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炽烈的火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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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几乎天天去烤鱼,技术一天比一天更好,到后来终于能两手开弓在一柱香时间里烤出一担金黄色漂亮的鱼来。只是,他并没有听我的话给烤鱼加盐,开始一两次我以为是忘记,后来才想通,盐并不像鱼那样随处可得吧。
     我们把砍来的湿树枝砍成规格大小放在太阳地下晒着,小的那些容易干的慢慢的就送去城里,稍大一些的在夏天的大太阳底下晒着,三两天也能干一批。秋天干枝比较多的时候会多囤一些,冬天能出门的日子少,一方面要换吃的用的,另一方面也要留些自己用。没有地方堆,只能放在屋外的墙边,用大树枝之类的盖住,好在秋天雨水少,能堆很久。
     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为什么要把大堆的柴存下而不是去换成钱好储存——秋天柴多,价钱自然便宜,到冬天大家都不愿意出门的时候再去换,同样的一堆柴要多换一倍的钱。这是生活经验也是智慧!
    
     我们就这样熬过了又一个夏秋和冬天,又过了缺粮的春天。我已经6岁了,而哥哥,已经快9岁。
     除了身型,哥哥的脸已经像个大人,粗浓的眉毛,乌黑有神的眼睛,鼻子高而挺立,散乱的头发早就被我帮忙收拾到头顶扎起来。虽然营养有差,他个头却噌噌往上窜,站在娘身边一比,头顶已经能挨着娘的耳根了,再过些日子,绝对一风度翩翩的大帅哥!
     而我,个头和智商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吃和到处瞎逛,什么也干不了;偶尔会注意一下脸皮下流动的那片红,似乎也没有明显的下滑。有时候也会对着河水自怜,其实我长得不算差,小巧的鼻子,水灵灵的唇是我最满意的地方,淡淡的还没有长完全的眉毛,瘦小的脸让乌溜溜的眼睛显得无比灵动,就算是被红色覆盖的皮肤,摸上去也光滑细嫩。
     山脚下小河边的这块地方,我们是唯一的住户,河里除了我不感兴趣的鱼就只剩下水,山太陡是我上不去的。娘经常去城里,却一次也不带我和哥哥去。因为哥哥的帮忙,我们能换到东西也越来越多,偶尔娘还会给我和哥哥带点小玩意回来,最多的还是带饼,我吃了才知道那饼也是没有味道的。前两天,娘还带回来一把崭新的柴刀——家里的那把已经钝得太厉害了,有了新柴刀,旧的那把可以拿去挖蚯蚓了吧,我想。
     当四处再没有我觉得新奇的事物时,我也会偶尔做一些思考。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这样的问题还不是我能思考的级别,我想的只是怎么样用委婉的方法告诉娘,往鱼粥里放些调料就不用每天因为我吃得少太瘦而伤脑筋了。每次我想提的时候,又会想到,也许调料真的是奢侈品,也许好多好多担鱼都换不来,吃得少一点就当减肥好了,虽然我实在也没几两肉可以减。
     娘带新柴刀那天,我兴奋的准备晚上向娘说我想了很久的那件事,可是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机会再提起。
     娘平时进城总要半下午的时候才会回来,那天回来得比平时又晚了一点点,但是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手里就拿着那把新换的柴刀。
     哥哥也很高兴,旧的那个确实已经不能用了,刀口上全是缺,钝得不行。我觉得解放我味蕾的好日子到了,看那把刀那么亮晃晃的,一定要不少钱,娘连这个都舍得买了,我提的那个小小的要求一定能满足。
     秋天已经过去大半了,天渐渐黑得早起来。等娘安顿好我们吃完饭,再收拾收拾,天已经大黑。我和哥哥跟平时一样乖乖到床上躺好,哥哥靠墙睡,我挨着。我兴奋着,睁眼看着娘把厚重的屋门关上,落上栓,——夏天热的时候经常都会把门大开着睡觉,可是这时候的秋风还是带着点点凉意,门有点不平整,不卡上很容易给风吹得嘎吱嘎吱响。娘关好门,摸索着在床沿上坐下,我想等娘躺好了我好蹭进怀里撒撒娇,那样事情大半会成的。
     娘的头刚沾上枕头,我忽然听到屋外一阵奇怪的忽忽声,娘噌地一声弹起来,我惊恐的发现,几道不寻常的亮光从门缝里透进来,还有几丝青烟,着火了!灶房着火了吗?哥哥早就越过我跳下床,想要开门去看,娘一把拉住他,迅速的抱起我。此时房子的四面有三面从墙缝里冒进来烟,赌住墙缝的茅草此刻成了可怕的引火物。灶房的火不会烧得那么快,娘和哥哥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娘抱着我不住地颤抖,眼睛盯着那着火的门,嘴里哆哆嗦嗦的哼着,“为什么这样都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又一把把哥哥拉到怀里,泪流满面。
     门已经不能出去了,就算能出去也不能走,也许放火的人正在门外等着。难道我的第二次人生要这样葬送在火海中吗!
     天干物燥,秋风吹得火越烧越旺,右面和前面的墙壁已经现出了明火,屋顶的草也渐烧渐旺,直往下掉着火星,左面却只冒着浓烟,不见明火。那面堆着我们整个秋天集下来的柴禾,整整排了三行,是娘和哥哥辛辛苦苦一块一块垒好的,长长的三排,那时还差点把我平常钻进钻出那扇小门给堵住。
     小门?!我怎么能把我的小门忘记了!因为前面的门太重,我好几次被娘关在屋子里出不去,某次在屋子里祸害时就发现了那里有块板子是松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把旁边的一块弄掉,给自己做了个偏门。
     我挣扎着从娘的怀里跳下地,跑到左面靠后的那个墙角,伸手揭掉斜靠着的两块木板,现出一个比板凳面大点的口子,刚够我伏着身子爬过。我又手脚并用去弄旁边的板子,娘和哥哥连忙过来帮忙,接近地面的木板有些朽,没两下就推掉一块,左边是墙角的柱子,再往右边好像被外面的柴挡住了,推不开,洞口只够人勉强爬过。
     没有时间考虑,哥哥趴在地上往洞外伸头看了下,然后爬出去,娘把我推了出来,她自己整个胸都贴在地上,慢慢地往外移。屋外堆的柴也给引了火,上面盖的树枝一块一块的烧着,下面的硬柴因为码得密实,还没有完全引燃,只是不断冒着浓烟。我和哥哥低伏着,一人一边拉住娘的手往屋外拖,终于在屋外团聚。
     炙热的火焰烤得面上都发热了,娘和哥哥拖着我就往河边跑,在火光的映照下,找到了哥哥抓鱼用的那块木板,三个人挤上去抱成一团。
     屋顶上的火焰冲起了几丈高,火光把天都照亮了,屋梁受不住,终于轰的一声塌掉,四溅的火星把屋后不远的山木也给引燃。娘怔怔地望着火光中的房子,看到房子倒塌时,终于张大嘴无声地哭起来,哥哥在旁边抽泣着,而我,头脑一片昏沉,歪头就昏倒在哥哥身上。
     我再醒来时,已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微微有些亮了,我发现我身下的木板还在水中滑动着,娘盘坐着用一根长棍撑着木板前行,哥哥皱着眉侧伏在娘腿上,双手搂着我。
     那座山已经被点燃了一半,火光照亮了大半个天空,远远近近的有喧闹的声音传来。上游不远的地方,更多的人声往山那边涌去,有些是另外水道过来的人,还有些从远一些的陆上往那个方向跑去,四处都是叫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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