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卓家庄 第5章 三管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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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总爱以一贯的眼光看各种事物。
譬如,再冷淡的女子总将会死心塌地地喜欢上某个男子;譬如,再美丽的头牌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嫁入豪门的机会。
所以,当一个美丽又冷淡的女子,刚好在豪门子弟面前异常表现时,任谁都会怀疑,这个女子可能喜欢上了这个豪门子弟。
花魁从良嫁入豪门,这是最俗套的民间故事,也是平头老百姓最爱听爱看的故事。
有些时候,越是俗套的,力量越是强大。
雨润楼内。
“蓝少,你来了!”
从蓝府大少爷蓝洛一进门,陈嬷嬷便留意到了。两个男人,一个飘逸温润,一个英挺魁梧,一看就是非凡之辈。不过,一直等到他二人寒暄得差不多她才迎上前去。
“不知这位是?”
陈嬷嬷双眼含笑目视高大男子,能让蓝少如此恭敬招待的人,必是非富即贵。
“没想到殷城里还有陈嬷嬷不识的的人啊!”蓝洛大笑调侃,俊逸白皙的脸庞因着大笑微微晕红,一派风流倜傥之姿。“陈嬷嬷面前的这位可是掌握着北部经济命脉的卓家大少——卓耀日卓兄!”
随着蓝洛的介绍,卓耀日冲着陈嬷嬷微微颔首。
“蓝兄此话,可是折煞卓某了!”卓耀日谦逊有礼地答着客套话。
“原来是久闻其名却从未得见得卓大少,快请快请!”陈嬷嬷亲自在面前领路,“卓大少总算是来我们这玉润楼了,您可知您只去莲阁,只捧那水莲花的场,让嬷嬷我多伤心啊!”
陈嬷嬷说着说着便是一副泫然欲涕之态,看似由于卓大少大驾光临玉润楼而激动不已。
步上表演台,陈嬷嬷领着他二人沿着表演台一侧向上的走廊往雅间走去。
“云儿?!”
不宽的走廊一旁,素衣斜靠在走廊扶手上。待陈嬷嬷看清素衣女子为何人时,不由惊呆脱口而出。
虽是不大的声响,却因所呼唤的名字太显著,引得楼上雅间和楼下大厅里的人纷纷投来热切的目光。
素衣女子在陈嬷嬷的呼唤声里,缓缓地转过头去,目光清冷。绝美的脸庞掩盖在纯白的面纱下,若隐若现。待打量到陈嬷嬷所带的两人中的某个人时,
“是你?”
向来冷情不语的素衣女子盯着卓耀日,突然开口说道。
卓耀日也是未料据称从不在外人面前开口说话的云若雪居然会主动问话,一时没有反应。只觉她的话语清冷,嗓音却自有一股出奇柔媚。
待卓耀日反应过来欲回答时,只见女子已飘然离去。
“小姐,小姐,等等朝云。”一个小丫头跟在女子后头叫唤。
卓耀日出手止住跑动中的小丫头:“朝云姑娘是吗?卓某有一事想请问你。”
小丫头停下来,圆滚滚的大眼睛愤怒地望着挡住她的俊美男子。
“朝云姑娘,我想请问你家小姐可是认识卓某?方才若雪姑娘的表情仿佛是见过卓某的,难道卓某曾经有幸见过若雪姑娘,却如此没有记性?”卓耀日仿佛十分懊恼方才居然没有回话,冰雪仙子就已离去。
“卓——卓——”朝云仿佛不认得他。
卓耀日微微一笑,“在下卓耀日。”
“卓耀日?”小丫头在听到名字的时候突然瞪着大圆眼,仿佛难以理解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词的意思。待到词语念完,小丫头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单纯的双眼里流露着一股愤恨,“你就是卓耀日?”
“是啊。这位是卓家大少爷卓耀日,嬷嬷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见,难道朝云你家小姐以前见过他?”陈嬷嬷惊讶于朝云的怪异反应,温和而诱导性地问道。
“我与云若雪小姐应该未曾见过。”虽是不解小丫头为何见到他会这等失态,但基于礼貌,卓耀日还是温文地开口,神情恳切确定,语气虽是温和却不容人有丝毫的怀疑。刚才他居然有瞬间的反应不过来,从他十年前从商至今,这还是第一次。没想到,台上的戏尚未开台,台下的倒先开场了。既然如此,他奉陪便是。
小丫头小鹿般纯净美丽的双眼在男子话音落地的刹那蕴满矛盾,似乎在倔强压抑着什么。终于忍不住:“既然卓公子还连见都没见过我家小姐,为什么就选了水莲花。”小丫头丢下一句洪亮的话语,迅速转身离去。
已是邻近表演的时间。已经进入匀润楼的众人傻眼地看着大厅里这有如戏剧般的一幕,待到陈嬷嬷一将两位大少领入包间,便一改他们昔日的文雅贵气吵杂起来。
“你们看见了吧,都看见了吧?”
有至今仍不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一幕的人,不住转头询问在场的其他人。
“嗯嗯。”
有人回答,与他相互映证。
“你们说朝云小丫头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有人问道,正是众人心中疑惑的。
“还能是什么,抱不平呗。”有单纯相信双耳所闻的人回答。
“抱什么不平?选了,这选了是什么意思?”
“跟水莲花有关,难道是指水莲花有可能入嫁卓府之事?”
“或许,云若雪突然决定推出戏曲演出与卓大少有关呢——”微弱的声音传入在场人的耳里,轻缓却引得众人心中一阵翻腾。
是啊,殷城谁人不知卓大少为了替父亲寿筵助兴,亲自到各戏班妓院挑选表演人选。单是水莲花为此事费尽心力,多次传出为练习新曲不眠不休的传闻,就足够卓大少成为近日殷城的风云人物。
这玉润楼的云若雪之前与卓家原是从未有所牵连的。但今日,一是玉润楼突然于初五推出什么非传统的戏曲演出,摆明了不让与莲阁专美于前;二则,外面传闻此次时间更改是云若雪亲自恳求的,又见云若雪和她丫头刚才那一番与卓大少的互动,再联想到卓大少与水莲花往日的关系。综合起来不难想到,卓大少才是云若雪奇异举动的关键人物。
临近表演,楼下的大厅和楼上的包厢都逐渐地安静下来。
但是,看客们的心并不平静,一方面要猜想云若雪和卓大少真正的关系,一方面又期待云若雪究竟会在今晚有一个怎样的表演。
※※※※
亥时已至。
原是一片热腾的玉润楼,在楼内大部分灯光熄灭之后,渐渐安静下来。
楼内的黑暗衬得表演台上昏黄的灯光异常温柔,鹅黄色泽的光线软软的,有点温暖,又有点凄然。台上的乐器和伴奏班子都已坐整齐。
一阵淡淡轻烟起,待人们看清薄烟中的人时,台上女子已在古琴旁端坐。
女子一袭轻柔白纱,乌黑亮泽的长发自然地散开,落在女子透明的白纱上,显得异常柔顺性感。女子微微低着头,正在调试古琴的调子,一双玉臂略微张开,白皙的肌肤在轻柔的灯光里,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女子一只手按着琴弦,一只手如流水划过,一阵流畅的乐声立即传入每个看客的耳底。
偌大的玉润楼内顿时鸦雀无声,仿佛每个人都屏住了声息,整个厅内听不见一丝杂声。
女子的头缓缓、缓缓地抬起,优雅得如同出水的仙子,白天鹅般线条优美的颈项在灯光里闪着魅惑的光。厅内依旧无声,空气紧窒得仿佛大家都已将气憋到了极致。
终于,女子的面容全然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安静中能隐隐听见各式倒吸声,空气中弥漫着赞叹与震惊。
女子面容清淡,站起微微行个福礼。
“多谢众位大爷今日来捧云若雪的场。”女子说着客套话,声音轻轻冷冷,声线却十分磁性诱人,纵是女子感情清冷宁静如此,却依旧有股令人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的妩媚。
“云若雪在此表演已近两年,唱过的曲也不少。但今日,云若雪不得不先提醒各位大爷,云若雪今日之表演实有别以往,若在座的各位有不惯或不喜者,待会儿可先行离去,云若雪会请陈嬷嬷退回您所付的入场费用。”
说完,不等反应,只一躬身,女子便坐下,双手架琴。
台上突然一片黑暗。
寂然的雨润楼内只听得一串幽冷的琴声。
“哇——”黑暗中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喊声。
“真的要杀害这么小的婴儿吗?”黑暗中发出一个声音。
“主子吩咐的,我们能怎么办?听祭师说这个孩子身带凶兆,将来必将危害他人。”黑暗中另一个声音答道。
“我下不了手。”第一个声音语带哽咽。“不如我们就把他扔在这森林吧。这里林深天寒,扔他在这也不会有人救。”
“也罢,省得我们动手。”
声音隐去。
台上灯光缓缓亮起。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身着黑衣、一脸肃穆的忧郁男子出现在台上。
男子面容苍白,五官极为俊美,细眉深目。
男子缓缓走着,步履踉跄。神情痛苦狰狞,自言自语:“生存或毁灭,这是个必答之问题:是否应默默的忍受坎苛命运之无情打击,还是应与深如大海之无涯苦难奋然为敌,并将其克服。此二抉择,究竟是哪个较崇高?”
男子低沉的嗓音蕴满痛苦的挣扎。面对着众人的悲怆的面容中蕴满忧伤和彷徨。
生存与毁灭。在场的任何人都不曾预想过人物刚一登台便提出了如此严肃而永恒的话题。全场寂静。方才还偶有的倒酒低语声也停顿下来。
坐在特殊包厢视野极佳的蓝洛,虽然早就知道云若雪今晚定有惊人的演出,却仍然震撼不已。
“那是云若雪?”蓝洛压抑而惊诧地低呼。若非极度熟悉,他真的无法想象台上的黑衣男子竟会是平时不喜言语神情冷漠的冰雪仙子云若雪。台上的她神情狰狞,面容沉痛,却分明是个身形高挑的男子。平日情冷的脸已经布满了痛苦的沟壑,冷漠绝美的双眸也已化成身受痛苦磨难的落魄王子的颓废又桀骜的鹰眸。嘴唇不再红润,是骇人的青蓝色。
她分明是云若雪,却又分明不是。
蓝洛的震惊是外显的。卓耀日虽然不似蓝洛这般惊慌失措,内心的震惊却也同样不容小觑。好一个生存或毁灭,好一个凶兆杀儿。卓耀日的双唇微微颤抖着,双目紧紧盯着台上的黑衣人儿。
台下的震撼的同时,台上黑衣男子的独白依然在持续。
“死即睡眠,它不过如此!倘若一眠能了结心灵之苦楚与肉体之百患,那么,此结局是可盼的!死去,睡去……但在睡眠中可能有梦,啊,这就是个阻碍:当我们摆脱了此垂死之皮囊,在死之长眠中会有何梦来临?它令我们踌躇,使我们心甘情愿的承受长年之灾,否则谁肯容忍人间之百般折磨,如暴君之政、骄者之傲、失恋之痛、法章之慢、贪官之侮、或庸民之辱,假如他能简单的一刃了之?还有谁会肯去做牛做马,终生疲於操劳,默默的忍受其苦其难,而不远走高飞,飘於渺茫之境,倘若他不是因恐惧身後之事而使他犹豫不前?此境乃无人知晓之邦,自古无返者。”
又是一番慷慨激昂的痛苦挣扎。众人的心已经完全被台上的人扯进了剧情里。甚至有人已经抓着胸口,潸然泪下。
突然,台上的轻纱飘扬,表演台顶上有黑色的影子在晃动。
“孩子——孩子——”缥缈的黑色影子发出诡异的声音。这是源自于地狱的鬼魂的声音。
“谁,是谁?”
“我,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
“孩子,我的孩子。我是你的父亲。你本是我国最尊贵的王子。我是被人害死的,凶手就是我的亲弟弟克劳狄斯,目的是为篡夺王位、霸占王嫂。那天,我照老习惯午后在花园里睡觉的时候,歹毒的克劳狄斯趁着我熟睡的时候,偷偷溜进花园,把毒草汁灌进我的耳朵和眼睛里。那致命的毒汁像水银泻地一样流进了我全身的血管里,烧干了血液,并使皮肤到处长起硬壳似的疮。这样,卑鄙的弟弟夺去了他王兄的生命,篡夺了王位,霸占了王嫂。你,我最爱的王子,也被他假设神谕之命,差点谋害至死。”鬼魂说道。
接着,鬼魂请求黑衣男子说,要是他确实想往过他父亲的话,那他一定要向那卑鄙的凶手复仇。鬼魂又喟叹说没想到恩爱多年的妻子居然如此寡廉鲜耻,轻易地就投入谋杀她丈夫的凶手的怀抱。但鬼魂又嘱咐他在复仇时千万不可伤害到他的母亲,让上天去裁决她,让她不安的良心时时刺痛她自己就够了。
黑衣男子含泪听完了鬼魂的控诉,答应鬼魂一切都按它的吩咐去办,鬼魂这才放心地消逝了。
于是舞台上出现了长年身着黑衣的男子潜心苦读,悬梁刺骨的画面。他连中三元,他入朝为官,他风云朝廷,他步步青云。他沿着誓言中的报仇之路一步步迈进。
台上的剧情一幕幕发展。
台下观看的众人也随着台上黑衣男子的变化而哀叹,愤怒,压抑着。这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戏曲。仿若真实的舞台布置,人物对白,天然匹配的背景音乐,以及最最重要的扣人心弦的起伏跌宕的剧情。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一个时辰。台上鼓乐交错,快板飞快地敲打声显示着剧情的高潮已经临近。黑衣男子持剑对着国王尊贵又卑贱的无耻的脸,在王后误饮毒酒的惨叫声中,黑衣男子身中国王的毒剑。眼看自己即将死去,黑衣男子拼起残存的力量猛地向奸诈的国王扑去,把毒剑插进了奸王的胸膛,当即杀死了这个谋害他全家的凶手。他终于实现了答应鬼魂的承诺。
最后的最后,奄奄一息的男子用最后一口气要求亲眼目睹这场悲剧的好朋友一定要坚定地活下去。
“在这个喧哗的世界上,有人因天性不良而丧失理智,或因积习难返而抱憾终身,虽有纯洁的道德,亦无法补救。但无论如何痛苦,我的朋友,请你坚定而勇敢地生存下去!”
话音方落,高贵而勇敢的男子便与世长辞。台上的幕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