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花动隔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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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那日郑裕开心地抱了自己在膝上,摇晃着说要是有酒就好,方不辜负这份情境,直到自己要起身给他去取酒,他才急抓了自己在怀里,“说笑的,等到师父养好身子,我们再把盏言欢、对月一醉——你喝不得酒的,我会等你。”
而他,竟然没有责他忘形。
“瑞桢。”赵锦在一旁端详白圭很久了,这人脸上表情虽平淡,可眼中点点清漪早就看得他这个旁观者都要深溺进去了。
“怎么?”他终于回过神来,见赵锦指着自己手里那份卷宗,方才醒悟自己一上午大概也没翻得了几页。
“你难得不专心公务,出什么神呢?”赵锦给他杯里添了热茶,抄了把椅子便坐在他身旁。
清新氤氲的茶香在两人间弥散开,又兼赵锦逼视地对着白圭,白圭不由向侧边躲了一躲。他想到了郑裕,想的并不是郑裕的荒唐胡闹、自己的姑息纵容,而是那一个“等”字,可这怎么对赵锦说,他伸指扶了扶眉梢,笑容便徘徊在那里,但未得展颜,“刺客确是驸马门客,一点破绽也寻不到。”
“这么说一定是驸马派的人么?”
“这倒未见得,”被人教唆指使甚至威逼,这都有可能,但这半句话他未出口。
“你又不直说,让我去猜要猜到何时。”赵锦抱了两臂戳在桌上,歪头看他,一场伤病之后,这人明显能看出病态的慵懒,呼他半晌他才会应,总是心不在焉,好像又陷在哪里与世疏离了,“你心事太重,虽然不能对我说,可也要找个人说才好,不然存在心里是能伤人的,无尘。”
这称呼一出口,白圭心上一颤,“你叫我什么?”
“无尘。”赵锦抽掉他手里卷册,两手握了他手,“这十年来都没听过的名字,虽然生疏,可是我始终觉得那个才是你,小村里那个无忌无畏,任性又爱发脾气的人,就连姐夫都会头疼如何去哄你,那个时候啊……”他嘴角溢出了苦涩却甜蜜的笑,半晌长叹一声,松开白圭的手,垂了头,“我,不知道,其实,那天你告诉了我你跟陛下的事以后……我想……”他头垂得更低,直到白圭看不到他的表情,实在不知道这种话如何出口。
“文彦?”白圭诧异地看着他,伸手捧起了他垂下的头,可那人的眼神依然飘离了,不敢落在自己身上似的,“你怎么了?到底想说什么?”
赵锦头偏着,似在看窗上半卷的帘栊。顺着赵锦的目光看过去,外面骄阳下姹紫嫣红开得正好,却只得隔着疏帘望到半副面貌……赵锦又一声长叹,注目着外面院子里一株紫茎树,原本一树雅淡的白瓣黄蕊已然不见,就连月前还葱翠油亮的叶子也渐化作成熟的红色,饶他不会伤春悲秋的性子也不由心上难过这让人无奈的变化。
“瑞桢,辞官随我走吧,天涯海角也好,过回从前闲云野鹤的日子。”
风过,树稍摇曳,摇一室清凉寂静,赵锦几乎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他终于说了,说得那么突然,瑞桢会听懂吗?揣测着,却依旧不敢看他。
“当年,每逢遥峰亲临战阵,送他出兵之时我都会问他何时回来。”白圭站起身,走进了赵锦的视线,抬臂慢慢卷着湘竹细帘,“可是他总说我瞎担心,就算马革裹尸,他也是会回来的。”缎带缚好帘子,整个院落便映在了窗棂内,隐隐已见秋意,“虽然他每次就算伤重也没丢了性命,可我不是没想过,一旦天人永隔,我会如何?”他转身,靠在窗边,与赵锦对望,云淡风清里别有一番难言的幽寂,纷乱织着,理不清拆不散。
白圭轻叹口气,“我言去之时,便是追着遥峰而去了。”韶华已去,而那归宿,已望得到。裕儿于国事的用心是出于对家国天下的责任和不服输的性格。只要稍假时日,裕儿会成为裁断自若的统治者的。想到郑裕,白圭含笑不语。两淮和潭州的政务他处理得井井有条,分派调度颁旨,从头到尾自己只帮他略改了改圣旨的字句而已,这份欣慰,得来殊属不易。“陛下如今真的有个英主的样子了,遥峰该不会等太久。”
他身影嵌于窗棂之内,院内一树红叶,室内素衣一袭,如啼血,似染霜,听他那话,目睹此景,赵锦心上一阵揪疼,“我说过的话,几时都是作数的。”
“你有妻有子,何苦也受我拖累。我这一世,与遥峰已是纠缠不清……很多事,到如今细细想去,也说不得是对是错了,总归是个难解的‘缘’字,”白圭长叹一声,转头注目院中无花的树,“梦里花开,梦里花落,终归是一场梦。”
“瑞桢!”赵锦心上为白圭最后一句话填得满满的、沉沉的,极不舒服,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启口,胸口很热,连带眼睛也湿了。
“其实我总会想他,盼他能入梦。可他已有很久不曾来过了,不知可是气我了。”话音极轻,白圭垂了头,赵锦只觉得那萧条孤单的背影会随一缕风就此飘散,起身上前从身后将他拥进了怀里。
白圭一怔,用力推着赵锦圈住自己的臂膀,竟然纹丝不动,“文彦!”他抓着赵锦衣袖,有些恼他莽撞的动作。感觉那怀抱松了松,白圭垂下手,放柔了自己的声音,“别这样……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我只想像从前一样,在你身边,护你平安。”
“可你知我想的是什么?”身后的人没有答言,白圭也便没有出声,他就算知道又能如何,真的是多带累了一个与世无扰的清静人罢了。他不过是不想辜负郑珽一番心思,他只是不愿对那个孩子太残忍绝情,他只不过,不想伤害任何人。
“那你要答应我,有危险一定要告诉我,什么事不许一个人去担。”
“好。”他挣了挣,本以为赵锦会放他离开,没想到被搂得更紧,那人更连头都探了过来几乎帖到他脸上,“那么天牢的刺客是怎么回事,不是驸马派人的话,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你要是不告诉我我绝对不会放手。”
“也罢,你早晚会知道的,”白圭抬手扯开缚帘子的缎带,湘帘刷地落下,隔帘只见白圭转身环住了赵锦的脖颈,一阵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