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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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易京到京畿,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赶路也要跑上十几日,乘着郑衿给的这匹良驹,白圭也只用了不足二十日就见到了宫里派来的禁卫。
因为沿途州府曾收到过皇帝廷寄的密旨,要暗中护卫白圭的安全,所以守备闻报说白大人单枪匹马飞驰而至时,都惊得不轻——急急去确认,待到确认了,人已经飞马出了城。皇帝接到消息时,白圭已近京城。
“去把人好好地给朕带回来。”皇帝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丢下手里的公务,还差点打翻了笔洗。禁卫统领领命转身要走,又被皇帝叫住了,“备马,朕自己去。”皇帝此时的心情用“急切”二字已远远不足以形容了,算来一别已经五个月了,他会不会又清减了,会不会很想念自己,会不会……大步迈着的步子忽然缓了下来,他这么急着赶回来才不会因为想念自己,应该为了刑部牢里在押的那些囚徒!
马蹄卷起官道上的滚滚尘土,呛得白圭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了,在这昏黄的日头下赶路,马镫磨得脚腕子已经见了血,被汗水浸着,让他飘忽的神智时不时清醒一段,裤脚裹在腿上,和马腹贴在了一处,上面腻着的有自己的汗水,也有马的。尽管这是匹良马,可也经不起这么一路不分晨昏地跑下来,看着嚼口边马儿吐出的白沫,他知道这马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手里一带缰绳偏离了官道,径直向路边的山谷奔了过去——那里至少会有溪水。几乎不用白圭过多的引导,那马自己便会意地找到了水源,以及水边一片丰美的草地。
“好孩子,再坚持一日我们就到了。”白圭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落地才觉出,自己已经站都站不稳了,双腿一软,居然就这么跌坐在了草地上。果然不中用了,他心里苦笑,当年他学骑马可是郑珽亲传的,那时初学,他便想要匹脾气温顺的,可郑珽不依,非要牵了自己那匹烈马给他,为了争口气他不知摔过多少次。
“真要军情紧急,哪里有马给你选,哪怕从敌阵抢来的都要降得住。”营里最快的马便是郑珽的坐骑了,他是为了他好,他知道,所以摔得再疼也没叫过苦,况且,那人按摩推拿的本事是一流的——每次他一身青紫地让他用药酒揉散淤青的时候,郑珽脸上的表情可是都很受用的。已经几年没有这么纵马狂奔了……
他拽着马的肚带站了起来,挨到溪边跪了下来,清浅的溪水中,他从来没有这么仪容不整过。想到郑珽,想到韩氏一门,想到任性的皇帝,还有后宫和燕王,无力感阵阵袭来,几乎淹没了他,他伸手抄了一捧清水拍在脸上,溪水是冷的,而泪水是温热的,混着流下来,感触分明。
身边的马儿嘶鸣一声,不安地原地踏着步,让白圭立时警觉了起来,周围确乎有山,可这里近畿之地,怎么会有山贼。但是,有马蹄声近了,速度也是极快的,他聚拢了所有耳力来听,听到了兵刃相交之声,似乎还有人的嘶喊声,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牵过马匹搬鞍上马,磕了马腹,又加了几鞭,依旧是往官道而去。
凭着往年在战场的历练,白圭能够分辨出有两匹马是一路追着自己而来的,脚力就未曾懈怠过,显然也是两匹好马,不过始终不及郑衿所赠,所以竟渐渐给他拉开了距离。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无暇回顾,只能奋力催马,然而白圭毕竟不是习武之人,所以并未听到背后要命的弓弦声,两只箭,一只是招呼他的坐骑,另一只却是准准地向着他后心射来的。
落星飞光,芒锋没入肌骨,白圭一口血洒在了素衣上,红雾掩来,他疼得眼前一黑,这不是寻常匪类,有人存心要他的命,不让他回京……可是不行,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这里,他不能如了那些人的愿。血气上涌,又一口血吐了出来,他心里也知道大约躲不过此劫了,相距不足一射,又是罕有的强弓利镞。
从前心如死灰时,多少人和事绊着他,不许他寻死,可如今死在临头,他竟是那么不甘心,至少让他再见裕儿一面,对他说一句对不起……还有最重要的,他要告诉他千万不可迁怒旁人……
看到白圭中箭,郑裕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立时一片空白,“给朕杀,不用留活口。”下了格杀令,与刺客缠斗的禁卫便不用顾忌下手轻重了,刀剑砍下去,招招毙命,当下便有十数个禁卫脱出了战阵,随着郑裕拼了命追赶那两个刺客,没想到却还是晚了一步,等到捉了放冷箭之人,白圭已然翻落马下,赤碧漫染了身下青草。
一声痛苦的轻唤把白圭本已飘远的意识拉了回来,这是裕儿么?好像在喊着“师父”的……背后伤口一片湿热,全身力气都从那里抽干了似的,他废了半天的力气也没能睁开眼,他也真是的,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希望裕儿在这里,刚才心里灵光一现,早已猜到了是谁下的杀手,与其让裕儿在阴谋倾轧中辗转,连亲人的信任也不能得,倒不如以为自己真是碰到了山贼。
“师父,你醒醒,”郑裕轻轻抱起了怀里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你们是死的,身上带的伤药呢,快给师父止血。”
这是裕儿,白圭徘徊的意识将将有了反应,手指缓缓地摸索过去,找到了郑裕的衣角,用力拽了拽,抱着自己的人身子一震,“师父!”知道白圭还活着,郑裕轻轻握上了那只手,几近崩溃的神经一松下来,他泄了力跪坐在地上。
“不要……”微弱的声音传来,郑裕知道白圭有话对自己说,于是将耳朵凑到了他唇边,“师父,你说,我在听。”
“不要追究……刺客,放了……他们。”
什么?!郑裕想问为什么,可看白圭的样子,多做解释势必消耗他所剩无几的体力,“好,我这就放了他们。”向着禁卫下令,却在暗中使了眼色,放开那两人不久,禁卫统领便带人跟了上去。再看怀里的白圭,要不是面色苍白如雪,真像是睡着了一样,不能耽搁,郑裕抱起白圭上马,小心地环紧了他,尽量控制了马的速度,一路飞驰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