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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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送飘摇的火焰,将风中的嘶鸣与火焰燃烧的烈烈声揉成一团,城墙边沼泽地里夜枭嘎嘎的惨叫声,一阵冷不防的传来,直叫心中烦闷的人不由的又生出许多无缘的忧愁,杨汐舞心中烦乱不堪,虽然带人进了驻防军的大营,摆明了要见谢之唯,侍从官却告诉他,谢将军不见,知道是因了建业门下,自己和他的那些争执,却不知此时谢之唯正是是贵客临门,另有打算。
安排了军士们驻扎和防守,便自在军营中乘着月色闲逛起来,反正琪王让他来也不过是视察城门守军的情况,见不到谢之唯,正好不怕他作假,虚张声势。
突然,想起今晚城门下的那一幕,心中冷笑,舒儿,你说有朝一日,毓王殿下会不会因我今日放他一条生路而给我一条退路呢,舒儿,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你!
夜风钻进软甲内的裘袍里,一阵激灵的冷意袭来,这几日雪停了,竟然比大雪飘扬的那些日子还要冷上几分,人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还真是的,雪化成了水,结成了冰,就像一只绵软的手,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看似无害的抚摸之后的代价,则是脖颈上的那把见血封喉的匕首,以及残留在身体里的那些深深浅浅的血沟。
正自低着头烦闷的暗思着,想着这些日子来所经历的一切一切的变故,心中不禁暗潮汹涌,只能一口一口长长的吐着气,化作一缕缕暗夜中的寒烟,袅袅上升。
“啊……啊!”对面不知哪里来的人,行色匆匆,杨汐舞也没多看,灯火掩映,又是深夜,两人便直直的撞成了一堆。
“哪里来的人,深夜在军营闲逛,长眼睛了吗?!”杨汐舞不由的稳住脚步,当下厉声喝道,隔着火光,看着对面的人既不穿甲胄,又不佩剑,只是穿着长长的斗篷,便知不是驻防军的兵士,如此怪异的打扮,难道是奸细不成。
“啊•••••啊•••••对不起,对……”对面的人掩在灯影里,不停的冲他弯腰作揖,也不等他回话,转身就走,脚下那慌乱的脚步,简直就要跑起来了,奇怪的行为,杨汐舞不禁心下疑窦丛生,突然觉得这个转身而去的背影几分熟悉,而这件斗篷就更是眼熟,好像没多久之前才刚刚在哪儿见过。
“站住,你回来!”杨汐舞突然大声阻止道,还好对面的人也不知为何,脚下竟然几分虚浮,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他强有力的手一把拉了回来。
“你……你放开……放开我!”对面的人惊慌的在他身上奋力拍打着,推拒着,声音竟似叮咚的落玉,根本不是那些粗鲁的兵士所能有的,倒是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完全是个受了欺负,快哭出来的孩子的娇音。
这人全身罩在黑色的斗篷里,杨汐舞刚才一时看不真切,此时抓着他那不断挣扎的小身体才明白,其实这人身材竟然比自己矮小许多,再听听这哭泣的声音,显然是个发育迟缓的少年才能有的,心中一亮,终于想起这眼熟的斗篷分明是今日谢之唯怀中之人所穿的,难道是他不知哪里拐来的小官,要逃走不成。
“你是哪里来的小官,是来伺候谢将军的么,那为什么半夜就要逃走,还是你本来就另有所图?!”杨汐舞当下狠狠的用双手掐住了少年柔弱的双肩,蛮横的拉向自己,一手扯掉了他盖在头上的风帽,冷声问道。
“什……什么……我求求你,求你放过我吧……我……我,我不能……”对面的人一时受了惊吓,根本说不成话,只是不停的在杨汐舞手中喘着粗气,不停的战抖着。
驻防军列队巡逻的号子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杨汐舞心里一紧,若是被驻防军的人看见了,难保不是自己和谢之唯的又一番交恶,况且这谢之唯仗着琪王此时的宠信耀武扬威,欺男霸女的事也是做得了几百桩,难道说今天这个也是他强虏来的不成,自己本来就对这种小人行径异常反感,今日碰见了,何不卖个顺水人情,救他一救,就当是给自己行善积德好了,心下不禁暗笑,自己何时也对神佛崇敬起来了。
思及此,当下一个转身,胳膊一带便将突自挣扎不已的人按在了最近的一排栅栏下,自己也蹲身下来,静待这队巡逻的兵士走开。
“唔……唔……”对方不知他到底是何居心,想想自己醒来时,衣衫尽裂,身上多了无数红痕的样子,才知道了什么叫恐慌和害怕,谁知跑出营帐不到三步远,竟然又被人按在了栅栏下,真是躲了秃鹰来了狼,心里既害怕又懊悔的直掉眼泪。
心里一急,竟然直直的冲着杨汐舞捂着他嘴的那只手一口咬了上去。
“哦……”杨汐舞一阵吃痛的闷哼,心下暗骂,臭小子,好尖利的牙口,眼前兵士正好经过,便不得不忍了痛楚,反手点了那小子身上的几处穴位,只叫他手脚酥麻,再不能反抗。
“你!”等了大半天,那巡逻的兵士逐渐远去,再没了动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竟然还被那个臭小子不依不饶的叼在嘴里,心里不禁几分好笑,这小子倒是有意思的紧,当下只得伸手扳过他的脸,试图撬开他的牙关,解救自己可怜的手掌。
“你……你,你到底是谁?!”一串飘忽的火光掠过面前这张几乎与自己相贴的脸,杨汐舞突然觉得记忆深处的某种东西一时间翻江倒海般的朝自己汹涌的袭来,他不禁扭过面前这少年的脸仔仔细细的想看清楚,却又嫌火光暗淡,干脆一跃而起,顺手提起了地上的少年,头下脚上的横挂在自己的肩膀上,大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菱歌,真的是你吗?!
“放开,你这个无赖,你放下我!”杨汐舞一路大步走着,一路听着肩膀上的人不停的在自己耳边,既愤怒又害怕,既着急又不敢大声叫喊,带着浓郁的哭腔的声调,不禁好笑,他这个样子倒是不像被发配去做苦力的人,倒像是被谁宠坏了。
三年了,自己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这张留在记忆深处的小圆脸,记得他坐在掖庭宫的回廊上傻傻的望着天上飘过的白云时那迷离空灵的样子,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要亏欠他的了,舒儿虽然饶他性命,但被送去那种地方活下来的几率本就微乎其微,没想到今日的相见却是如此的猝然,如此的始料未及,难道他也随皇陵的一众劳工们反了不成,但又为何会在谢之唯的马上,而且这不穿甲胄,不佩剑的样子根本就不是兵士的打扮,况且自己刚才试他武功,显然柔弱不堪,根本是手无缚鸡之力,比三年前还不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
难道他,真的被卖到那花街柳巷去任人糟蹋了吗?!
杨汐舞心下一紧,若真是如此,当年自己一时冲动,却是毁了他一生的清白啊,自己该拿什么才能补偿给这个让他唯一觉得深深亏欠的,永远还不了的人情债呀!
“你,天底下还有王法吗,你怎么可以随意虏人?!”
“你这个混蛋,我,我是你们将军请来的客人,我……我……”
“你……你……到底要怎样,求你,求你放了我吧!”
知他闹也闹的累了,骂也骂的没了气,竟然哭出声来,无可奈何的只好服软央求起自己来,眼看也到了自己的营帐前,杨汐舞掀帘而入,一把将他掷在地毯上,回首拔起烛台上燃了一半的红烛,很快点燃了营帐里所有的熄灭了的烛火。
亮堂堂高烧的红烛,彻底照亮了不大的帐篷中的每个角落,包括地毯上缩在斗篷里的人的脸。
杨汐舞蹲身与他持平,手里还拿了个烛台,极力想看清楚他的脸。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菱歌缩在斗篷里,几天之内变故丛生,刚刚又经历的那样的难堪,他简直被折磨的像只惊弓之鸟,除了脑袋晕晕的看着对方瞪着自己,一点也不放松的眼睛,根本不知所措。
“菱歌?!”杨汐舞突然出声唤了他的名字。
“啊,诶!”菱歌心里一时迷糊,听见有人唤他,竟然下意识的答言起来。
“菱歌?你真的是菱歌?!”
“菱歌!菱歌!菱歌!”杨汐舞听他答言,便更确定了他必然是自己三年前认识的那人,当下一时兴奋,撂下手里的烛台,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啊……啊?!”菱歌心里一阵怕,怎么一夜之间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认识自己了,想想谢之唯今日对他的所作所为,还好那恶棍并未得逞,自己已然羞愤难当,这个人此时使劲抱着他又是所为何来,当下不停地挣扎扭动起来,却四肢都被他点了大穴,根本就是徒劳。
“你……你……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你们这里没有好人,你再这样,我就,我就咬舌自尽!”说着,便伸出了自己的舌头,放在上下牙齿之间,一脸的决绝。
“别……不要……菱歌,你看看,你仔细看看我是谁,你一定认得的,不会忘记的,难道你都不记得自己是因了什么被赶出乐属的吗?!”
杨汐舞看他伸出舌头当下使力便要自裁,赶紧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上下牙齿无法动弹,急声解释提醒道。
“我不管,我不认得,我不要,我才不信你,你走开,不然我马上就死!”菱歌心里诧异,怎么一天不到就有两个人利用他曾经的那点子往事对他连哄带骗,他已经听够了,也已经被骗够了!
明毓骗他,谢之唯骗他,眼前这个人又想拿相同的方式来消遣他,他实在无法忍受了,难道自己来的这个世界是个骗子横行的世界吗,难道命运把他送到这来,就是要他付出所有真情,却要遭受千般愚弄,最后落得个心力憔悴,生不如死的下场吗。
他不信,谁也不再相信了!
“你,你真的不记得吗,我是汐舞,我是杨汐舞呀,菱歌!”杨汐舞看他泪流满面,使劲的摇头的样子,心里着急,只得大声说着自己的名字,希望他快快想起自己。
“我谁也不信,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菱歌一时放弃了所有挣扎,只是默默的摇着头,身上的斗篷脱落,露出了破碎的衣衫,雪白的膀子上,红痕点点,饶是经过人事的人,谁看了也会明白,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你这是?!”杨汐舞看着他肩上的吻痕,心里前后联系下,这才明白他必是受了谢之唯的欺辱,才会变得如此激动惧怕,当下小心翼翼的伸手抚触他抖个不停的肩膀。
“啊,别碰我,把你的脏手拿开!”菱歌肩膀一动,似乎感到有人在他肩上抚触,回头却看到了肩膀上那让他触目惊心,羞辱不堪的红印,映着压霜欺雪的肌肤便更是明显,像是生了一身的毒疮般的莫名的恶心难受,当下竟然伸出自己的五根手指,下死命朝自己的身子上一把抓去,五道浓重而泛着血光的鲜丽血痕,立时赫然突显而出。
“你干什么,住手,快住手!”看着他一把一把毫不留情的在自己身上狠狠的又挖又抓又挠,就像是生了麻风病一般疯狂,仿佛那娇嫩的皮肤根本不是自己的,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杨汐舞赶忙出手拦挡阻止,一时照顾不到的地方竟然被他抓的连皮肉都翻卷了起来,指甲的缝隙被鲜血染得通红一片,仿佛还残留的挂着自己的肉丝,如此的触目惊心!
这个倔强的孩子,还真是一点也没有变,看着他满脸泪痕的折磨自己的样子,杨汐舞心下痛楚,想想亦可知谢之唯那个混蛋,到底给了他多大的屈辱!
“菱歌,菱歌,别抓了,别挠了,别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听话,快松手,快松开!”
杨汐舞刚才被他自残的行为弄得不知所措,却没想到,一时的气急的菱歌竟然冲开了自己身上的大穴,这才让手臂活动自如,当下也来不及再次点住他的穴道,只是紧紧的攥住了他发狂的胳膊,看着他脊背上已然鲜血淋漓,却只能大声的说着话,期望唤回他的理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么会骗人,为什么要骗我,啊?!”菱歌的眼神一时变得迷离陌生,软软的不再同杨汐舞抓着自己的手臂对抗。
“呵,呵呵呵,我很好笑,对不对?!”菱歌一时笑的凄苦,眼角带着的点点散碎的笑意,眉心却皱成一团,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杨汐舞心里一阵寒意丛生,这张愈长愈显的美艳万分,动人心弦的脸,此时竟然是如此的凄绝,幽艳。
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挂满了晶莹的泪珠,深黑色的瞳仁中充满了难言的苦涩,随着美丽的眼睑,不停的张合着,无数晶莹的珠玉,沿着苍白消瘦的面颊无声的滚落,落进脖颈里,混着身体被抓出的一道道细细的血流,在白雪般的身体上缓缓的流淌着,绽放出无数娇美的血花,愈加精纯绝艳,哀伤的令人窒息。
看着他身子摇晃几下,颓然脱力,杨汐舞这才放心的松开了钳制他的双手,谁知菱歌早就心力憔悴,不堪重负,此时没了支撑,径自倒进了杨汐舞的怀里,嘴角也渗出了鲜血。
杨汐舞刚刚放下的心,霎时又提了起来,“菱歌,菱歌,你怎么了,醒醒,醒醒?!”
着急的伸手揽过他的身子,扳着他的脸,这才发现他嘴角不断外渗的鲜血,不一会儿便染满了自己扶着他脸颊的手掌,心里着急的以为他真的咬舌自尽,顺手一把赶紧扳开了他的嘴。
“唔……汐舞……好……疼,好疼……”却不意听见了一声呻吟,这才明白他不是自尽,只是急痛攻心,不由自主。
“我明白,我知道,我这就找军医,找军医!”
“明毓,我好疼,好疼……”黑暗中的人影,留给菱歌的只有一抹浅淡的微笑,继而转身,渐渐的走远。
明毓,我要你,你来抱抱我,好不好,好不好……我再也不要离开你,只是短短的几天,我就好悔,好悔……
你知不知道,你在我身体里打下的那个烙印,叫做永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