的这一刻,她有的只是深深的眷恋和祝福。
    告别了繁华的汴京,两个月之后,已经到达大宋与契丹的边界地带,柔真出京的时候已是草长莺飞的美丽春天,可是此时这大宋的北部边界却仍旧一片荒凉,只沿着城墙边向阳的地方,露出星星点点的绿意。
    大队人马当晚就宿在这边塞小镇之上,这里将是柔真在大宋的土地上渡过的最后一夜,明日出城,就是关山万里,故乡亲人只能梦中相见了。
    这一夜,柔真辗转难眠,思乡情浓、前途未卜,使她的心绪从未有过的烦乱,忽而想起了李昱的那阙《清平乐》: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喃喃念至最后一句,已是撑不住落下泪来。她索性披衣而起,取出瑶琴,清扬皓腕弹奏起来。琴音如泣如诉、哀婉悠扬,如潺潺流水回旋不绝,似在诉说思乡之苦,忽而素手一拨,转为激越,如泉流石上、珠落玉盘,令人拍案叫绝,然而那琴音渐有收势不住之意,盘旋直上似将衰竭,显然是柔真心情凄绝,隐隐已有玉碎之意。
    慕容枫听得心中一惊,知道她如此再奏下去必至弦断,而琴弦绷断乃是大不祥,况且柔真绮年玉貌怎可有此决绝之念,他听得心中不忍,便伸手向怀中取出金笛,凑向唇边吹奏起来。笛音清越,穿云裂帛,渐渐盖住了柔真高亢的琴声,婉转迂回之间,已带领琴音缓了下来,柔声漫转似有抚慰之意,柔真亦竦然回神,拨转琴弦去俯就那笛音,如此一琴一笛婉转相和,袅袅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次日一早大队人马就出了城,车马辚辚艰难攀上一座山峰,据说,过了这座山,前面就是契丹的地界了。
    那慕容枫在知道柔真身份之后,仍无法自拔的陷入情网。他执意向姑母讨了这个差使,内中缘由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了什么,总之从那天起他的心里就放不下她了,他无法看她以荏弱之躯千里跋涉去契丹,而不看顾她,就以亲自迎接安南王爷为名讨了这个差使。
    柔真也想不到护送她的人会是他,柔真的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这一路行来,如果没有他的细致体贴,她的和亲之路只会更加艰辛。
    此刻,慕容枫陪她站在山顶之上,朔风猎猎,柔真的衣袂被吹的随风飞舞。
    “翠儿,拿郡主的紫貂披风来”,他扬声吩咐。
    怜惜的为她披上披风,看着这柔弱的人儿直如要被风吹去一般,慕容枫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她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的阿。
    一路行来,柔真的美丽优雅使他陷的更深,他看着她徘徊在月下的婀娜身影、倾听她花前忧伤的叹息,那叹息是如此的轻柔忧伤却刺的他的心好疼。美丽的柔真,他无法克制的爱上了她,却要把她亲手送到契丹胡虏的手中,他是如此的无奈,他甚至开始痛恨这趟差使,痛恨那软弱的朝廷,甚至痛恨他的姑母。
    然而柔真却什么都不知道,这两个月来她以荏弱之躯忍受着长途跋涉的艰辛,现在真的要离开故国了,顾不得风寒露重,回望来路,柔真忍不住盈盈拜倒,“别了大宋,别了我的故国,别了父母爹娘,”
    她心中默默念诵着,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来,象断了线的珠子,深深的拜了三拜,才让翠儿扶起来。
    慕容枫在一边看得心中不忍,匆匆向翠儿吩咐到:“快扶郡主上车,这里风大,吹久了禁受不起。”
    柔真上了车,一行人马又走了半月离幽州城已是越来越近。
    这一日是难得的风和日丽,柔真和翠儿正在车上绣着一方帕子,淡青色的绢帕上一支红梅斜斜伸出,绣工精致。
    车身忽而一晃,柔真“嘤咛”一声,那绣针已直直刺入她粉嫩的指尖,“小姐小心”翠儿急叫,已是不来及了。
    柔真轻蹙着眉尖,将针拔出来,一滴艳如红宝石的鲜血也随着绣针涌上指尖,“这是怎么了”,柔真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看着那滴艳红,索性将它按在刚刚绣好的一朵红梅之上,那红梅给鲜血一染变得更加娇艳欲滴。
    此时车队左前方三十里的地方忽然卷起漫天沙尘,那沙尘遮天蔽日,隐隐夹杂着马蹄奔腾之声。慕容枫心中一惊,难道是半天云,他知道在这大宋与契丹管辖的真空地带有一股悍匪,他们在这一带劫掠商旅、杀人如麻,为首的独目虬髯、生性残忍,人称半天云。
    慕容枫号令军士展开阵形,弓上玄、刀出鞘,把柔真的车马团团围在中间。他自己也自怀中缓缓抽出金笛,双眸微眯,以往明朗的目光渐渐变得狠戾。
    原来那只金笛既是乐器又是武器,当年他除了习武就是雅好音律,所以下山时师傅送了这个给他,他亦刻苦研习,将所学剑法悉数融入其中。
    一提缰绳,他纵马来到柔真车前,低声道:“遇到一点小麻烦,郡主不要惊慌,一切有我。”
    柔真望着他手中金笛,明眸之中似有所悟,当下也不多言,只向他柔柔一笑,温言道:“将军专心应战就是,柔真不怕。”
    说话之间匪军已经奔到近前,为首的独目虬髯、身形魁梧正是半天云。那半天云也不答话,挥舞大刀便冲入宋军阵中,这一千多宋军多半是王府家兵,是慕容枫一手操演出来的,虽给半天云冲开一角但是阵型不乱,依旧严密的保护着郡主车架。
    然而匪兵凶悍,攻势如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尤其是半天云,一路大砍大杀,几个副将抵挡不住,已经让他渐渐接近柔真的车架。
    慕容枫清啸一声,展动身形犹如一只大鸟扑了上去,挥舞金笛向半天云头顶劈落,半天云举刀一架,金刃相交之声尖锐刺耳,震得半天云虎口一麻。原来这匪首先时见他俊逸儒雅,只当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风流公子,能有多大能为,谁知一上来就吃了闷亏,再也不敢托大,一柄大刀使得泼风一般与慕容枫斗在一处。
    慕容枫自小得名师真传,武功修为十分了得,半天云哪里是他的对手,三十招之内已经落了下风。哪知那半天云竟然凶悍异常,虽然落在下风依旧力战不退,忽然将手中大刀直直向车中贯去,同时左手袖剑亦向慕容枫激射而出。
    这一下变起仓促,竟是不要命的打法,慕容枫眼看那刀去势甚急,若是击中车辆,后果不堪设想。顾不得挡那袖箭,双足在马背上一点,快如流星一般飞扑过去将刀打落,几乎同时,手中的金笛飞出直直打向半天云头顶,那半天云连哼都未及一哼,已被打的脑浆迸裂死于马下。众土匪见死了首领,无心恋战,早已一哄而散。
    这一场激战直打至黄昏,双方都死伤不少,慕容枫命人打扫战场,掩埋尸体,就在不远处的归流河畔扎下营帐。慕容枫细细回想这场遭遇战,心中充满疑惑,这伙悍匪好像不是冲着财物而来,他们不去抢夺车后的珠宝细软,却全都扑向郡主的车辆,尤其是半天云临死前的舍命一击,现下想来仍十分令人心惊。究竟是什么人一定要置柔真于死地呢?可惜没有抓到活口。
    他心中思量多时不得主意,索性不再费神,只命令军士们多设岗哨,小心戒备。
    安排完毕,一转身,看到柔真下了马车向他这边走来,他不想让她看到这么多的尸体,受到惊吓,忙快步迎了过去。
    柔真一路行来,看到许多宋兵为她而死,心中十分难过。待慕容枫来到身边,又看到他手臂上血迹未干,不禁一惊,原来那一只袖箭终究还是伤了他。小心为他卷起衣袖,拿起自家常用的一方绢帕为他细细包扎。一动一静,两人都是默默无语。良久,柔真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看到他鲜血淋漓的伤处,她的心中一片酸楚,数滴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慕容枫坚实的手臂上,感觉到她的泪,他高大的身躯忽而微微一颤,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疼惜,使得他心中柔情四起。他不禁握住她的雪白柔荑,将冰凉的指尖放到口边亲吻,声音暗哑的道:“为了你,我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听他说出挚爱的话语,柔真全身如被电击,再也无法站在他的身边,掩面转身向自己的营帐奔去。
    同行数月,他对她的情意她怎能不知,尤其是知道那晚与她琴笛合奏的人是他,心中已隐隐升起知己之感。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于他,柔真的心中充满了感激,然而自己早已是一只失去自由的鸟儿,在明知无法给出回报的情况下,又怎能接受他的殷殷爱意,误他一生呢。
    这一夜营帐中的她柔肠百结,婉转叹息,而归流河畔的他,在幽暗夜空之下,吹着一首悠长缠绵的曲子,如慕如诉,眼前却只有她璨如星子的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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