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天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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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人间,金玉良缘,寻觅真情一片。不愿登仙成虚幻,愿笑比翼情意绵,聚散依依总有时,难让光阴锁月圆。船舟借伞,蒲阳惊变,断桥破镜重圆,善恶美丑总分辨,不堪回首苦与甜,万种情思挥不去,一曲悲歌唱奇缘。”
五月的阳光照在戏台上,已有些热。一群优伶正抓紧排着新戏《白蛇记》,悠扬缠绵的曲调如轻纱细丝般绕住人心。
闻人晨和安旭坐在台下,犹自闭着双目,手执折扇,随节拍一下下轻击掌心。
一段唱完,闻人晨抬眼,点头赞许一声:“不错。”
千秋艳早就候着这句话,不由喜上眉梢,奉上茶来。
闻人道了声谢,接在手里轻啜一口,“雨前的白毫,好茶。”抬头对千秋艳笑笑。
“公子好眼力。”
正说话间,只见阮恬着件锦衫,带着阵小风自外飘了进来。
人还未到跟前,一串笑语先传了过来:“阿晨,你总算来了!正急着找你呢。许久不见,没在家窝出病来吧。”说着,走到闻人面前抓住他的手一阵猛摇,眼睛不再瞧其他人。
安旭一见,知是记着那日的仇,也只当没看见这人,依旧坐着喝茶。
“亦安兄猜得到准。总算是开了禁,却又病了一场,。”闻人晨站了起来,由着他拉扯,又向阮恬身后跟着的揽月笑笑,“揽月公子也来了,快坐。”
才待归座,忽见揽月身后还跟着个身着玄衣的年轻男子。此人看上去二十开外,剑眉朗目,气宇非凡,全身似有阵气场似的,透着股沉稳、威严和冷寞的气息。
闻人晨只觉自己象被感业寺方丈的经槌猛地一敲,眼前瞬间豁亮,脑中似醍醐灌顶般清明。这—这不就是自己上辈子惺惺念念想要寻的那个人吗!
这位是----”到是安小侯爷先开得口。
“哟!瞧我,见了阿晨只顾高兴,险忘了给你们引见。这位是鹏程商号的舒老板。”阮恬侧过身,将年轻男子引至闻人晨跟前。“这位便是名动西京的第一才子闻人公子。这边上一位嘛,是安小侯爷。”说到安旭,阮恬满身的不自在,声音里带着丝不屑。
“安小侯爷、闻人公子,久仰。在下舒宇,字皓天。”声音似人般沉稳,眼神却闪过一丝凌厉。
“舒老板!?”千秋艳在一边惊呼出声。下一秒,便被阮恬冷冷眼光秒杀。
其实也怨不得千秋艳如此失态。鹏程的舒老板在西京及至元盛都是个传奇似的人物。闻人晨、安旭得闻也吃惊不小,只不过表现得没那么明显罢了。
鹏程商号声名远播是近几年的事,生意从酒楼歌肆到米粮布帛,从马匹铁器到珠宝古玩,控制了元盛大半商业。这么说吧,只要你在元盛过日子,每天的衣食住行就会与鹏程商号有关。你可以不知道当今天子的名袆,却不可能不知道鹏程这个名号。而鹏程的财东舒宇,坊间传闻是个只手通天、黑白通吃的人物,与朝庭、江湖都联系甚密,本人却低调到神秘,连家宅何处都无人知晓。谁能料到,这舒老板竟会在此地现身,竟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闻人晨一番惊讶后,徒然生出股不安:如此年轻便闯得若大家业,这样的人物决不简单!直觉告诉自己—此人危险,应速避三尺之外。转念,又凄然一叹:唉~方才还以为此或能得偿所愿,却原来还是镜中花、水中月。于是,只平淡一笑,作了个揖:“久仰大名,在下闻人晨。”
安旭则不然。鹏程舒老板的事儿,他自老侯爷那儿听说过不少,印象深刻,此时得见更觉爷爷所言不虚。他是个直爽之人,一见舒宇便觉投缘,故此起身抱拳道:“我姓安名旭,无字。小侯爷是他人混叫着玩的,舒老板切莫如此。我见舒老板甚是亲近,不如唤我安旭就好。”
“哈哈哈,安旭果是豪爽之人!皓天得罪了。”舒皓天哈哈一笑,爽快答应。他虽心机深沉,却也素喜脾性直爽之人,见安旭毫无贵族架子,且生性纯厚,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阮恬还未见过舒宇如此干脆地与人结交,颇觉有趣,不由在边上抿唇而笑。
千秋艳却知道这是个天大的金主儿,若是巴结上了,千醉楼更会风光无限。心里只恨阮恬似与他相熟得很,不由拿出混身手段,妖艳地靠了过去。“想我千秋艳阅人无数,舒老板果真是非凡人物,英俊过人,气宇宣昂,真教天下男子汗颜、女子倾慕啊。”
“千老板过奖。舒某凡夫俗子,断不可当。要说非凡,在座的哪个不是?我看闻人公子便当之无愧。”舒皓天敛了笑颜,冷冷开口,把千秋艳的马屁堵个结实,还捎带提醒她莫要言过其实、忘了周全。
千秋艳一听随即知道失口,尴尬地不断点首称是。只阮恬乐得在一边打跌。
“舒老板谬赞,闻人晨惭愧。”闻人晨不想再纠缠下去,便唤人重备了茶水,招呼各人落座。转而问阮恬道:“亦安,寻我何事?”
阮恬伸出根葱白似的手指,点点揽月。“是他要找你。”又道,“揽月,你不是要问闻人公子嘛?快说呀!”
“我,这—这—”揽月红了张脸,支吾半天,倒把阮恬搞急了,双眉一竖道:“磨蹭些什么劲?你不说,我说。阿晨,揽月说《霓裳曲》里有段唱调上不好走,总唱得不入味。想着还有几天就要开演了,所以急着找你问问。”
“噢?那段?”
“《闻铃》的《武陵花》那段。”揽月小声说道。
原来如此。闻人晨心道,这是段昆腔,跨了两个八度的音,揽月从未听过,的确有难度。于是,笑道:“不急。我唱一遍,你学着。”
“啊!”众人一时呆住。
揽月和千秋艳惊得不知所措。安旭一口茶喷了出来,溅在阮恬衣服上,阮恬只顾吃惊也未注意。只舒皓天玩味得笑了笑。
闻人晨喝一口茶,见众人都呆呆看着他不动,笑道:“怎么了?都魔症了?想着公子哥唱不来戏怎的?”
“没,没。”阮恬反应得快,立时笑嘻嘻道,“天大的耳福啊,第一才子唱的戏不知该不该称‘天籁’。阿晨,快唱,我等洗耳恭听。”
“你会嘛?我怎不知你会唱戏?”安旭喃喃道。
闻人晨白他一眼,显是说:等着瞧!上台与笛师说了几句,手执扇子轻盈盈往台中间一站,一袭白衣似无风而动,端得是风神雅韵,让人看呆了眼。
笛声、牙板轻起,一声寂寞清亮的声音自那人唇间悠悠传出,绕梁穿栋,丝丝缕缕淌进人心里。
“淅淅零零,一片悲凄心暗惊。遥听隔山隔树,战合风雨,高响低鸣。一点一滴又一声,和愁人血泪交相迸。对着这伤情处,转自忆荒茔。白杨萧瑟雨纵横,此际孤魂凄冷。鬼火光寒,草间湿乱萤。只悔仓惶负了卿,我独在人间,委实的不愿生。寄语娉婷,相将早晚伴幽冥。一恸空山寂静,铃声相应。阁道崚嶒,似我回肠恨怎平。迢迢前路愁难罄,厌看水绿与山青。啊呀,妃子吓!伤尽千秋万古情!”
一曲悲歌,万分悔意。闻人晨没什么身段,只声音、眼眸中透出股深深的凄凉无奈,钻得人心里发酸。最后,那一句伤尽千秋万古情,竟无限高扬悲凄,回味悠长,好不教人愁肠百转。听得千秋艳、揽月几人险掉下泪来,只恐把闻人晨认作那痴情的帝王。
曲毕,场子里竟寂静无声了许久,众人还没在那余韵里没回神。闻人晨挑挑眉,下台用扇子敲了敲安旭的宽脑门。
“哟!”安旭一捂头,把众人自梦中叫醒。阮恬回神两手一把扣住闻人晨的双肩,双目炯炯放光:“奇才!奇才!”转头又连声叫着:“可惜啊!可惜!”
“可惜些什么?”闻人晨捉谐一笑。
“可惜你是官宦子弟,上不了戏台,不然定能艳压西京!”阮恬兀自赞叹。
“了不得!阿晨你这是何时学的,我与你打小相识,怎不知你有这本事?”安旭突然觉着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十几年的朋友。
“呵呵,你不知道的多着呢!”闻人晨心想,让你全知道了,那还了得。
安旭撇撇嘴:“我不知道不要紧,你只担心着别让人传到世伯那儿才好,不然又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闻人晨双目一瞪:“你敢?”
安旭被他瞪得一抖,“我—我不敢~~”
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侯爷在闻人晨面前却一直处于下风,从未翻过身。可怜兮兮的样子,到逗笑了一旁的阮恬,不禁“嘻嘻”一笑,却让委靡下来的安小侯爷立马吹胡子瞪眼地看了过来。阮恬何曾怕他,翻个白眼,装没看见。无处撒气,安小侯爷几欲抓狂。
“得了。”舒皓天在边上看得好笑,难得出来打个圆场,“今日得闻‘天籁’,当可浮一大白。看时近正午,且由在下作东,请诸位扶风楼尝鲜。”
“好啊!舒老板主动请客,可是难得。在座的千万别走,扶风楼近日新出了好些个美食,定要舒老板在才得享用,切勿错过。”阮恬击掌叫好。
众人付和,唯闻人晨犹豫着想要离开,却被安旭一把抓住,好一番央求,才勉强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