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浮生 第十一章 泉眼无声惜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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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兰麝宫,外面已漆黑一片。满天繁星闪耀在夜空,像颗颗璀璨钻石嵌在黑丝绒上,熠熠生辉。
公主,让……余清送送你吧。清秀的小太监提着宫灯陪我走出殿外,还是一副感激的眼神。看来尚未从他主子停止绝食的喜悦中恢复过来。但至少记得我的要求,就是不要以奴才自称,而是代之以名字。
孺子可教,满意地向他笑笑:不用了,好好照顾你家主子,别忘了请太医看看。他这身子得好好调理,也急不得,你在跟前伺候,少不得多辛苦辛苦。我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这个你收着。我褪下手上翡翠镯塞给他。
不不……。他急忙避开跪下,惶恐的低头:余清怎可收公主的东西,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我一把拉起他,迅速将镯子塞进他衣襟里。又害小太监一阵哆嗦,手刚摸向胸口,就被我喝住。
敢!推三阻四的,嫌东西少了?
不是!不是!他忙不叠摇头,一脸不知所措。
哎……。我拍拍他肩,望向殿深处,那个带着微笑沉沉入睡的人,梦里会不会有我呢。
我知你对主子定是尽全心的,这个……算是你代我多尽份力,帮我好好照顾皇兄。
若今生有缘再见……若有缘……。突然,话在这里打了结。后面要说的变成空白,因为脑子已经空荡荡。
如果的事情,有些可以想,有些想了也惘然。就像英语里的祈使句型--Ifonly……。
如果我和君兰有缘再见,那该多好。
尽管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再见的。只不过到那时,可能已物是人非。
那时的他,定是尊贵煊赫,神仪明秀。头戴金龙冠,身穿九龙袍,气宇轩昂,俊雅无俦。
那时的他,万万人之上的胧国国君,权倾天下,威镇四海。
那时的我,那时的我会是谁。
辽皇众多老婆之一?为其繁衍后代的生产工具?维系两国合作关系的纽带?
寂寂暗夜,渺渺长空。堤柳虽是无情,却也厌听离歌。
到底,人生一世究竟要经历几番别离,几重浮云流水,才能得遇共守之人,赏初圆银澹,花期月夜长相见。
我坚持不要余清陪着,按记忆向坤和宫走去。
一阵阵,柔和的夜风像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面颊,吹起散落鬓角的长发,飘起丝质裙角,罗带张扬。难得一个人,难得自在片刻,我起了玩心。拔掉发簪,脚步交错,旋转,旋转。
墨发散逸,裙衫飞扬,彩蝶风舞。天地一色,星河烁烁,宙宇茫茫。
世间最完美的时刻,便是这分这秒。
你在我身边,在我眼前,这般完美。
那是神的旨意,让你我相聚。
我愿永远将此刻冰封,锁在深深的记忆。
如影随行,如梦如幻。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我的世界因你而美丽。
你是炫彩之焰,在我眼中盛放,夺目,永恒。
你是无垠之原,在我生命延伸,葱郁,横翠。
悠悠天地内,几度春风,几度飞花。
谁知一寸心,终有情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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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公主!您可回来了!远远的,纤虹提着灯等在门口,见了我火急火燎的向我跑来。
有事儿?瞧把你急得。我在四殿下那儿,干嘛不让人过去找我?擦着她额上沁出的细汗,宫灯一晃一闪,照出写满焦急的小脸。
她好像真急了似的,顾不上许多,一把拽过我的手就往坤和宫里走:我的公主啊,皇上来了。可等你一盏茶功夫了。这会儿,皇后正陪着说话呢。
我撇撇嘴,踉踉跄跄跟着:来了就来了呗,皇宫是他的家,皇后是他大老婆,老公上老婆这儿来有什么好稀奇的。再说,是皇后让我去的,总得把事办好才能走吧。反正皇帝他老人家平时也难得来,不正好给他们制造机会,联系感情?后宫还没粉黛三千呢,皇后就守了活寡,要真三宫六院都住满了,哪还有母后的地儿。所以当皇后有什么好,还不如嫁个平头百姓,恩恩爱爱,白头携老。总好过独守空闺,长夜寂寥,孤影数更漏。
公主殿下!纤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冲我大叫,害我差点没收住直撞上去。
喂,拜托不要急刹车,人吓人吓死人啊。摸着急速收缩的心脏处,大口喘气,连带狠狠怒视。
纤虹虽知我平素在她面前,说话总没遮没拦,却也气得直翻白眼,又不得不放低声音说话,恨不能立马把我刚才说的全塞回去:哎哟……公主啊,你……你说胡话呢!怎么出去一回就不对劲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刚才纤虹什么都没听见,公主你也什么没说。我的公主啊,这宫里规矩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可怎么是好啊。
她急得就差跺脚了,宫灯昏暗,却足以让我看见她微红的眼眶,泛着湿润的潮意。小嘴紧紧抿成一条线,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
哎……。准备反驳的话被硬是咽进肚子,小丫头的心意我该领,不是么。总不能见她出自肺腑的关心,还只顾逞口舌之快。
对不起,纤虹。我按按发酸的眼角,又按按她的,摆出平生最具慰藉力的笑:安啦!我听你话,谨言慎行,规规矩矩,恪守礼仪。不该说的,打死我也不说了。行了吧?我最最亲爱滴纤虹小姐?小生这厢给你赔礼聊。学戏文里那样,广袖一甩,余手扯开,跨出半步,弯腰屈膝。
噗哧――。她被我嬉皮笑脸一逗,终于破涕而笑。
轻轻扶着我,边走边说:公主别折煞纤虹了。伺候您一天,您都是主子,我是奴婢。哪有主子给奴婢道歉的理。
我刮刮她鼻子,好笑的说:什么主子奴婢,那不过是你的工作而已。
工作?那是什么?纤虹不解,歪头询问。
工作就是干活呀。你每月不领月钱么?那是你的工资,劳动所得。就像饭店小二,做衣服的裁缝,给人看病的大夫,街上的小贩等等。
你和他们一样,属于服务性行业。不同的是,你服务的对像是皇亲国戚,他们的对像是社会大众。如果你是奴婢,他们可是奴婢的N次方了。
迟疑的摇摇头,又挠挠脸:社会大众?N……N次方?公主说的,纤虹不太明白。
是啊,若你这么快整明白,人类文明史不知需要经历几次大跃进。
脑子里绕过一圈圈失落,曲高和寡,对牛弹琴。
饱满激情烟消云散,像被人拔了气门芯的自行车胎,一泄千里。
匆匆总结陈词:反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世间众生皆平等,没有贵践之分,只有分工不同。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先不能看轻了自己。若连自己都瞧不起,那真是没得救……。暗暗叹气,反封建的道路深远而漫长,罗马不是一天建成滴,人类思想的改造也不是一两个世纪能成功滴。
噢?……谁没救了?沉稳的嗓音满含威仪,却又透着几分轻松的笑意,从背后传来。
父皇!
皇上!
回头,直直跪地行礼。不用看就知道是哪位。
父皇见笑,我们在聊人可以几天不吃东西,却不能三天不喝水,否则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面不改色扯谎,管他听见多少。
皇帝龙傲天,神出鬼没出现,负手站着,笑容投来,若有所思。
高大轩昂的身形在地上拉出斜长影子,我一跪正好落进那片暗色中,瞬即好像陷进巨大无形的气场。沉重的压力一扫片刻前的惬意,神经自动开启预警功能。
行了,都起来吧。手一挥,除了他身后执剑的贴身侍卫,其余的宫人连同纤虹都自觉退下。
他见我表情木讷,反倒笑得更是祸害,薄唇上扬:怎么?看到朕,安平不高兴?
月光下,岁月过份宠爱的脸,成熟英朗,衬着宝蓝常服,更显贵气逼人,尊华独耀。
哪有……呵呵。我连连摆手:是惊喜,惊喜。父皇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还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其实,我正替君兰发愁呢。他老爸这么年轻,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继得大统。十年,二十年?天,恐怕到时君兰的孙子都会满街打酱油了。
想什么呢?朕和你说话都不专心。皇帝很不客气,拍拍我脑门,更确切的说是用食指戳了戳。
抬头看看月亮,咦?怪了,没从北边也没打南边出啊。心里嘀咕,天象正常,皇帝倒是心情好得不正常。
我在想,几日不见,父皇越发年轻了。满脸陪笑,马屁奉上。
哈哈……,几日不见,安平可是越发伶牙俐齿呢。嗯,也越发剔透玲珑了。大祸害学我的口气,修眸上下将我仔细打量,一副老爸看女儿,越看越欢喜的得意神色。
堂堂一国之君,就这点学问,模仿秀,缺乏创意。
继续陪笑:多谢父皇夸奖。咱也甭客气,说多少收多少。就当强身健体,美容养颜,十全大补迷魂汤。
呃?……哈哈,看来心情好的何止朕一人?大祸害手往上指指:安平随朕走走,今晚月色不错。
是。
保持一步距离,跟着大祸害慢慢走在甬道上。约莫三丈开外,唯一的侍卫谨慎相随,低头颔首,看不清长相。
这是第一次,大祸害身边没有太监。
也是第一次,他主动和我提及君兰。
朕已下旨,太医明日一早便会去给君兰请脉。安平说见朕惊喜,这才是安平给朕的大惊喜。皇后初时与朕说,朕曾犹豫……,怕适得其反。现下看来,是朕误会安平……安平不会怨恨朕吧?
废话,要是不恨你问个球啊。您老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把我卖了还舔着脸问被害人:我不是存心,我只是故意的。你不怪我哦。
父皇严重了。欠欠身,豁达的笑:父皇爱子心切,情有可原。再者,若没有我,也不会惹出这趟乱子。
俺承认俺是祸根,这个脱不了干系。
俺同时需要声明,屈服的理由50%因为您老太有权了。
当然,如果君兰与我角色互换,我一定生米煮成熟饭先,收了再说,哪能任你决定我的幸福。靠,我也够能YY的,赶紧念咒……,稳重,纯洁,我是淑女。
年轻人,互生爱慕之心,也是情有可原。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君兰生为龙姓子孙,便是注定没有选择喜好的权利。遥望中天银盘,大祸害沉沉而语,像在对我解释,又似自言自语。
两情若是长久,岂在朝朝暮暮。可两情相悦,何人不想朝朝暮暮,春花秋月长相守。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绵延愁绪,淡淡诉说,一字一字拨弄心弦。吟奏昔日旧梦,悲凉凄婉,千思迢迢。月色晕黄,照的帝王一身,寒潭般清冷,如雪寂寞,如霜孤独。
有故事的人。而且绝对和女人有关。呆呆观察他失神的侧面,皇帝也是人,七情六欲,在所难免。
听话听音,看来在大祸害心里,也有一段不了缘。会是谁呢?难道是微服私访结缘民间女子,奈何身份所限终成怅憾?或是人家不愿入宫,于是此恨绵绵无绝期?脱着脑袋,开始回忆前世看过的古装片,《戏说乾隆》,《铁齿铜牙纪晓岚》等……。到底是属于那种桥段呢?
嘣——。这下改爆栗了。
电视剧画面突然就变成一张放大到焦距模糊的脸。
妈呀!蹙眉,摸头,后退到有效视距,讪讪望去,大祸害表情换了——极度不爽。
俺错了,俺真的错了。俺错就错在不该忽视您,忽视一个皇帝的存在。
父皇息怒,安平……正在琢磨父皇的教诲。低头看地,黑乎乎一片混沌。
咳咳……。被我的话呛到,大祸害连连咳嗽。
朕刚才说话了么?朕刚才是兴致所至,对月吟诗。
歪,不带这么赖的!红嘴白牙,金口玉言,您老也忒能瞎掰了吧。
(*^__^*)嘻嘻……,父皇雅兴。我替您脸红先。
大祸害斜着头眯我一眼,缓缓转身:明晚朕在御花园设宴,为辽国使臣接风。安平准备准备,不要丢了胧国的脸面。双手摁在我肩膀,表情不怒自威,每个字都抑扬顿挫,铿锵有力,虎虎生风,擦过耳廓,震得耳膜嗡嗡直响。
额滴神,敢情传说中的变脸是这么回事?从发春到发狠,没有过度,直接直白。
想想,两个集合貌似毫无交集,发春凸显多余啊。靠,绕个大弯子,原来发狠才是正题。
牙齿放到肚子里打磨一番,顺带腹诽:有屁不会憋着,有话咋不能只说。肠子九曲十八弯,也不怕便秘。
忍住抬手掏耳朵的欲望,端庄陪笑进行中:需要我准备什么,父皇?不外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还能有什么。
琴艺,书画,诗词,歌赋,都行。大祸害满眼期待,眼眶右下角嗒嗒嗒出现一行字——我看好你哦。
果然是穿越之必备桥段-才艺表演。
我自片刻沉吟,大祸害因前两次经验,以为我故伎重演,视他空气,正欲再赐我栗子一枚。
儿臣恳请父皇帮几个小忙。
大祸害一愣,目光迎上我殷殷笑意,虽有困惑却也沉声答应:说,要朕帮什么忙?
一抹浅笑划过嘴畔。不求惊才绝艳,但求与众不同。明晚夜宴之前,但愿还有时间睡个囫囵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