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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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人世间总是这样弱肉强食。和自己同年班辈的贾海,从小和他耍娃娃长大,一起拣拾粪,一起锄耕收割,一起修渠打沿。无论是担坝、挑土方、苦力营生贾海样样都干不过他。可是,贾海步步都走在他的前边,营生干的差,嘴里说的却不差;土方担的少,工分却记的不少,看来人的本领并不全在苦力。贾海爱和人相处,尤其爱和‘当官’的人处,常常一干完了活儿,就去领导那儿去请示、去汇报,去给‘官’出一些歪门邪道。最多的还是甜言蜜语,涮的头头们心里甜甜的,老百姓却一再地尝到苦头。大家常说假女子是心直口快,贾海是嘴甜心若。贾海就是比假女子会来事,他明着从不动怒,也不得罪人,常常是笑呵呵的,对谁都说的十分好听,让你听得舒服。可是背后老鼓捣你,让你不得安宁,甚至让你不得不服。就凭借这一点小本领、小机灵还真管用,一步一个台阶上去了小队,大队当上了‘官’,摇身一变成了副乡长。骑马换成了摩托,现在又坐上了吉普。人比人,就是活不成,毛驴比马骑不成。
如今,假女子就差一个台阶,坐牢。什么苦也受了,什么罪也吃尽。批斗就好似吃家常饭,好事没有一个是自己的,坏事接踵而来。最可恨的是贾海这一家子,也常常落井下石,指名道姓地数涮他的罪行。说个有的还行,常常是无中生有,鸡蛋上下蛆。就连小时候玩耍时吃的亏也算作仇恨、君子报仇。迄今,假女子成了一个小人,连一次次的批斗和惩罚也记在了心里,刻骨铭心。肚量小的叫人吃惊,难道苦还能把人受死,气还能把人憋死,宰相肚里好撑船,权当作卧薪尝胆,百二秦关终属楚,三千越甲可吞吴……
走了思。管它那老鹰与野兔,只要死不了人。看看前边又多了一个曲径,哎,他妈的,人世间那么多曲径?他耸了耸肩头的行李,愈来愈重,深嵌在肉里的绳索,有些无奈,有些无情。不过,闲情逸致还真管用,虽然再没有见到快乐的兔子和凶残的鹰,、却柳暗花明走过了一村又一村,一切都在不言中。前边进入丘陵,想到已快到了自已的归宿,有青山有绿树有小溪,祖国的大好河山多美呀!他边走边思忖,感到十分的兴奋,吟出一段打油诗:
滴出珍珠像你的泪珠
集满两泓碧潭酷似你的双眸
汇聚成一弯清池是你梳妆的明镜
溢出香馨美酒成你身后的瀑布
弯弯的山涧比蛇妖艳妩媚
唱着歌跳着舞再不回头……
煤矿就在山旮旯里,每座山都成了聚宝盆,金银仿佛成了人的生命,南来北往的人都想把这里的黑金变成黄金。假女子就是来淘金的人,三天的路程不长不短,日出而作,日落而栖,只为假女子的眼中增添了些景致,脚下磨起了泡,肩头嵌下了深深的沟,手是按摩器,黄土是消炎药,扬把黄土揉揉,完好如初。
有无数座大山,也有无数条沟。一山比一山好看,一山比一山高,一山一个横样,没有一个像孪生兄弟,逶迤起伏、怪石嶙峋、峥峥铁骨、默默无闻。晚上假女子就住在山里。山的皱褶里到处都是窑洞,窑洞里住着好多黑眉楚眼的人,就好像是一个硕大的集中营。不过比集中营自由,可以自己做饭,自由的睡觉,自备一切用具,一个烂大店的雏形。每天你来我往,川流不息,一面通盘大炕,中间是通向大炕的两盘炉灶,灯盏幽暗,炉火通红,炕面漆黑。假女子一报到,工头很热心,拿了一根黑黝黝的棍棒,去为他找床铺。人喜欢自由,地方是公伙的,先来后到谁占住谁就宽绰。人多人少床铺常是满满地,原来那根椽子才是个开路先锋。工头长的五大三粗,黑黝黝的脸满是横肉,酒糟鼻又大又红,一个马甲黑里透亮。两只硕大的手抬着椽子,上的炕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新人一到早听得有人在窃窃私语:“这里走了人,那里空档大。”谁也害怕入生人,熟人好办事。工头的一根大棒打在了两个大汉中间,人人都在看,个个面面相觑,大棒子不认人,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儒予牛。大棒子过处假女子就有了归宿,衣食住行,生活是人的头等大事。
男人不怕受,苦又受不死个人。假女子几天来就是摸不着头脑,井下是黑格格洞洞的枯井万丈深。深邃的井内就凭借着一盏小油灯引路,幽暗的井壁吸去了人间的光明,下到洞中到处都是拐弯抹角,仿佛是专门设下迷宫。假女子胆量并不小,可总觉得有些害怕,他始终跟在人后,像个跟屁虫。每天干活他都抢在头里,虚心地向人家学习,抢着抡大锤、铁钎、凿子,生怕落在人后。苦是用不完的,用不着珍惜,只要愿意。炭窑里的东西都很轻,三百多斤的大炭,他一背就能扛起。人家背他也背,每天几进几出。背炭是他最爱干的营生,尤其是快到了洞口,一束耀眼的光芒从远方射进来,仿佛是又一次见到了太阳,又一次走出地狱。不过每天到剥的阳光并不怎么温暖,冷飕飕的,到是有着格外新鲜的空气,每次到了井口他最多的就是呼吸,大张着口地啕气。好些时候他都不穿衣服,人和动物一般,自然就美。人亲近大地,大地也显得格外的亲近。井里很暖和,就是有些潮湿,不过习惯成自然,大家都不穿衣服,觉得十分的自然和舒服。自由最好,吃喝拉撒连同小憩。衣服其实只是一块遮羞布,穿上衣服只少磨一点肌肤,他珍惜仅有的那件衣服,肌肤是娘生就胎里带,磨完了还能长起来。只有背炭的时候他才穿上那件马夹,就像驮炭毛驴的鞍骣。最让他奇怪的是为什么炭是黑的,为什么不像雪那么白。兴许,黑就是脏,白就是净,受苦人就是又脏又黑,洗不净。
炭窑里的日日夜夜他觉得十分舒服。
假女子最害怕和人打交道,尤其是熟人,躲开熟人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甘心情愿。在知情人的眼睛里,他始终是被打入另册,属于另一个时代、另一个阶级的人。无论干什么,人们总是在品头论足,甚至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他的行踪:他的语言、他的行动,有人仿佛故意和他找茬、寻衅,想在活凌凌人的身上生崽、下蛆。像上次烧死人,他发狠地用棍子捅死人的脊骨,竟然也传出话来:“看!看那假女子,把对社会的不满、阶级的仇恨都发泄在死人的身上,人死了他还不歇心想报仇,想反攻倒算。”闲言碎语、流言蜚语能淹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