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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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定,苏府便忙碌起来,第二日南安王府就送来了册封的衣裳与头面,那宁福郡主是皇上亲封的,一切依皇家规制而行,一应赏赐之物皆是上上之选。吉服是一袭月白色缕金百福流云窄袖流光锦缎袄,配淡青色八宝百褶凤仙裙,裙上用金丝线绣着一只文采辉煌的青鸾。那青鸾极具神韵,行动之间呼之欲出,是绣功天下第一的江南云意坊的当家绣娘亲手所制。另有精美首饰金簪玉钿、步摇华盛不可胜数。
初十三日就是正式册封的日子,一大早柔真便盛装打扮起来,南安王府特地的请了两个宫里的嬷嬷来为柔真梳装,云鬓高鬟、珠围翠绕,锦衣华服、流光异彩,二人竭尽全力、认真施为,不肯有一丝马虎,如此蘩繁复复总算妆成。柔真轻舒了口气,拿起胭脂,张口泯了泯。一低头看到妆台上母亲留下的碧玉凤钗,轻叹一声将它插入发中。
“好了,走吧”。柔真抬头看向两位嬷嬷,两人望着镜中的柔真竟然呆住了,翠儿在一边也是呆呆的盯着她看,柔真不解:“怎么啦,哪里不对吗?”
一连问了两遍,两个妇人才回过神来,殷殷陪笑道:“哪里有什么不对,是郡主太美了,我两个伏侍的主子多了,如今在宫里,公主后妃也是常伺候的,从没有这么美的,郡主这一去一定会得到大王的宠爱的”。
柔真望着镜中的自己,真的很美。她从未如此盛装,从前只觉得自己秀丽逼人,不想今日盛装之下竟是如此明艳。是啊,到了那边再无亲人,可以倚仗的便只有这份美丽了。
她自嘲的笑了笑,道声:“走吧”。
来到堂上早已是乌压压的站了一屋子人,父亲与李氏端做在上,柔真便向那备好多时的垫子跪了下去,望着父亲斑白的鬓发,不由得泪水走珠乱玉般扑簌而下,哽咽道:“爹爹、母亲,女儿走了,女儿不孝,不能再侍奉爹娘了,望二老保重,勿以真儿为念。”
苏老爷已是老泪纵横,只道了一句:“真儿,做父亲的对不住你,你要好自为之,”便挥挥衣袖无法再说。李氏因着她的母亲苛待了她这么多年,如今见她父女相对流泪,生离死别,心中也升起些许歉意,试了拭泪,伸手扶起柔真送她出府。
来到南安王府,王妃已带着一众人等升座银安殿。柔真艳妆吉服聘婷而来,一时之间大殿上竟然变得悄无声息,只有她行动时的环佩叮咚之声。众人慑于她的绝世姿容都有片刻无法呼吸,柔真在惊艳的目光中盈盈拜倒,轻起朱唇道了声:“柔真拜见母妃,母妃吉祥,”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就有南安王妃的贴身侍女上来扶她起身。
王妃望着丹樨下的女子,心中也是惋然一叹,王爷深陷囹圄,家中已是塌了半边天,亲生的女儿舍不得送走,才不得不出此下册。为了增加胜算,这个代嫁的女儿一定要艳冠群芳,只有这样才能够最大限度的迷惑辽王,换回王爷。为了王爷,牺牲了这个出色的女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册封之后柔真就以郡主的身份正式搬进王府,南安王妃指了翠竹轩给她居住。这翠竹轩位于王府花园的东北角上,十分幽僻,小小一间院落遍植修竹,绿茵匝地、龙吟细细,柔真倒也十分喜爱。
那南安王妃心思十分细密,为了和亲时不出纰漏,特地请了先时为柔真梳妆的两位嬷嬷,专门教导她宫中礼仪和熟悉皇家宗族。
因着时间紧迫,两人督导柔真加倍练习十分严历,好在她本就兰心慧质、悟性甚高,堪堪一月之间已经悉数学会、记熟,喜得两个嬷嬷赞不绝口。
再过几日就要启程,柔真心中闷闷的,也不多话,只在窗下看书抚琴打发时光,容颜却日渐消瘦。翠儿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着急,为了逗她高兴,偷偷糊了个硕大的墨色蝴蝶风筝要拉了柔真去散心。
柔真拿了那风筝细看,竟做的十分精致,羽翅柔软、绣带飘遥,虽是通体如墨,但那两翼都用碧金色描出闪亮的花纹,说不出的诡异华丽,可见翠儿是费了心思的。待欲不去又不忍辜负了她一片相待之心,只得随她出了翠竹轩。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一壁玩赏王府花园的烂漫春光,一壁寻找适合放风筝的空场。一路分花抚柳,循着淙淙流水,蜿蜒迂回,正行的没个尽头,前面赫然出现一片巍峨高耸的太湖石,转过太湖石,眼前已是豁然开朗,竟是丝丝垂柳围成的一大片空地。正南方一个不大不小的戏台十分华美,柔真心中忖度这里应是安南王府家宴的戏台。
翠儿欢叫一声已是等不急了,她今天一意要逗柔真高兴,三步两步跑上戏台,大声叫道:“小姐上来,这里看的远,我们就在这里放风筝。”
柔真拗不过她,遂也登上戏台,帮她将风筝放上天去。那蝴蝶风筝迎着春风颤巍巍扶摇直上,两翼的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璀璨夺目。飘飘遥遥,忽遇一股劲风便又陡的飞升数丈,更兼两翼翻飞、彩带飘扬,煞是好看。
翠儿见那风筝飞的稳了,就将线轴交到柔真手中,柔真毕竟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一时兴起,便拉动丝线放了起来。主仆二人只顾仰头看那风筝越飞越高,谁也没注意到柔真操控丝线已经来到戏台边缘,待得翠儿惊呼出声,柔真已经失足向下直直坠落。
那戏台离地甚高,如果落下,后果不堪设想。翠儿吓的捂住双眼不敢再看,柔真亦是心头一凉,闭目待死。危急之间一团青影如飞而至,电光石火之间,一把托住柔真的纤腰将她带至怀中。
柔真惊魂未定,一脸苍白的望向来人,救了她的人竟是那日见过的慕容枫。
慕容枫是来给王妃请安的,无意之中看到天上一只金碧斑斓的墨色蝴蝶风筝随风而舞,不由喝了一声彩。顺着风筝遥遥看去,就见到戏台之上手握丝线的柔真,她今日穿着一件湖水色的衫子,衣袂裙摆随风飞扬,俏生生立于戏台之上飘飘若仙,慕容枫不由驻足赞叹。
及至见她遇险,急运起轻功飞身来救,于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将她护在怀中,饶是如此,亦已惊出一身冷汗。
柔真略一定神,见自己竟躺在他的臂弯之中,不由粉面飞红,轻轻一挣道:“小女子已经没事了,多谢公子相救。”
慕容枫望向怀中的温香软玉,见她俏脸生晕、吹气如兰,心中不禁一荡,神思恍惚之间,颇有些不舍的放开她去。
翠儿忙走上来搀扶,经此一事,主仆二人皆受惊不小,也顾不得那风筝,相互扶持着缓缓向翠竹轩去了。
慕容枫负手而立,遥遥望着她二人去的远了,方有些惆怅的俯身去捡那风筝,忽然发现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仔细看去竟是一粒碧玉耳环,遂放到手心中细细观看,那耳环做工十分精巧,隐蔽处还刻有南安王府的标记,想是刚才柔真遇险时遗落的,仿佛还带着她清幽的体香。
慕容枫紧紧攥着这粒碧玉耳环,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决定留下它,还有几天这美丽的女子就要启程了,他将再也见不到她,这个无意之中闯进他心扉的女子,他已无力留下她,那么就悄悄留下这粒小小耳环做个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