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霎时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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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叔气喘吁吁,看见梅香忙问道:“夫人在哪里?快,快找夫人!”,梅香看着情形不对,忙慌了手脚,说道:“夫人还在白果厅,过几天世明少爷过生辰,夫人一早就去拜祭祖先了。”
“这么慌里慌张的,惊扰了祖先,罪过罪过。”白夫人看见吉叔神色慌张,便让梅香去叫二少奶奶去花厅,自己则又拜了三拜才出来。
“夫人,今天早上张副官给了于家的一个口信,说是赵明那伙计给打残了腿,大少爷说是在牢里经不起折腾也生了病,于家老夫人当场就昏了过去,现在于家上下彻底都乱了,听说绣庄今早上突然来了一伙兵,不由分说拿着封条竟然给封了,说是时局混乱要彻查捣乱分子。”吉叔已是大汗淋淋,凭他在白家当了管家这么多年,且不说他祖上就是为白家太祖公做事的,单凭这么多年在白家这份感情,他也知道这事情是不好收场的,于白两家是世交又是儿女亲家,白家恐怕是会被殃及池鱼。
白夫人听着,停下了脚步,这些不是没有预料,却来得这么的快,这事情定是有幕后高人操控了,步步想来都是陷阱,如今于家绣庄被查封,又说是什么捣乱分子。这战争都在上海打过了,现在人心惶惶,那些人哪还会顾得上这个。到底是谁呢?
“吉叔,你去茶庄上把世舫叫回来,路上先把这事情说了,还有,叮嘱他千万别告诉珏儿。”吉叔点了下头,转身便出去了。
到了花厅,凝痕早已在那里等候,这么急,她也料定是于家的事情又出现了岔子,事情看来是更加糟糕了。
“凝儿,你说对了,这事情是有高人在身后啊。”凝痕扶着白夫人坐下。
“夫人,凡事总会想到解决的办法。”凝痕安慰道。
“我已经让吉叔去找世舫了,现在白家不能只靠我们娘们几个,毕竟要是以白家出面,还是大少爷好些。等他回来看看有什么想法。”白夫人叹了一口气。转而拉住了凝痕的手,说道,“我的儿,很多事本来是要日后告诉你,如今只说一句,我的下半辈子还有世明以后的生活是要靠你的。”
“夫人如何这般说?大少爷为人谦和,孝敬长辈。”凝痕答道。
夫人没有再说什么,如今之计把这关过了才好。婆媳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天气渐渐热了,鸟儿的清脆叫声在这座宅子里盘旋。
“于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吉叔您怎么没有早点告诉我。”世舫坐在车里有些埋怨的对吉叔说。
“之前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大的,所以。。。”吉叔没有过多的解释。
世舫当然明白这一切的决定都是二夫人做的,想必不用问也知道父亲对此事是毫无所知,否则白家不会没有什么举动。
“大少爷回来了。”世舫和吉叔步入花厅,凝痕欠一欠身。
“世舫,吉叔把事情也说了,如今想听听你的主意。”白夫人问道。
世舫,吉叔均已就做,凝痕走到夫人身边也坐下。
“如今之计,救人要紧,铺子可以关闭,但是于家的大哥是要救的。世道乱了,一切都应迅速才是。”世舫说道。
“这是自然,只是这营救之法,究竟应该如何?”白夫人继续问道。
“既然事情是因为秀儿,不如先将人询问明白,若不成,只怕是要送给张副官平息事端。”
“大少爷,有件事,您可能不知。”凝痕打断了世舫的话,“这事情绝非只是一个丫头这样简单,如果只是简单的送去,恐怕就算这件事情平息,后面的事情也未必就一直能顺利。毕竟,我们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想要什么,总不会只是一个丫头。”
“凝儿说的对,世舫,这件事就要麻烦你和吉叔去于家走一趟了,如果于夫人尚未大安,把秀儿带回白家询问也可。”白夫人说道。
“是的,母亲。”世舫神情并无多大变化,只是躬身然后便同吉叔前往于家了。
看着两人的身影出了月亮门,白夫人看着凝痕说:“你这丫头,不给大少爷面子么?”
凝痕其实说出话的时候已经意识到有些唐突,回答道:“母亲说的是,只是我真的很担心事情不弄明白,草草送人了事,恐怕会耽误更多的事情,何况珏儿什么都不知道,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她了,大少爷为人大度,想来也不会记恨我。”
白夫人点点头,唤了梅香,说是想见见珏儿,三人便去了大房房里。
珏儿此时身子重了,手脚都有些浮肿,平日里张妈会扶着她在院子里走走,天气渐渐变暖,在屋子里也是闷,今儿阳光好,张妈让几个丫头搬了椅子,垫了锦被,珏儿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见是婆婆来了忙要起身,白夫人忙示意不必。
“夫人,二少奶奶,今天日头好,大少奶奶想在外面坐会儿,刚出来没多久。”张妈笑着说道。
白夫人点点头,“张妈,大少奶奶身子越发重了,要更加自己的照料她才是,厨房里的菜式也要精致些。”转头又对珏儿说,“想吃什么一定要和他们说,有了身子的人,口儿都是刁的,忽然想着吃酸的,忽又想着吃甜的,总之想到了一定是要说的。这可不是单单你吃,也是我的孙子要吃啊。”说着就笑了起来,珏儿也微微一笑。
凝痕看着珏儿,想着她的哥哥仍在牢里,吉凶难测,想着这事情的后面恐怕会是更大的陷阱。暖洋洋的太阳,照着暖洋洋的宅子,桃花杏树,这一片的缤纷之后凝痕总是感觉得到一个巨大的阴影慢慢地袭来。
于家便已经置于这阴影之中了,于老夫人并在了床上不能起身,于老爷也是满面的愁容,于家大哥嫂子雅兰抱着慷儿也是不停拭泪,慷儿晃着小手说:“妈妈不哭,不哭。。。”边说边去擦泪。世舫和吉叔见此场景更觉得愈加悲愤。
“爱婿,爱婿。。。”于老爷看见世舫更加悲伤。
世舫说道:“岳父,是我知道的晚了,如今大家应想办法,一切会好的。秀儿可在?”
雅兰起身,说道:“秀儿现在关在西跨院,我带你去看看吧。”
世舫走在于家的宅院里,曾经的热闹不在,满眼竟都是冷清,人若是悲伤,即便看着一片花团锦簇也是只会觉得凄怆哀婉吧,哎,于家如此,珏儿尚蒙在鼓里,以后应该如何解释。
“妹夫,这里便是了。”雅兰拿出钥匙打开锁,推门进去,之间一个女孩坐在床上并不看进来的人。
“因为她昨天想跑出去,所以老爷便吩咐锁起来,并未为难于她。”雅兰慢慢说道。
世舫走进,问道:“你便是秀儿?”
那女孩子点点头,并未说话,看着世舫的眼睛,并不曾有那种小丫头见了生人的忐忑。面容并不是那种一见便会倾心的人,只是有些乡下女孩子少有的灵气和一种胆识。“或许是胆识吧。”世舫心里想着。
“能说说你和赵明的事么?”世舫坐在桌边。慷儿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来,雅兰便抱着慷儿出去了。
秀儿看着雅兰出去,随即就低着头,世舫没有急着问,只是说道:“赵明被打残了腿,大少爷说是也病在了牢里,秀儿,一些事情若是耽搁不见得对你会好。”
世舫看着秀儿并没有要说的想法,便起身准备要走。秀儿的目光忽然有些飘忽,她起身说道:“把我送给张副官,就是现在最直接的方法。”
世舫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如此平静的说着似乎是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我是想知道你怎么认识的张副官?”
“少爷,这我是不能说的,其实你只要送了我去,他们也没有理由不放人,毕竟当下谁都不会这样拖下去。”秀儿的目光很淡定,世舫没有再说什么,走出了房门。
于家白家两家商议,还是打算送人送钱息事宁人,因为白老爷的身体和珏儿的身孕,所以这些事情还是暗中进行的。钱派人给黄督军和张副官送去了,秀儿也是连夜打扮好用车送去了张副官的宅邸。于家大少爷舒予和赵明总算是被人抬了回来。事情真的就过去了么?凝痕的心里倒不这么认为。
赵明的一条腿算是彻底的废了,能保住了命就是幸运,而舒予人也是一直昏迷着,时好时坏,白家送去了不少的补品和钱,这也是给于家雪中送炭。至于查封的绣庄,唯有再使些银钱才换来了重新开张。但是在冲晦气的鞭炮声中,没有人感到真正的轻松,战争近了,谁都不知道是不是哪天还在睡梦中,这头上就会掉下一颗炸弹,那些听说穿着黄皮的魔鬼就会一下子涌进镇子上来。于家处理好事情之后,也是折损严重,生意本就不好,如今舒予病着不能打理生意,只是靠着前些年南洋的一些订单和市场上的熟客才总算勉强维持。
舒予人总算是回来了,凝痕也舒了口气,珏儿现在并不知道刚刚过去的祸事,每日也只是写写字,看看书,绣些小玩意,世舫那天的事也决口不再提,仿佛那些都被外面渐暖的天气蒸发掉了一般。
白家二少爷世明的生辰将近,白府上下也渐渐热闹起来,虽不能像以往一样大办,但是也想多填些喜气,白老爷的精神这几日也好了起来,吩咐了白夫人只要请些亲朋简单聚聚,再请个戏班子唱个堂会,不必人太杂。
凝痕这几天也是陪着世明让裁缝量身做了几套新衣,看着世明就像是看着小孩子,他个子高大,长得眉眼有些像白夫人,若是偶尔安静的时候看上去也不失掉帅气,可惜他的灵魂就是一个不会长大的孩子,多数的时间还是在大笑或者哭闹中度过,凝痕看着他却觉得这也许也算是一种幸福,古人道“难得糊涂”,世明是真糊涂却也似乎是这宅子里真正看破的人,正常的人操劳了一辈子,奔波了一辈子,最后也难免觉得有些碌碌无为,毕竟书上记的戏文里唱的王侯将相,实实在在的能有几人富贵?愁下雨,愁干旱,愁老母鸡,愁老母猪,愁春天种的庄稼,愁下雨晒不好粮食。。。凝痕想着多少人就是这样走完了一生,如今又害怕打仗,之前听说日本人打了上海,她那几日都无法安睡,食不下咽,晞彦永远都牵动着她的心。
“妹妹,还在忙着准备世明生辰吧?”凝痕回头看见却是珏儿站在门口,忙走过去。
“姐姐怎么自己走了过来?有事可以让人叫我,就算来也不要自己一个人。”凝痕忙拿了垫子放在红木椅子上。
“我哪里都不能动了?只是刚才从书局收到了这个,想着很久没来你房里坐坐,也算是散步了。”珏儿说着从绢袋里拿出几本书来。
凝痕一看便知道是晞彦送给自己的,便忍不住很欢喜,从珏儿手里接了过来,说道:“真是麻烦姐姐了,一直都记挂着我的事情。”
珏儿看着凝痕的这份开心,心里有些难过,她一直没有告诉这些书都是晞彦寄给她的,瞒了这么久,珏儿有些不忍心,只怪天意弄人,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姐姐,听说今年还邀请了戏班子来,可以好好的热闹下了。”凝痕说道。
珏儿不再多想,只是说道:“很久没有看过兄嫂,还有慷儿,我都想那个小家伙了,凝儿,不如明天你陪我回趟于家吧,我晚饭的时候去和母亲说说。”
凝痕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微笑点点头。珏儿看着世明被几个裁缝围着,笑了笑说道:“其实他才是最开心的人啊。”
“她若真是想去,你就陪她去吧。”白夫人闭着眼睛,手里拿着念珠一颗一颗的拨动。
“可是,现在于家大少爷的病还未痊愈,于老夫人也是在康复中,要是珏儿见了,恐怕会很难过。”凝痕说道。
“这样吧,我就说过几日世明生辰,于家都会过来,那时便可以见了,这几天就让她和你一起绣些小物件,世明的生辰送给一些亲戚家的孩子们,再说她也是要做娘的人,这也是礼数吧。”凝痕点了点头。
“督军,张副官求见。”
“嗯,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着军服脚踏着马靴的人进了客厅。这就是张东盛,而立之年已过,做事果断,曾经在东北张大帅的手下做过参谋,现在也是黄督军手下的骨干。
“东盛,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这两件玉器,你是读书的,人说你眼睛尖,看看。”张东盛便和黄督军进了他的书房。这黄督军,斗大的字不认识两箩筐,却也附庸风雅的收集了些书籍字画,桌子上也是安放着文房四宝,平日里充充面子,东盛心里暗暗觉得好笑,神色却是一如往常。
“就是这两件啊。”黄督军打开了两个匣子,但见一个匣子里面是一件“五蝠献寿”,五只蝙蝠围绕在一个天然形成的寿字周围,蝙蝠的“蝠”通“福”,玉质地莹润,洁白无暇,且雕工精致,独特的就是那个天然的“寿”字,的确是一件吉祥宝物。但看到另一个匣子里时候,张东盛的表情一怔,眼睛停留在那个玉器上很久,神情有些疑惑。
“你个张东盛,看见宝贝,就不说话了。”黄督军在一旁有些不耐烦。
“都是好玉,难得的宝贝,不知道督军怎样得到的?”东盛问道。
“还不是托了你的福?这两件一件是之前于家送的,还有一件。”黄督军指着第二个匣子说道,“这是白家送的,还送了一个请柬,说是那个傻子生日,有空就吃个便饭。哈哈哈哈。”
“那督军去么?”东盛问道。
“我去那里干什么?给个傻子拜寿?”
张东盛笑了笑,并没有再说这件事。
“对了,那个小妮子可还好?”黄督军的笑意有些邪气。
“秀儿那丫头您还记得,就是个乡下女人,尝尝新鲜罢了。”东盛答道。
黄督军笑着点了烟,“你这也算是什么什么气短,为了小女子,呵呵呵。”东盛笑而不答。黄督军继续说道,“今天想来也是要求兄弟你一件事,你后天不是要去南京么?见了陈司令,帮我送份礼物,就从这两件挑了,你说说看是挑哪件?”
张东盛又看看那两件玉器,说道:“这件五蝠献寿显得一般了些,不如就选这件吧。”
黄督军看了一眼第二个箱子里的玉器说:“我看着也是这件好,兄弟你就帮我带去吧。”东盛点头答应。
走出了黄府,张东盛看了眼手里拿着的匣子,嘴角一丝笑意掠过,副手已经打开车门,东盛坐进去,车子便开走了。
这时候黄督军府外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看着行远的车子,便叫了辆旁边停着的黄包车过来,坐上去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