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孤儿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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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京北依寿山,南临淄水,形似玉圭。中以棋盘街为界,把个西京城一分为二,北面是皇宫和权贵的深宅广院,南面是百姓的小院和市井集镇。闻人晨一路行至南门边,几个拐弯进了一个街坊。
    舒皓天、阮恬跟到坊外,抬头一看,墙头上“平安坊”三个泥灰大字,不由疑心更甚:堂堂西京第一才子鬼鬼祟祟到这贱民集居之地作什么?远远看眼见闻人晨踏进街边一个小院,于是跟了上去。
    眼前是个简陋院落,房舍破败,屋顶茅草丛生,显是荒芜许久。两人更是摸不着头脑,在院外呆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屋里突然传出一阵孩童的哄闹。
    “见过闻人先生。”“先生坐。”“先生,你包袱里装了些什么?”稚嫩的带着外乡的童音。
    “哈哈,先生带来的自是好东西。猜猜?”闻人晨清朗悦耳的声音,很是愉悦。
    “定是粽子!我闻到香味了!”
    “小七,你是头猪啊?就知道吃。”
    “今儿个是端午哎!我娘在的时候每年也包粽子的,不过只有两个,给我爷爷和小八的。如今--”话到一半就断了,屋里鸦雀无声,片刻竟传出几声细细的呜咽。
    阮恬和舒皓天自破败的门窗里望进去,只见一屋子站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正围着闻人和另一个书生,一个个低着脑袋闷声不吭,两个年纪小的却是呜咽不止。那些孩子大多衣着破旧,面黄肌瘦,显见是贫民子弟,还有几个看着象是乞儿,脸上却个个干干净净。
    闻人晨轻轻叹口气,俯身抱起一个哭得泪人似的小男孩,取出帕子轻轻拭去他的眼泪。
    那孩子看上去只三四岁的样子,小手紧紧趴着闻人的肩,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抽泣着问:“先生,我—我娘去哪儿了?她真的不要秋儿了吗?秋儿很乖的,不要馒头,不要新鞋,还会哄弟弟。呜呜—秋儿好想娘和弟弟。”
    闻人晨回头看了一眼年轻人,那人上前与他耳语一番。闻人晨边听边皱起眉,低头看着胸口那小小的脑袋,强压下眼中的湿意。他紧了紧抱着孩子的手臂,用手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他的背,柔声说道:“秋儿不哭,弟弟生病了,你娘得带他去看大夫,没法子照顾你,才送秋儿来学堂的呀!娘最喜欢秋儿了,不然怎么会让秋儿念书呢?你想想,你们村有几个孩子能念书呀?没有吧!只我们秋儿又乖又聪明,才能来学堂。学堂里有夫子,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大家都喜欢秋儿的。”说着,轻轻抬起秋儿的小脸,温柔地望着含泪的明亮眼睛。
    那孩子慢慢止住哭声,闪着泪花问:“真的?”
    “真的。秋儿在这里好好念书,快快长大,你娘才会高兴、才会放心。”说着自包袱里取出个小小香袋挂在秋儿脖子上,清了清嗓子笑道:“今儿个是端午节,挂上这个又香又避虫,让夫子再给额上画个王字,我们秋儿就真是个神气的小老虎了!多好看!”这么一说,那小小的孩子双手捧着香袋又破啼为笑。
    闻人笑着放下秋儿,温和庄重地看着这些孩子,缓缓开口:“不管你们以前如何,亲人何在,想哭想诉苦的,尽可去找夫子、找我,怎样的都行。可有一条千万给我记住:哭过痛过即罢,接下来还得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切不能闷在心里头和自己过不去,更不能去找其他人的麻烦,特别不能去欺负比你小的孩子。你们能在学堂念书,能聚在一起,这就是缘份,得知道珍惜。打今儿个起,这蒙正学堂就是你们的家,我和夫子就是你们的长辈,其他孩子就是你们的兄弟姐妹,要相互关爱,相互扶持。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十几个小脑袋重重地点着,让闻人晨心里颇觉宽慰。
    “好。排好队来领东西,一人一份。过会儿先读半个时辰书,然后带大家去江边看赛龙舟。”
    “好啊!!!!”孩子的心是最纯真的,方才的忧愁早已一扫而空。十几个孩子规规矩矩地按大小排好队,开开心心地自闻人晨手中接过东西,鞠躬道谢后,又到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面前在额头上画好个“王”字,回到破桌烂椅上坐定。
    “大家休息一下,吃点粽子。我和夫子还有些话要说。”闻人晨吩咐了句,拉着身边那个年轻人走到院子里。
    阮恬两人忙闪过一边,却听闻人晨平缓温和的声音轻轻传来:“子周,这是一百两银子,你找保长把这院子买下来,再好好装修一下,后头的屋子得安个火炕,冬天暖和些,再买些桌椅家什和孩子们读的书。这三十两是给他们添衣被细软的钱,我让绵云庄明天来人给他们量尺寸。对了,你得告诉他们,上学堂念书是学圣人言行、君子为人,衣着不好不要紧,但必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提醒他们做好自个儿的卫生,务必把以前的邋蹋样儿改了,这是我蒙正学堂的规矩,坏了就要罚。这十两是他们这两个月午膳和点心的钱。这个是你半年的束修,这包是些细软的糕饼,给你娘的。”
    “闻人兄,烦您一直记挂着我娘,她一定高兴。”片刻,那叫子周的年轻人一声惊呼:“二十两!这—太多了,孟员外家的西席半年也只十两。”
    “我说不够!子周,你不比别的先生。我可是把这群孩子的衣食冷暖都托给了你,他们都是些可怜人,在这世上已是无亲无故,孤苦伶仃。从今天起,你得把他们当学生教,当亲弟妹来疼,行吗?”
    “行。闻人兄慈悲为怀,收留这些孤儿,称得上菩萨心肠,子周敢不辱命!只这钱—”
    “子周,莫再推辞。你娘的病要治愈也需得花钱,一点省心不得。”闻人晨的声音很坚持,“你拿着,我虽办了这学堂,却是个身不由已的人,帮不了你什么,你还是替我多费心吧!”
    “此生得遇闻人兄,实乃子周与这些孩子们的福气!那我就收下了。您放心,我定会尽心竭力教好他们,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弟妹。”
    “这才好嘛。你现在就去的保长办置房的事,我估计一准行。这里有我。”
    “哎!”
    等那年轻人快步走出院子,舒皓天和阮恬才从暗处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惊叹。片刻,只听破屋内传来闻人朗朗诵读之声:“----寒门生贵子,白屋出公卿。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引得两人目光转向屋内。
    只见闻人晨双手缚在身后,边诵读边在屋中慢慢踱步,还不时微笑着纠正几个孩童的坐姿,那双闪着柔和专注光芒的双眸似有夺人心魄的力量,让人挪不开视线。
    舒皓天突然觉得,这小小破屋要比高楼明堂更为敞亮,闻人周身则笼在这明亮里,发出柔和至极的光芒,那光芒直照在自己心底最深之处,泛出一片温软,无限舒适、平和。
    回到馆中,两人静坐书房不语,显是还沉浸在方才的所见所闻里。
    “皓天,那些孩子都是岳州难民的孤儿吧?南门外头的难民已经困了半个多月了,朝庭还没有动作。听说每天都病死、饿死几十人,天天哭得似人间炼狱。”阮恬皱着眉悠悠道,“当今,唉——”回头又咦了一声,“闻人晨前些天不是病在家吗?怎么把这些孩子弄进城的?”
    舒皓天看着那半本《景周史清鉴》说:“安旭这几天在南城活跃得很。”
    “怪不得。”停了停,似想到了什么,噗得一声笑了。“想不到,闻人贵为世家公子,到有副菩萨心肠,贫贱不嫌,居然还会哄小孩子。”
    “哼,婆妈呱噪。”舒皓天冷哼一声,拿着书往外走,在门口又丢下句,“在南门外设个粥铺,再调几个大夫,你看着办。”
    “好。”阮恬朗声答应,见他走了,不由摇头一笑,“口不对心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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