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Missing Angel,My Angel(4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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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卡妙也可以拥有如此锐利而充满气魄的眼神。米罗淡淡地想:或许,平日的卡妙太过优雅淡漠,以致于让人们都忘却了其实他也是个从小受过治国与军事教育、深谙各项杀戮技巧的王子殿下……天哪!难道我是在质疑卡妙吗?我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猛地摇摇头,似乎是想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开。
然而这种奇怪的做法却引来了对方的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米罗笑了笑,接着凝聚精神专注地看着空地。
苍蓝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今天他穿着一身素白,手中捧着一束绯红的索菲——那是今天早上他经卡妙允许在加百列的花园里摘的。
是撒加!?
米罗更加迷惑了:身为完美王子的撒加为什么会和这种违反规制的墓连上关系?难道其中真的隐藏了什么秘密?
或许,这个墓埋葬的不仅仅是一个生命——当它再次重见光明的时候,葬送的,会是更多的生命吧。
林中充满了紊乱的气息,身为武者,尤其是撒加这样可以掩藏气息的高手,不应该没有察觉,然而,专注于祭奠的他并没有注意到树后的身影。他缓缓地走到墓前,俯身放下一捧绯红,接着靠着洁白的墓身坐下,曲着修长的腿,轻抚黄金箭,用手指勾勒箭体优美的形状。
“艾俄,四年,现在我终于可以面对你了。”不同于平日的温和能干,此刻的撒加,更多的是一种慵懒,虚空的双眼望着头顶的一片湛蓝。
“虽然一直有拜托阿鲁迪巴照料,但你一定会怪我不够朋友没有来看你吧。不过,我不希望自己以迷惑的姿态看望你,所以一直告诫自己,除非排除迷惑找到确定的目标,否则决不会来。现在好了,时间解决了一切,我也找到了自己必须维护的事物……对了,小艾长大了哦,原来那个总是惹麻烦的小卷毛已经是一个英气勃发的少年,再过四年,当他十六岁的时候,我就会亲自主持他的成人礼并让他加入我的骑士队,这也是你的愿望吧。”平静的语言,撒加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像一个祈祷者,享受祷告的幸福。
接着,他的双目轻轻闭上:“……”
寂静无声,风静静地吹着,扬起他苍蓝的长发、素白的衣角,也将他最后的话语送入林中,吹落在每一片绿叶上。
“也许,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就是让你安心地去死吧……对不起,艾俄,你的心意我一直无法了解。”最后的话语,撒加的声音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无奈与悲哀。
没过多久,撒加便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
撒加走后良久,卡妙与米罗才缓缓地从林中踱步出来。
“艾俄?似乎是撒加很重要的人啊。”在无外人的情况下,米罗向来是不愿对什么人用敬称的。
“是殿下很重要的人吗?怪不得他的墓会在这里,殿下似乎很难过。”卡妙望着失去主人却依旧闪耀的黄金箭说。
仅仅是如此吗?维持着对待亡者应有的默哀表情,米罗的唇角却露出模糊的笑容:从刚才的那些话中不难听出,那个艾俄不仅是撒加的旧识,而且他的亡死很可能还与王室有着莫大的关系。能让撒加都无能为力只好看着自己的好友死去,甚至面对他至今能只能拥有无名孤坟的状况仍不因此感到悔恨……究竟墓主人是触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禁忌才落得如此下场?至于那个小艾,和这个艾俄又是什么关系?撒加口中的心意是……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个墓是个难得的机会,挖开它埋葬的秘密,便可利用这个秘密埋葬更多的人——王者之路,往往是建立在无数尸骨之上。
残酷也好,卑鄙也罢,为了追求绝对的力量,自己早已做好不惜一切代价的觉悟。
“对了,那个小艾是谁?”米罗偏过头,一副单纯的表情,“听撒加的话,他好像和我们同年。”
“嗯,也许是殿下偶尔带着的那个少年吧,没有交谈过,但他看上去单纯正直,有限的几次见面中对我和阿布也很友好,”卡妙略微思属一阵,接着说,“我记得殿下曾叫他艾欧里亚,小艾大概是昵称。”
“是吗?我很想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呢。”
米罗没有说谎,他真的想见见这个艾欧里亚:单纯的人容易被利用,正直的人往往会陷入顽固与无聊的自我固守,至于单纯与正直兼备的人,则是被利用后难以发觉并不顾他人劝说跟着自己,直到被挖掘尽所有可利用的、才会被丢弃的牺牲品。
“能够在这个王宫保持正直,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呢?”卡妙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米罗听着一时语塞,只得陷入沉默,静静地陪着身边的人向森林的深处走去——他们没有再骑马,因为他们知道彼此都不愿再回到那个王宫,至少是今夜。
也许是因为卡妙事先都安排好一切以避免圣帕帝斯的人发现,他们的步伐相当悠闲。反正现在仍是在席浦兹范围内,米罗并不担心会被什么守备军发现——圣帕帝斯的王宫守备军都是在席浦兹边缘设哨卡,每英里一座,日夜有人把手且相互合作作战力极强,几乎不可能逃出,侍卫队则负责宫内安全,这就使二者的中间地带形成中空,不过席浦兹地域极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然啦,米罗现在没空思考这些军事问题。
卡妙的白马如他主人一般优雅,顺从地跟在他们身后,然而米罗的河田马则显得没那么配合,时而带着小跑地快速前行,时而停下来吃几口嫩草,或者干脆追着蝴蝶相反方向跑去……唉,这真的是为王室精挑细选的良马吗?在与河田马的多次“战斗”后,米罗只想悲叹了。
“该死!你到底想怎么样?”终于,在第N次追回自己的坐骑后,米罗忍不住大声骂道,然而骂声一出,米罗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噗——”米罗极为尴尬地看着身旁的人,然而卡妙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或者,他已经很照顾米罗的感觉了吧:明明刚才人马大战的时候,眼中早已充满笑意,却一直忍耐着,直到人这一方气极败坏而马仍旧我行我素时才很客气地小声笑着。
“卡妙——”米罗很委屈,睁大如小狗一般闪闪无辜的眼睛。
“没……没什么,”卡妙平复了一下呼吸,此刻,他苍白的脸已泛上淡淡的红晕,像初春樱花般的美丽色泽,“只是没想到,米罗也会有这么粗鲁的时候。”
粗鲁?
看着对方倍受打击的样子,卡妙继续补充:“这样的你很真实,平日太压抑自己了。”
“哦。”米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脸红——平日的圆滑不知去哪儿了,在卡妙的面前他总是无法掩饰自己。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必要保持完美的阳光王子形象。”
“……”
米罗突然想到当他和卡妙第一次见面时,面对满面笑容的自己,卡妙就曾蹙起俊秀的双眉,冷淡而疏远。
“为什么在你的眼中我看不到丝毫笑意?”卡妙也曾这样问过自己。
……
被恋爱的感觉冲昏了头脑,现在终于可以正常运转了。
米罗感到从未有过的不安,不,已经不是不安,而是恐惧!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就像是透明的,一切都可以被他看得透彻,即便是第一次见面的匆匆一眼!
这意味着什么?
自己所有的丑恶、计划都完整地暴露于这个人面前,更可怕的是,其中很可能还包括软弱与迷茫。
那么,在他的面前,自己岂不如毫无反抗能力的婴孩一般?
瞬间,米罗想干呕,就像是过度紧张造成的不良反映一样,他有些抽搐地俯下身,微微张开的嘴一张一阖,呼吸紊乱。
看着同伴突如其来的不适反映,卡妙关切地上前,想要扶助他:“米罗,你怎么了?”
“没关系,”米罗迅速地避开了卡妙伸出的手臂,退到一边说,“我只是刚才运动量过大,稍感不适罢了。”
“但……”
“够了,不要让我再感受到你一丝丝的同情!”语气很坚决,米罗想要盯着卡妙以表明自己的立场,但眼神仍游离开来。
“?”
“难道不是吗?身为兰西利亚的王子,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吧,”米罗咧开嘴,干涩地笑着,“情妇的儿子,知道吗?那里的人都叫我情妇的儿子,王室、贵族、乃至最低等的贫民,即便拥有卡曼尼卡这样尊贵的姓氏,也改变不了我流着一半下贱骨血的事实!我和你们不一样,尤其和是你这样由正氏生出、拥有王室乃至全民宠爱的王子相比,我从来得不到任何关爱,哪怕一点点!所以收起你的优越感吧,我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货色!”
“我从未同情过你。”仍旧淡漠,但这淡漠之中,似乎还蕴藏着什么。
“是吗?那么你为什么明明了解我是怎样的货色还不揭穿我?看我演戏很好玩是吧。”
“……”
“不要对一个情妇的儿子抱有任何怜悯,没有任何力量的他被杀死也不算什么。”米罗伸直手臂,不让卡妙靠近自己——他想要维持冷漠,但语气中却无法抑制地透露出愤愤之恨。
现在的我会不会像个可笑的自我怜悯的傻瓜?
其实,米罗很想这样问卡妙。
然而,现实中米罗不会放弃自己的骄傲,所以他不不可能吐露内心的不安与爱恋,即便是在卡妙可能误会那愤愤之恨是针对自己,而非说话者本人的情况下。
“我知道了。”沉默了一下,卡妙恢复了平日里的自己。
米罗呆呆地望着他:毫无疑问,这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自作多情。当然,这种反映是自己想要的,但为什么,为什么……
“哈哈,刚才的玩笑开得是不是很真实?”米罗“开心”地笑着,眼中充满恶作剧般的得意。
“是啊,我完全被你骗了,”卡妙也很配合地浅笑,只是在笑的过程中,他看都没看米罗一眼,“快去安琪湖吧,我想在那儿看日落。”
“嗯。”米罗抬起头扫了一眼天空,虽然离安琪湖已不远,但太阳也即将西沉,想要在日落前赶到,未免还是有点勉强。
但是,卡妙显然抱着与同伴不同的想法。
他策身上马,一声“驾”刚刚落音,他早已如风一般,灵活地穿梭于林间,绝尘而去。
“卡……”话刚到口,又被米罗硬生生地收了回去——他很担心卡妙的身体状况,但他更害怕卡妙会看到真正的自己。
于是,他继续以“悠闲”的步伐走着,难驯的河田马这时反而变得沉静,不过米罗倒希望它能弄出什么状况,至少可以给自己一个策马前行的理由。
然而理由一直没有,就像米罗无法找到救赎自己的理由一样。
待到他散步至湖边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尤其是在森林中,只能靠渗下的点点月光照亮前路,但湖中仍然十分明亮,均匀洒下的月光为安琪湖披上一层淡淡的光纱。
卡妙骑在他的白马上,静静地望着湖面,像一个幻影。
“卡妙。”米罗骑上马来到卡妙身边。
“……”梨白色的肌肤上镀着一层银色的月光,他像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顺着卡妙的视线望过去,除了湖水,米罗什么都没有看到:“在看什么呢?”
“米罗,”卡妙轻声开口,淡淡地问,“这么纯净的湖水能够洗净血污吗?”
“……”从未想过卡妙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下轮到米罗沉默了。
“无论如何纯净的湖水,都无法洗净血污,也许颜色可以洗去,但气味无法去除,即便气味可以去除,那死难者的悲鸣呢?”
我只想得到我最重要的,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即便是用千百人的生命作为交换!
“无论如何,”米罗掉转马头直视卡妙,“我最重要东西的只有一个,我最重要的人只有一位,为此,我做好了一切觉悟。因为如果我最爱的人不要我,千百人的爱、千百人的生命,对我来说又有何用?”
米罗有着美好的音质,略显低沉的磁性,他说这段话时,极富吸引力的声音让话语愈加动听,然而,这仍无法改变这宣言一般的回应的恐怖。
如此激烈的爱,绝对的、充满占有欲的……是绝美的火焰,能够融化纷乱年代的冰冷,但,更能毁灭靠近他的任何人。
然而,卡妙却并未表现出吃惊的神色,相反,他很平静,仿佛听到了一个早已确信的事实,现在不过是从当事人口中作例行确认。
看着这样的卡妙,米罗笑了,笑得凄惨——自己最肮脏的一面竟被自己最重视的人看得透彻:“卡妙,其是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米罗,你认为自己肮脏吗?”
米罗愣了一下,继而平静地回答:“嗯,脏啊,脏透了,这是天生的,我注定是……”
突然,米罗停下话语,眼睛迷茫地睁大——颈间多了一个圆润的物体,带着略低的体温,带着那个人身上特有的清雅气息。
“你并不肮脏,”卡妙为米罗带上安达理士,并仔细地调整了吊坠的角度,使那赤色的蝎尾对准米罗的心脏,“无论别人如何评判,我都原谅你,记住,无论如何,我都会原谅你,所以不用再活在自责之中了。”
“……”米罗惊讶地望着卡妙平静而温和的笑容,不知不觉,忘却了很久的泪水自脸庞轻轻滑落。
“哭了?”
“没有……是的,”觉得再坚持下去毫无意思,米罗干脆承认,“自从母亲死后,我就再没哭过,包括亲手烧掉家时,但为什么今天我……”
“被原谅了,所以用泪水告别过去。”卡妙说着,又将米罗颈间的水晶瓶解下来带在自己身上。
米罗默许了卡妙的行为,事实上,颈间那个物件的离开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是第一次被救赎的感觉:“一直以来都被说成是不应该出生的,所以,很想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至少,这个世界上应该有一个人是需要我的,不是因为样貌,不是因为能力,更不是因为仇恨……我是我,只是单纯地喜欢着米罗,但是,母亲死后,我就再也没有发现这样的人,今天,我可以算是再次找到了吗?”
“米罗?”听到这里,卡妙的双手颤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沉重的悲哀,但很快他便将这种失态掩饰了下去。
“我再次找到了吗?”哭着,同时开心地笑着,米罗抓住卡妙消瘦的肩大声问。
“嗯,我永远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谢谢。”
永远的朋友,这意味着什么呢?
米罗很清楚,他和卡妙都是王子,必须要成长为正常的男人,尤其是在这种不稳定的时代,禁忌的恋情带来的将是毁灭。
所以,能维持现状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对了,卡妙,这个是什么?”米罗调整心情,摆出一个大大地笑容,指着琥珀吊坠问,那样子单纯得就像任何一个处于他这个年纪的普通少年。
“安达理士。”
“啊?难道这个就是传说中哈得斯王送给贝塞芬尼王后的安达理士?”
“嗯。”
“这么珍贵的礼物竟然送给我,卡妙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是……喂,不要这么挂在我身上,你很重!”
“卡妙,你也会这样说话啊?今天又有新惊喜了!”
“我是说真的,你真的很重,我快稳不住,要掉进湖里了。”
“没关系,现在又不冷,正好游泳,好久没有这么自由了,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米罗,别傻了,这样掉进湖里,明天我们怎么……哇!”
清脆的水声像打开沉重门扉的心灵,即便没有爱情,但,此刻两个被束缚已久的生命都是快乐的。
幽深的森林,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显现。那是一个拥有一头耀眼的金发和刚毅面容的男人,很难想象,如此魁梧的身躯在复杂的密林中行走竟未发出一点声响。
“我的主人,为什么今天突然找我来到这个地方?”男人缓缓地开口,醇厚的声音透着霸气。
“拉达曼迪斯,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黑暗中,一个声音淡淡地说。
“主人的心思细密,我又怎么能揣测到?”
“不要再伪装了,你应该知道,在我面前任何伪装都毫无意义。”
“哈哈,不愧是主人呢,和潘多拉大人一样,都是无法欺骗的,”拉达曼迪斯笑着,屈膝跪下,“我,拉达曼迪斯,现在承认您是我唯一的主人,从此以后,我都誓死向您效忠。”
似乎是满意了下属的态度,声音变得缓和了一些:“拉达曼迪斯,今天的事安排得很好。”
“您是在说艾俄洛斯墓前的那一幕吗?”
“是的。”
“那是主人的演技超群,才能骗过那么精明的眼睛。”
“不,你安排时机恰当也是很重要的。”
“主人过奖了。”
“拉达曼迪斯,我一向赏罚分明,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做这些陈腐的东西,”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对了,从伊卡塔来的侍从中好像有个叫五老的。”
“是的,据说五老面容极为丑陋,所以一直佩戴面具。”
“是这样吗?”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但很快他便继续说,“去调查一下他,得到结果后立刻上报我。”
“是。”
“好了,你可以走了,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是,主人。”说罢,拉达曼迪斯高大的身影又如出现时那样,迅速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林之中。
而在此之前,黑暗中的人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