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尘香怀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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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盘玉米面小窝头,刚出锅闻起来甜丝丝的,估计是加了甘薯,枸杞炒绿豆芽,郑裕拿筷子挑了挑,除了几根姜丝,再见不到别的配料——这也吃得太素净了。末了端上来一盅文火炖得酥软的乳鸽,可看那点包在骨头上的肉,郑裕还没吃到嘴就有些饱了。小流纨跟在上菜的侍者后溜进了屋,“爹爹,还有个粥,可能要多费些功夫,皇帝哥哥要是饿了就边吃边等吧。”
还有个粥了啊……郑裕把窝头夹进碗里,满足地咬了一大口。说出去,哪个百姓会信,当朝首宰给皇帝吃的是这样的席面。看郑裕一脸负气的孩子相,白圭拉过流纨低低地吩咐着,然后趁郑裕拆拨小鸽子时,悄悄地退出屋去。
“皇帝哥哥还是慢点吃吧,等等有好吃的。”不知何时流纨就坐在郑裕身边,跃跃欲试的手里也捏了两根筷子,放了小碗在眼前。
“纨儿,你爹爹平日就吃这些?”
流纨点了点头,“爹爹饭量小,”脸有些红,“跟流纨吃得差不了多少。”
话说到此郑裕才发现屋子里少了个人,略一寻思流纨的话他就知道人在哪里了,他嘴里东西尚未下咽就撂下筷子出了屋。烟熏火呛的地方,哪里能就为了自己挑食让他再受那份累。
“陛下不爱吃葱姜,下次入了味提前挑出去,”厨房里是白圭的声音。
“哦,老奴记下了。陛下竟然爱吃甜,大人不如闲了再教老奴做几样点心。”这个搭腔的是严成。
“再说吧,陛下宫里锦衣玉食,哪里会常常来吃这些。”
“我看倒未必。”
还是严成懂他心思,如果有可能,他愿意一辈子住在这里,只吃他一个人给他做的饭,也让他只做饭给他一个人吃。
“大人,这边蒸笼太热了,还是老奴来吧。”
听完这话郑裕二话没说迈进了厨房,就见白圭脱了长袍,清亮亮的短衣长裤,腰里系了围裙,高挽着两只衣袖,跟严成两个忙的不亦乐乎。原本就是仲夏夜,在这热气腾腾的厨房里蒸着,白圭衫子都帖在了背后,依稀可辨瘦削得都有些突兀了,郑裕心上一痛,走过去就有圈他在怀里的冲动,奈何严成在场,到底忍了,却仍是忍不住握紧了他手腕,“师父,回去吧,以后不准你下厨。”
白圭笑着拂了那只任性的手,从案上抄起一朵荷花苞递在他手上,“别捣乱了,等等就好。是我一时忘了,我这里新收的上好湘莲子,可以烹几道菜,再蒸个莲子糕。”说罢从白瓷水盆里捞出一颗莲子,仔细剥了,剔出莲子心,塞在郑裕嘴里,“要不让纨儿陪你下会儿棋。”
半个指头从郑裕唇间溜走了,还沾着莲子的苦涩清香,郑裕好想把它们捉回来重新品味,没奈何,舔舔嘴唇乖乖地被白圭推出了厨房。
火腿、香菇、鸡丁、莲子,无论颜色还是味道,这四样凑在一起炒菜都能诱人胃口大开,齐整整地凑了一盘,看这分量,就知道郑裕没有肉吃不饱饭似的。佐了莲子、百合的虾蓉豆腐羹,上面还缀着红艳艳几瓣荷花,郑裕舀了一勺,只觉口感甜嫩怡人,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一并吞下去。
最对郑裕胃口的,其实是用莲子、玫瑰、蜜枣、樱桃掺着清甜软糯的米粉蒸出的糕,出锅时再撒上炸酥研碎的核桃仁,他几乎是和流纨抢着吃光的,只在盘里剩下最后一块时,白圭才忍不住出言劝解,锅上还蒸着呢。
“要是让宫里的御厨见了这场面……”白圭摇头笑着,擦擦额上的汗,穿回了原本那件玉色长衫,坐在了桌边。
“御厨做饭别人看来是无可挑剔的,可在我看来少了最要紧的一样东西。”郑裕很厚道地将盘里的莲子糕推给了流纨,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师父,是无人能取代的。”
“至亲就更是如此……所以大公主的事情,我一定会找文彦查个水落石出,还公主清白令名。”
“师父还是好生在府里养好身子要紧,”想到刚刚看到那个背影,郑裕眼框发热,无论怎样挽留都碰不到抓不住的白圭,是让他心上最痛的。他在沐盆了添了热水,绞了条帕子亲自来帮白圭擦脸,动作之熟练让流纨看得目瞪口呆,她怎么知道,郑裕已经这样伺候白圭将将一个月了。“我吃什么都好,只是你不能再劳累自己了。就算代价是吃不到你摆布的好吃的,我也甘愿,我只要你好好的。”
白圭含笑替郑裕蹭掉嘴角的糕屑,好好的,他会的,至少在时局能让他安心之前,就算别人不情愿,他也要让自己好好的。“这莲子是潭州那边新近采的,今日进京候旨的功曹来看我,顺路送了些。”
“潭州?功曹来看你么?”郑裕立在白圭眼前,居高临下让他的不悦变本加厉地传递了过来,“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要来烦你,我不是已经给他回复了。”
原来他厌的是这个,白圭牵了郑裕一只手,拉他坐在身边的椅上,“好多事情,他不敢对陛下说,也是情有可原,毕竟碍着朝中势重,他怕为人蒙蔽圣听,反倒坏了大事。再说,他来找我呈的也是公本,代陛下受理文书本就是我的职司所在啊。”
“公本?”郑裕举目,正对上白圭含笑的眉眼,颇有深意又蕴着无限风华,看得郑裕痴住了。
“公本。”白圭颔首微笑,“谢陛下没有增他们的茶课,所以,这顿饭就当是代潭州百姓慰劳他们的天子了。”
不知何时郑裕已痴痴地握着他两手送到自己颊边。裕儿的脸好热,他想抽回手,却被他抓得更牢,白圭不由垂了眼,“可惜太简单了些,潭州百姓的心意定不止于此。”他居然把他的手送到了唇上。白圭脸上一热,疾将手抽了回来,心上兀自忐忑,原本斟酌好的一篇话居然都被他生生扰散了,偏偏又瞧见流纨一双亮眼睛,似了然一般望着他们,脸上不由烧得更甚,轻嗔了一声“裕儿”便起身踱出门外。
“别在廊子下坐着,这里穿堂风。”郑裕悄悄地凑过来,紧挨他坐下,还从身后拥紧了他。
白圭拉开他的手,捉住一只按在自己心口上,那里跳得极不平稳,“你知道么,每次你这样,我心里都很乱,乱得自己都有些怕。”
“怕什么?”郑裕探了下巴过来,压在他肩头,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月光下白圭的侧脸,像个沉沉的梦,“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开你。”
“嗯。”他想说“我也是”,可这是句自欺欺人的谎话,于是只轻轻应了,拉了郑裕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放在了膝上,缓缓地开口,“我看了历年户部的存档,现在每引捆盐并不高,适当增了给些恩典,能让他们为边关效命,总不是坏事。”
“这也是潭州功曹求的?”
“自然不是。”他宠溺地蹭了蹭郑裕手背,“阁里的章奏我总见得到,何况两淮的银子也是给了元志去用兵。”
“唉……”郑裕长长叹了口气,“徐琼宇要是像师父一样疼我就好了,总是跟我吹胡子瞪眼睛的。这件事他还没问过我如何看,就一篇篇地给我摆道理。”
“是么?”白圭回身,本以为郑裕又在生气,谁知他却只笑着望他,似胸有成竹,于是不自觉地就绽开笑容补上一问,“那陛下如何看呢?”
郑裕摇头晃脑地寻思了一阵,“只怕下次他们要往师父这里送鸭蛋、茶干和莼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