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风雨崔嵬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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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潘济急匆匆地进了别院,郑衿刻意拉开一段距离跟了进去,守在屋外没多久,他就听到了意料之内的声音,该是打碎了一只茶碗,还有……又将耳朵凑近了些,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这两个人真的戒心好重啊。管他,反正待会儿只要看白圭的脸色就知道了,毕竟师父是那样“单纯”的一个人啊。自己月前略施小计,让太后的虾兵蟹将看了一出戏,竟然收效如此可观,他志得意满地两手抱着后脑,居然在廊下踱起了四方步。哼哼,从前只要他拉着白圭私底下嘀咕些什么,他大哥的脸总能变成锅底,都已经是一国之君了,这招还是百试不爽。这下白圭能够留在易京,只帮他一个人料理政务军务了——大哥啊,我承认我母亲不如太后,可这一辈上,我不想输给你。
    “燕王,既然来了,就请一起议事吧。”潘济无论什么时候都像块冰,猛然间出现在身后,把郑衿唬得三魂七魄出窍一大半,差一点就叫出了“鬼啊”。
    “季川!你也在啊。”心里还在发颤,待看清楚潘济的表情就更加要颤上三颤了,好可怕,从前像是索账的,现下倒有七分像索命的。“潘……潘大人,师父他,在吗?”如果白圭不在,打死他他也不要进屋跟这人议什么事。
    “燕王殿下,有失远迎,怠慢了。”白圭一袭青竹色长衫,一揖为礼,声音说不出的柔和,听得郑衿的心一下子又暖和了起来。不过郑衿眼光很锐利,一眼便瞄见了白圭衣裳下摆的水迹,不由眯缝起了两只大眼睛,没错,师父表面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不趁这个时候好好跟师父说说话,等他横下心来,就全晚了。
    “师父,可是皇兄准了日前上的本章?”他若无其事地一把抓了白圭的手,嘿嘿,那手还在微微地抖着呢,是生气了么……
    有侍从收拾了茶盏碎片,添过新茶给屋子里的三个人,动作慢吞吞的,被郑衿沉着脸一挥衣袖斥退了。看了这场面,白圭阖了眼帘,将了然神色尽数藏了起来,再睁开眼时已是眼底蕴笑,一派恬然,从桌上拿起一叠卷宗双手递给了郑衿,“燕王,这是都察院的文书,陛下已着令全国暗访前朝遗裔,还嘱了拿下不要审问,即时解京。白圭本姓韩,朱明开国太祖第五子之后,本已随着祖上隐居山林,可二十岁的年纪上,在外游学时遇到了先帝,其后辗转十载,至于今日,这身世原本已淡忘了,可现下看来,不仅忘不得,还应及早做个了结的好,以免酿出祸国之事来。”
    郑衿假意看着手里的文书,却是认真听着白圭的话,品其衷素——他这是要回去送死吗?“师父,皇兄不懂珍惜你,还有我啊!”啊,真笨,这么就把心里话脱口而出了,是因为那人说话的语调都有种魔力吗……可他是真心希望白圭留下来,弄巧成拙了?“师父……我是说,你留在这里,我保你。”
    “可你保不了那么多姓韩的‘百姓’之身,”他笑着抚上了郑衿的头,“多谢燕王美意。”
    “师父,你笑起来真好看,多少烦恼事都能散了,远了,可偏偏不开心的那个是你自己。”他这是又说了一句真心话么,自己都有些诧异,更不用说白圭和潘济了——后者正朝着白圭呆呆地望过去,想验证郑衿的话,看得白圭尴尬地抽回手,别过了脸。
    按照白圭的指示,潘济抱了一大摞卷册一一排在书案上,燕王凑过去翻看着,“这是各州县的户口钱粮?”
    “这是籍录的青徐二州流民,不久会由户部发赴河套各州县重新登入户口。”
    “屯田?”
    白圭点了点头,“我回京后,会说服陛下派卫将军李继光来主持此事,他先时在军中于辎重转运屯卫极有经验。”此话虽说了,可是……回京后会面对什么,当真难以逆料。
    “师父,你就不能留下来帮我么?你回去就不怕皇兄降罪吗?”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白圭会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回京去保那些人。万一到时候必须牺牲点什么才能平息事端,找回皇帝的威仪来,那可怎么办。太后的手段他早就领教过了,如今竟然轮到了白圭——帝师可是等同于皇亲一样的“自己人”啊。
    “燕王,白圭只送你四个字,谦和明哲。”白圭执起那孩子的手,这一次是真的语重心长。
    “师父要我保身?”
    白圭笑了笑,没有应,是保身,也是保这国不要再乱。“若是当年起纷争,江山总还是姓郑,可如今不同了,边患只在旦夕间,西颢国内不能同仇,会让胡人有机可乘。”
    郑衿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这话他现在认可,可也只在现在才认可,等到国内安定了,那不是又要找到他的头上么。
    “当年燕王与越王归藩之时,先帝曾寄望两位为西颢建下‘文治’、‘武功’,”白圭幽幽一叹,起身,撩袍,在郑衿面前跪了下来,“还望燕王深体先帝一片爱子之心。”
    郑衿沉默着,拽了那人青色的衣袖缓缓蹲下了身,与白圭呈一个促膝的姿势,“师父,你真的要回去?听说皇兄面斥了徐相呢。”
    他做了这么多事,原本就是要我回去啊,这句话在白圭心里转过,却勾起一阵心酸,“燕王,白圭向你借匹快马。”
    “白相,你一个人怎么行?”问这话的是潘济,他是担心白圭才会突然问出口的,不过他确实也该有此一问,当初他是出了闲缺陪白圭一道来的,现在看这光景,白圭再回来的可能性并不大了,那他留在这里可就名实俱无了。
    “寒山几日前的书信,说他到了辽东铁岭卫,想是赶不及了。”拉着郑衿一同起身,白圭向潘济无奈苦笑,“季川,这里工程未竟,你不必急着返京——废大事的是白圭,可到头来却要辛苦你了。陛下面前……如果还能听白圭一句话——陛下不是因人废事之人,毕竟事关民生国计。当初没有授任你总司河务是我做事欠思虑,我会向陛下请旨的。”
    潘济心内一恸,再多的话他不知如何出口,直觉告诉他皇帝并不是要治白圭的罪,只是不满意他为燕王做事,可为燕王做的事全是为国为他皇帝做的事啊,可惜了白圭一片赤衷不改。但是,他又怎会想到,此一时皇帝心中在转些什么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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