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生活  第20章 嫁妆盛备时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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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第二日,总管便来宣旨。婚期定了,在十二月十三,距今就半个多月了。我本以为,婚期会定在明年开春,这样一来时间上也宽裕,不过年前办了也算了了件事。可统共才半个多月,府里就格外地忙开了,当然都是忙着为我备嫁妆。
    看着额娘带着下人们匆忙来去,可脸上却全是笑意,我心里自是深受感动的。可又觉得有些啼笑皆非,额娘乐此不疲地备了那么多东西,都可以去开店了。我不由忖着:以后过日子不够,再置办就是了,干什么非得买这么多做嫁妆。然而渐渐明白,娘家嫁妆多少,其实彰显的也是新娘子的身份地位。若是嫁妆少了,只怕到了婆家要被人看扁。虽然十三的额娘已于五年前过世了,我嫁过去也不会有婆婆压着我,可终究有那么多人看着。额娘说:我好歹嫁得是皇子,而且阿玛和额娘就我一个宝贝女儿。不管是争面子还是争里子,二老也就这么一个机会了,绝不能寒酸了。我闻言,只得深明大义地笑着赞成。二老从来没有如此看重过“表面功夫”,千言万语,也全是为了我这个女儿。我能做的亦不过唯有默默掬把辛酸泪——可怜天下父母心!
    额娘仔细地给我量了尺寸,因为要置办新衣,特意请了京城最大的绸布莊——吉庆坊的当家亲自设计。据说,这个当家设计的衣服素以清新淡雅别具风格而闻名,可是他却甚少会愿意主动接生意,所以京中的大家贵妇或闺阁小姐都以能穿上他设计的衣服为傲。因此我很讶异额娘是怎么劳动他大驾的。然而当我问及此事时,额娘却说她并未见到当家的,而是吉庆坊的掌柜与额娘的交谈中了解到额娘身份后,掌柜才恭敬道,他家主人已经吩咐过会为兵部尚书家即将出阁的小姐亲自设计春夏秋冬共八套新衣,大婚前三日来取便是。额娘奇问为何,那掌柜只说他家主人与十三阿哥是旧识,权且当作是十三阿哥与尚书小姐的新婚贺礼了。既如此,额娘也不再深究,只好收下那位当家的心意,却是执意付了布料裁剪费用。
    如此,再加上额娘向其他绸布莊订制的新衣,最后,额娘竟为我准备了春秋装二十六套,夏衫十六套,冬袄十六套,外加上好的两件灰貂裘、两件白狐裘和两件羊绒锦裘。我笑着打趣额娘:“额娘,您把我下半辈子的衣服都准备好了!若是每个新娘子的额娘都像您一样,那京城的绸布莊可都乐翻了!”额娘欣然地看着我笑:“你这丫头,不多不多,当年我嫁给你阿玛时,我阿妈光蒙古装就给我备了三十套,所以沁儿啊,不多!”就这样,出阁那日我竟发现随在我轿后与我一同出嫁居然是满满四十八抬嫁妆,街上路人的反应无不用“瞠目结舌,叹为观止”来形容。
    更值得一提的是,额娘竟把她家传的赤龙珠传给了我。小时候坐在额娘怀里曾听她说过关于赤龙珠的故事:相传当年成吉思汗大军所向披靡,一路打到最西方的一处岛国,在途径一片大海时,无意中获得了八颗赤龙珠,全军将士皆认为这是上天所赐,实乃吉兆,从而使得大军士气更振,取得了战争的全面胜利。因而赤龙珠是神圣吉祥之物,并且佩带在人身上能具消灾避祸,益气活血之功用。后来,成吉思汗将八颗赤龙珠分赐给了儿孙,可是为免夺珠纷争,成吉思汗生前特意立下规矩——后世子孙只传女不传男,额娘手中的就是其中一颗。当赤龙珠摊在我掌中时,我看到通体赤红的珠子散发着难掩的奇异光芒,珠内是恍惚游动的一条蛟龙。我顿时觉得全身一阵顺畅,感觉如沐晨风一般,清新舒适。果然是赤龙珠,不可小觑,更为感叹的是成吉思汗的无以伦比的英明睿智和旷古绝今的奇思妙想。我郑重地将赤龙珠放入红木盒中,像压箱宝一样置入箱底。
    令我意外的是,额娘给我备嫁妆的同时,阿玛也给我备下了,而且还是很早前便备下的。不过,阿玛准备的有些非同一般——书——他老人家最珍爱的两部古版藏书,西汉时小篆体的《孙子兵法》和魏晋时行草书的《战国策》,关键是两部皆为手书,须知雕版印刷起于隋朝,故而此二部手书虽非名家所出但能存至今实为难能可贵。我犹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唯有每年春天的晒书节,我才有幸能看到这两部藏书。因为阿玛珍爱得紧,所以平日里他都不让我轻易碰得,就怕从小淘气的我一个不小心给弄坏了。额娘曾经打趣说,阿玛把这两部书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都快胜过自个女儿了。而今,阿玛却要将它们传给我了。
    我拗着不肯接,心想:我出嫁已让阿玛心里颇为感触了,怎能再带走他老人家珍爱的两部藏书呢?绝对不行!可阿玛眼中却充满疼爱地安慰我:“傻丫头,阿玛那么在乎这两部书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将它们完完整整地交到你手中啊!阿玛知道你从小爱读古史和兵书,所以才特意珍藏了这么多年,等着你出嫁之日好带上,权且作个念想。平日里,想你额娘和我了,就翻来看看!”我闻言,恍然大悟,心中百转千回却无一可表,只听话地点头,默默接过用软绸细细包好,轻轻安放在书箱正中,与我平日惯用的文房四宝并排一处,还有我自习琴起朝夕相伴的红木琴。
    除此以外,阿玛还交给我一幅唐冯承素摹本的《兰亭序》。我知道,阿玛他老人家是让我闲来有事可干,实是告诫我不要荒废了书艺。事实上,这幅《兰亭序》虽是摹本亦极富收藏价值,只因《兰亭序》的真品早随唐太宗入土而失传,所以现今世上连唐时的摹本亦屈指可数,久而久之便甚为罕世,所谓“物以稀为贵”。须知,它可是阿玛在一位卖字画的老先生那儿机缘求得的,那老先生与阿玛于书法一道深以投缘竟成了忘年之交。阿玛书法不凡,练得一笔好字,跨楷、隶、行、草可谓行云流水,但集大成者却归得亦是行书一派。因此那位老先生,他临去世时便本着“宝剑赠烈士,好书酬知己”的旷达胸襟以此幅摹本慷慨相遗于阿玛了。当然我们兄妹从小皆由阿玛启蒙,习字始起便学承父笔,自是与阿玛一般无二。而以我今日笔法造诣,这幅摹本也够我好好参详几年了。
    与阿玛闲聊间,忽而想起去年与我们一同回京参加秋闱的博彦,便出言相询:“阿玛,女儿想起去年博彦参加秋闱科考,成绩如何?女儿思量着,以博彦的学识,想必应该不错吧!”我眼神熠熠生辉地看向阿玛,只见阿玛闻言,先是欣喜后又转为苦笑地长叹一声:“博彦那孩子确实很棒,不负众望,荣登去岁今科榜眼。”“榜眼?”我惊喜而不可抑制地呼出声,“阿玛,真的吗?”阿玛点头肯定,却仍是一副心绪重重的样子,不由沉静下来疑问:“那您为什么叹气呢?”阿玛也觉察到自己略显激动,深呼出一口气平复心情,继而娓娓道来:“殿前面圣时,皇上知悉博彦乃是培公兄的儿子,本欲封他翰林院学士,也算弥补对他父亲的亏欠。可是博彦这孩子却跪请皇上收回成命,他凛然恳奏:‘双亲年迈,俱在边塞,微臣长途来京抛下二老已是不孝。如今既已考取功名,也是时候回乡尽孝。微臣愿以文职戍守边疆,承继父志,愿望皇上成全。’皇上乍听之下,胸中自是恼火。试问有谁敢在金銮殿上公然驳回圣上的面子?但皇上终是念在培公兄一生鞠躬尽瘁的份上,明了博彦澄澄孝心,还是准其所奏了。”言罢,阿玛又不禁长叹一声。
    我虽亦心有戚戚焉,毕竟以博彦的才华不淋漓尽致地“卖于帝王家”,实在太过可惜。但转念一想,又油然而生敬佩之意,随即凛然而郑重地宽慰阿玛:“阿玛,想当年周伯伯在踌躇满志时遭皇上贬谪,其中辛酸难以言表。博彦从小受教于周伯伯,必是从旁见证了他过多的艰辛,难免为他老人家不平。如今虽是断送了前程,却也为周伯伯扬眉吐气了。您不要太难过,毕竟如同寒梅生存的价值便是为了傲雪绽放的那一刻!”“寒梅傲雪……”阿玛凝眉沉思,似是在反复咀嚼这四个字,半晌过后终于眉开眼笑,欣慰道:“是啊,丫头,你长大了。听到你这番话,阿玛可以放心地看你出嫁了!”我心里虽仍有叹惋,然而我更为博彦做出那样的决定而欣喜骄傲,不愧是我引为知己的朋友。“放心,丫头!”阿玛拍拍我的肩膀,戏谑地宽慰道,“博彦这小子厉害得紧,回去时还给培公兄带了个未来媳妇回去呢!阿玛见过,也是出自书香门第,是个挺沉静雅柔的姑娘,姓王,闺名好像叫……对了,叫子娴!”哈哈哈!原来,还真是让我好心好意歪打正着成就了一对佳偶,看来,我这个多管闲事的“红娘”也不全是自作多情,不免欣怀安慰:“真得,阿玛,太好了!”“哈哈哈哈……”阿玛与我俱是开怀地笑起来。
    真好,有情人终成眷属!原来,只要你相信自己可以,并且不懈为之努力,幸福的曙光终究会是眷顾你的。虽然过程并不简单容易,但结果却是令人欣慰,或者至少不会留下遗憾。而且,奋斗过的人生才显得完整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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