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旧恨  第1章 夜沉沉嘉宾远来(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54  更新时间:14-09-21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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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家人殷勤谈笑间,后院里忽然一阵喧哗,众人的吆喝呼喊,一时响彻庭院。秦云鹤紧皱眉头,走到门口观望一阵,便见秦武率了几个家仆匆匆走来。

    “怎么回事?”秦云鹤问到。

    “捉住一个贼。”秦武答到。他挥挥手,两个家仆便向前猛地一扔,一个硕大无朋的麻布口袋在门槛上重重一绊,直挺挺跌到屋里。麻布口袋动起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从下面爬出来,一张清瘦的容长脸儿,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相貌只是寻常。他穿了一身补丁重重的灰布短衫,身上乱七八糟不知绑着多少细绳,垂着各式各样不辨颜色的小布口袋,那模样真是无比的滑稽与怪诞。

    秦武道:“这个人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什么。”

    “我……我再不敢啦!”那人颠三倒四地说到,“我见你们大办喜事,只想看看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大老爷,你……你饶我这一回吧!”他口里这样说,神色间却并无惧怕之情,态度很是淡定,因此便显出几分居心叵测来。

    “你是什么人?”秦云鹤问到,语态平和却甚是威严。

    “你是来做贼的?”秦武疑到,拎起那人的大口袋一倒,只见骨碌碌滚出一口铁锅来。秦武又惊又异,手一抖,又哗啦啦落下一堆白瓷碗儿盘儿,在地上摔得稀烂。

    “还真不嫌弃!”秦武骂到,再狠命一抖麻袋。这下可了不得,两只芦花大母鸡咕咕叫着跳出来,得了自由便惊魂未定地拍着翅膀在地下梁上扑腾来扑腾去。几个家仆冲进来捉鸡,东来西往却每每扑空,更是搅得昏天黑地,不得安宁。那人坐在地上,只管拍着地板大笑。

    “你究竟是谁?”秦武怒道,一把捏住那人的手腕。

    “大老爷,你真是老当益壮志在千里迅雷不及掩耳啊!”那人呆头呆脑地夸赞到。

    秦武劲运五指,用力一合,那人立即大嚎起来:“哎——大爷饶命!断啦,断啦!”

    “武儿!”秦云鹤扬手制止了秦武。

    秦武辩到:“爹!这次五毒教无缘无故寻上咱们的晦气,说什么‘秦易联姻,鸡犬不宁’,这个人形迹可疑,恐怕是五毒教派来对付我们的,须得问明白才好。”

    秦云鹤凛然说到:“我向来是恩怨分明,光明磊落。这次不知何故得罪五毒教,纵使家破人亡秦家也决不低头,只管让他们寻上门来!”

    易千山开口说道:“世叔,此次五毒教是冲着秦易两家联姻而来,但凡有什么事,易家总和秦家并肩一处。”

    “啊呀呀,什么五毒六毒,跟我可没有关系!我有眼不识泰山,大老爷放了我吧,莫要和我一个小贼计较。”那人兀自胡说八道,“英雄你大人有大量,可怜我是虎落平阳被……啊不,是犬落平阳被虎欺!”

    秦武只一扬手,那人便直飞出去,跌在屋角。从他身上掉出一块物件,秦武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个乌黑的圆形木牌,上面刻画着一些奇形怪状的虫豸花纹,这便是江湖上常见的五毒教令牌。

    “你还不承认是五毒教的妖人!”秦武冷笑一声,吩咐道,“绑下去!”他不欲惊扰堂中女眷与宾客,只待绑了下去细细拷问。

    几个家仆得令,一拥而上,捉手的捉手,捉脚的捉脚。那人大叫:“放开我,哇哇!”手抡足踹死命挣扎,照着众仆面门啪啪乱揍。他动手极快,力气也不小,一下下打得几人满脸吃痛,纷纷伸手来抓他。秦家家仆虽然人多,但都不过略习拳脚,没什么高明之处,总是被那人游鱼般乱扭着身子挣了开去。众仆又是恼怒又是奈何不得,于是怒喝的、瞎嚷嚷的、大呼小叫的,一时闹得沸反盈天。

    在这乱哄哄之中,忽然听得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笑到:“大喜的日子,什么事闹成这样?”

    秦武正觉在易家人面前尽失颜面,循声望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不禁没好气地喝问到:“什么人?”

    “秦家就是这样待客的?”那公子笑到,好整以暇地打量起厅内的陈设,“我可是特意从武当山赶来的。”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庞上笑意盈盈,教人见了如沐春风,顿生好感。

    “原来是武当派小哥,有失远迎。”秦武的脸色顿时温和下来,“是大哥派你来的?”

    “我不是武当派的,尚也无缘结识秦掌门,”那公子笑到,“不过跟彦兄有些渊源,知闻他明日大婚,冒昧前来祝贺。不知彦兄可否出来一见?”

    自打此人出现,秦云鹤便一直不转目地打量他。此时秦云鹤瞟了一眼易家人,接过话:“小儿此刻不便出面见客,敢问公子姓名?公子盛情,一定转告。”

    “我叫……顾汐。”

    “顾公子,”秦云鹤请顾汐上座,“未知公子如何与小儿结识?”

    “我与彦哥……”顾汐忽然顿了顿,淡淡笑到,“不过是因缘巧合。”他看一眼厅中犹与那小贼纠缠的家仆,宕开话题问到:“这人是谁?”

    “他是五毒教派来作乱的奸贼。”秦武恨恨地说。

    “哦?‘秦易联姻,鸡犬不宁’,看来五毒教欲对贵府不利的谣传是真的了?”顾汐的目光落到秦武手中的五毒教令牌上,他眉尖一挑,轻轻笑到,“我正可以助一臂之力。”

    “公子若肯鼎力相助,秦家感激不尽。”秦云鹤道。

    “伯父不必客气,”顾汐答到,“我与彦兄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公子深情厚意,”秦云鹤断然截到,“明日婚后,一定让小儿当面致谢。”

    “既然如此,那么我且送一份贺礼,聊表心意好了。”顾汐的神色微有些冷淡下去,他掏出巴掌大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小盒,递到秦云鹤面前。

    秦云鹤仔细一看,只见这盒子乃是一块上等墨玉精心雕琢而成,单此一物,怕已是价值不菲。他心有疑虑,辞谢道:“公子盛情,秦家已领受了。如此贵重之物,实在担当不起。”

    “伯父又没有打开看过,怎知是贵重之物?莫不是伯父疑心我,以为此物有异?”顾汐微笑说到,将盒子对着自己揭开,放在桌上。但见盒中一颗鸡蛋大小的明珠,通体晶莹,流光溢彩,众人俱看得呆了。秦云鹤凝神屏息,片刻之后见众人并无异状,才敢放心呼吸,答谢到:“公子有此心意已尽够了,何必送此大礼?”

    “我与彦兄情谊非常,非此物不足表达。”顾汐淡淡说到。

    “哪个死了祖宗不要脸的扯我头发!”厅堂那边,那小贼高声嚷到。叫骂间一分心,即刻被人抓住双脚往门外拖去。拖到门口,那人双臂一挣,死死抱住门槛不放,哀号到:“鞋子掉了,哎,还我鞋子!”

    众家仆急怒在心,只顾下蛮力生拉硬拽,但听得嗤的一声,几人手里一松,齐齐跌坐在地。定神一看,只见各人手里执着半条破裤头,那小贼已光着腿跳进屋里,破口骂到:“一屋子不要脸的,抢什么不好,偏要抢你爷爷的裤子!”

    堂中女客无不面红耳赤,其余几人皆是怒不可遏,惟有顾汐放声大笑,乐不可支。然而就在前仰后合之际,他却突然扬手,一道紫烟当头打在那小贼脸上。

    顾汐笑道:“贼娃子,你是五毒教的?”一面说一面伸手相扣,举在胸前。

    那人被他打得晕头转向,愣了一愣,但听他话语中带有一点西南官音,随即便也变了口音:“你想咋样?”随即也回敬了一个手势。

    顾汐微微一笑:“我也是五毒教的。”

    此语一出,举座皆惊,秦武道:“顾公子,玩笑不得!”

    “谁和你玩笑!”顾汐转过头来,脸上神情已换作十分的冷酷,“秦彦在哪里?”

    “恶贼!”秦武怒喝一声,便要拔剑,易千山也欲站起。秦云鹤厉声喝到:“不要动!一动就会毒性发作!”他看着顾汐,“阁下好大来头,竟然能请动五毒教圣宝鲛珠。只怪老夫一时疏忽,倒低估了你!”他随即眼观鼻,鼻观心,默然端坐,调气运息。

    “伯父,不用白费力气,”顾汐拿起桌上的匣子收进怀里,“这鲛珠玉泪之毒,不是这么解的。”

    “师兄且慢,让我看一眼鲛珠!”那小贼躺在地上,大声说到,“据说鲛珠见光生毒,无味无嗅,是天降神物!呃……可值得不少银子。”

    “你倒是识货。”顾汐笑到,“过来看吧。”

    “我中了毒,怎么敢动?”那人哀叹到,“今天可是倒霉,半把米没偷着,反蚀了裤子,又死在地上动不得!”

    “我打你的解药是白打的么?”顾汐嗔到,走去揪住他的耳朵,“起来!”

    “哎哟,师兄放手!”那人一翻身爬起来,捋起袖子,“要我帮你么?”说着直扑秦武一顿乱拳,把五毒教的令牌抢回手中。

    “你做什么!”顾汐喝到,一脚把他踢开,转向秦云鹤和颜悦色地说,“伯父,我对秦家并无恶意,只要你们不动,这毒过两个时辰自然会解。我只想见彦哥一面。”

    “呸,恶贼!”秦武啐他一口。

    “你们若要百般阻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顾汐环视一周,眼光落到丝桐身上,“好生美貌的新娘子!”说着走上前,将丝桐拽下地来,逼问到:“你的新郎哪里去了?”

    “我没见过他。”丝桐答到,声音净澈,一双眼睛直盯着顾汐,竟是毫无惧意。顾汐看着她,呆了半晌,不知动了什么心思,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笑容:“也罢,见不到他,把你带走也是一样。”

    “大丈夫恩怨分明,何必殃及无辜?”易千山又急又怒地说到。

    “我不是什么大丈夫,她也不是无辜!”顾汐狡黠地一笑,一边把丝桐抓起来一边叫到,“贼娃子——”

    “哎——”那人长声应到,“干啥?”

    “你来帮我把这个女人绑走。”

    “哦,来了。”那人答到,却半天不见动静。

    “你在干嘛?”顾汐恼了。

    “我在找裤子!”那人慌慌张张答到。顾汐扭头看去,简直要笑倒。

    只见那人穿回了自己的破裤子,正扒在墙边狠命拽扯壁上嵌着的大烛台。他双手握着烛台的把柄,双脚蹬在烛台下方,整个身子弓在墙上,活像一只大臭虫。

    “这烛台镀了金,值得几个钱,插在这里实在是可惜!”他解释到,憋足了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将烛台拔了下来,自己则仰面摔在地上。

    “快来把她扛走。”

    “好咧,来了!”那人只管答应,却又扑到角落里追一只鸡,上窜下跳,好不热闹。

    “你作死啊!”顾汐嗔到,“磨蹭什么!”

    “来了来了!”那人终于抓住了大母鸡,掏出一截细麻绳把胡乱挣扎的翅膀和鸡脚都扎起来,系好绳头捆在腰间。那母鸡便倒悬在他腿边,咕咕叫个不停。

    “你这个样子,要把人笑死。”顾汐忍俊不禁。

    “少见多怪!这可是眼下丐帮最走俏的打扮。”那人不无得意地拍拍身上的小布口袋。

    他走到丝桐身前,丝桐只是望着他,并无半分惊慌。那人细细打量丝桐一眼,神色间微微一怔,随即笑到:“你把她绑回去,是做枕头呢还是当铺盖?”他饶有兴味地问顾汐,“其实那边两个胖大婶也算是细皮嫩肉,要不要一并带走?”

    秦夫人和白婶都吓得微微发抖。顾汐脸色酡红,骂到:“呸!少废话,快把她弄走!”

    “好好好,”那人应到,拿过自己的麻布大口袋,抓住丝桐,连同那截烛台,一并塞了进去。

    “顾公子,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何必强求?”秦云鹤开口沉声说到,目光闪动,意味深长,“想来你们五毒教,也不会娶一个武当弟子吧。”

    顾汐微微一怔,咬着下唇若有所思地看了秦云鹤一眼,随后转身走了出去。那小贼忙不迭扛起麻袋,乐颠颠地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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