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廊下霜华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695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这晚凝痕从珏儿房里回来并没有睡,服侍好了世明躺下,又哄了会儿。待一切做好,凝痕便掩好了帐子,自己则走到外厅坐下。于家的大少爷仍旧关在监狱里,至今不知境况如何,这事情绝不是单纯的,也不会是简单的家丁滋事。珏儿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白家除了夫人,吉叔和她,别的人也不知道,如果这件事拖得久了势必会造成恐慌,而珏儿的身子。。。
    凝痕叹了口气,窗外风乍起,她起身关好窗子,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想必时逢乱世,天灾人祸更是无法预料的。现在世道越发的乱了起来,凝痕的心里有些担心晞彦,许久没有他的消息,这些日子也没有收到书籍,甚至于她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北平天津,还是仍然留在上海。
    世明混沌的发出些声音,凝痕忙走进卧房,打开幔帐,见没什么大事,就捻好被角,熄了灯。房间暗了下来,是的,她现在已经是世明的妻,本想着再无瓜葛惦念的,只是心里还是无法割舍。黑夜里,她似乎又看到晞彦明亮而温暖的眼睛,看见他穿着青色长衫围着围巾,手里拿着几本书,站在浥昔河畔,远远地对着她笑,并伸出手,她想跑过去,想跑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只是自己似乎被一种巨大的力量牵制着向后退,晞彦的面容渐渐模糊,最终只看见一个青色的点,而凝痕张着嘴却无法发出声音,只有眼泪肆意的流淌。。。
    夜阑人静,晞彦的房里仍旧亮着灯,他前几天刚从天津回来,同陈谨予联系了一些兄弟社团,希望可以搞一次游行,宣传抵制日货,号召民众抵制日本侵略,而在北平和上海,凭着觉醒社的一些社会影响力,他召集了各个大学的一些爱国学生组织,希望可以在同一天发起三地的大游行,他觉得现在的国人需要团结需要被唤醒。
    觉醒社秘密的印制了报纸,印制地点就是晞彦在上海公寓的阁楼,谨予北京大学毕业后便也来到了上海,在一家女子中学教书,闲暇时间都是帮着晞彦他们出版报纸,也书写专栏文章。说起谨予来上海的决定,陈老先生和夫人最初还是有些不同意的,毕竟谨予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为此陈老先生曾和女儿谈过几次,他觉得如果女儿想教书,大可以安排进自己工作的大学,这样离家也近些,若是以往时局好,在外地工作也就罢了,可现在是非常时期。但是谨予不同意,她只对父母说那边有她的朋友照应。如此双方着实在那几日很不快,母亲也流着泪劝谨予说身处乱世,全家人要在一起才好,倘若战争来了,可怎么团聚。
    直到晞彦因为创办副刊的事来了天津,事情才出现转机。这一天谨予出现在天津码头,她穿一身淡蓝色的旗袍,颈子上打着一条嫩黄色的短丝巾,站在人群里就如同一株淡雅的兰草,看见晞彦下了船,她便解了丝巾对晞彦摇了摇。
    “谨予,你真的来了,这里人多,不是说好不用接我的么?”晞彦看着谨予说道。
    “晞彦,知道路你都熟悉,只是还是想来接你,其实坐火车更方便些,也快些,不必这样累的。”谨予望着晞彦有些疲惫的神情,心里很心疼他。
    “火车贵些,坐船其实也很方便。”晞彦笑了笑。
    谨予也笑了笑,旁边两个车夫已经拉着黄包车跑过来停下。
    谨予道:“先去我家吧,该为你接风洗尘。”
    晞彦笑笑点点头,“来天津几次一直未曾拜会下你的父母,今天便是打扰了。”
    他们上了车,离开了港口。天上的太阳不是那么清晰的挂着,一团的黄晕,微热的风吹来,吹起海浪微微。
    “晞彦,欢迎来到我家!”一座灰白色的三层旧式洋房,疯长的藤蔓植物覆盖了大半的墙壁,院子很窄,却也种了些花花草草。晞彦拿下箱子笑了笑,他的眼睛明亮,长长的睫毛扫下像扇子一样的阴影,玉一样温润的脸颊,坚毅直挺的鼻子,嘴角总是挂着让人温暖的笑容,谨予的脸一红,转身推开黑色的大门。
    “这栋小楼是学校分给家父的,住了很久了,我家在二楼,现在楼下住着的也是一位教员,三楼的房子腾了出来,也许过段时间会有新的住户吧。”谨予边上楼边解释道。
    木制的楼梯走上去有些吱吱呀呀,晞彦提着箱子跟在谨予的身后。
    “母亲,我接了朋友回来了,原来父亲也在家。”谨予介绍着转过头看着晞彦。
    “伯父,伯母,我是陆晞彦,谨予的朋友。”晞彦放下箱子,微微颔首。面前的两个人便是谨予的父母了,陈老先生年近半百,身体矍铄,头发有点灰白,手里拿着一个烟斗,身上只是穿一件黑色的长袍,笑容和蔼,陈夫人面容端庄,看见晞彦站在那里已经忙让进了屋里。
    “总是听见谨儿提到你,来了天津也有几次了吧,是谨儿的不周到,也没有请你过来坐坐。”陈母已经端了一杯茶,晞彦起身接过。
    “其实是我的不周到,几次来津均未前来拜访,其一是因为时间紧迫,其二也是不敢贸然打扰。”晞彦欠一欠身。
    陈老先生很喜欢眼前这个俊朗的年轻人,举止文雅,谈吐大方,充满着活力,谨予曾几次给他看过晞彦写的文章,还有为觉醒社创作的剧本。他看得出晞彦国学功底的深厚,书写的杂文,文笔犀利尖锐,点题深刻,加之陈老先生本人也并不是守旧没落之人,从晞彦的文字和剧本之中,他看得出他的正直和爱国之心。
    此后,在天津的几日,除了白天联系进步组织和社团创制副刊外,晞彦经常同陈老先生谈话,惺惺相惜,两人竟成为忘年之交。对于谨予想去上海的决定,陈老先生和夫人也看得出她的心思,便也不再阻拦。“晞彦是值得信任的人。”这是谨予临行时,父亲对她说的话,多年之后,谨予一直在猜想,是不是在那时候,父亲就已经看到了未来。。。
    有了谨予的帮助,晞彦身上的负担的确减轻了不少,秘密印刷报纸的小组有六个人,除了晞彦和谨予,其余的四个都是觉醒戏剧社的骨干,明轩和景轩是一对兄弟,他们是晞彦大学时期的同学,是觉醒社的元老,负责专栏写作,阳恬和初静是晞彦的学弟学妹,虽然加入觉醒社不久,但是充满激情和干劲,报纸的发行都是他们两个人负责。
    晞彦此时正在为下一期报纸写一篇文章——
    日本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从炸了那段南满铁路开始,这群穿着人皮的魔鬼不断制造着骇人听闻的屠杀,“不抵抗政策”使得东北全部沦陷,如今日本更是在中华之领土建立了满洲国,辛亥革命拉下马的皇帝成了新的日本傀儡,驻扎东北的关东军以所谓的“日满亲善”为借口,实际实行侵略之实;“一。二八事变”十里洋场的上海也终于经历了战火的灾难;与此同时,日本在北方的军事行动并为停滞,他们将军队开进了长城一线,进犯热河,察哈尔,打入了山海关,热河的省会承德仅十余天便宣告陷落;多伦保卫战激烈残酷,但是仍然改变不了长城抗战的最后失利。今年五月签署之《塘沽协定》,国民革命军撤出了热河和冀东,华北的大门也被打开了。
    我堂堂中华,面对外夷凌辱,不能够揭竿而起保卫国家,反倒实行“攘外必先安内”之政策!男儿自当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等气势正是今日之中国所需啊!中华民族五千年,时至今日已是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刻,中华不能亡!
    写下“中华不能亡”几个字后,晞彦将笔一掷,激动地站起。他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在涌动,战争来了,民族危亡在即,自己不能够上战场亲手杀敌,他心中已有惭愧,男儿在这个时候应该向东汉的班超那样投笔从戎,晞彦心中惭愧自己能用的武器只有这支笔!
    “咚!咚!咚!”传来敲门的声音,晞彦转身走去开门。
    “原来是你,谨予,快请进。”
    谨予提着一只食篮放在桌上,看着桌子上的纸笔,便知道晞彦一定是又在忙,便说道:“没吃晚饭吧,刚才见到景轩,他说你在准备下一期的文章,我就知道你又会忙的废寝忘食。”谨予说着便打开了食篮,拿出了一碟清炒鲜笋,一碗丝瓜汤,一碗米饭。
    “这都是我自己做的,手艺不是很好,你先吃点吧,就算是要赶稿子,也要注意身体。”晞彦一直看着谨予,他的心里不是不知道谨予对自己生活上的照顾,工作上的支持,她的心他早就明了。无奈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心里始终萦绕着那抹淡紫色的雾,他知道那个站在雾里的人不属于他,只是无法抹去,那个女人头上的那道紫色伤痕,就如同烙印一般也印到了他的心里,他是不能忘了她了,这辈子恐怕都会一直牵挂。
    谨予的爱他不能回应,心里边有一种深深地歉疚,他曾经几次委婉的提及,谨予说她明白,也不希望晞彦为此徒增烦恼,她现在的选择是她自己的意志,她无意让晞彦忘记过去,只是想能够代替那个人陪伴在他的身边,能够一起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晞彦知道谨予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此生所系终是此生无法企及的。。。
    “还愣着做什么?坐下来吃吧,还是热的。”谨予摆好碗筷,便让晞彦坐下。晞彦笑着入座,拿起碗筷,慢慢的吃起来。
    吃完饭后,晞彦帮着谨予收拾。
    “谨予?”
    “嗯?”
    “你说你见到了景轩是么?”
    谨予点点头,“其实也有些奇怪,我碰巧看见他和一些商会的人在谈话。”
    “商会的人?”晞彦觉得奇怪,战争快打来了,商会有所举动也是正常,只是他们一直和这些人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景轩本就是在洋行上班,接触些商会的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谨予看着晞彦有些忧心,便安慰他。
    “你说的是,是我顾虑太多,我们在一起共事这么久,从大学起他们兄弟就一直是我的好朋友,我只是担心,如今上海也是风雨飘摇,我是怕他出事。”晞彦说道。
    谨予笑了笑,晞彦的心里永远都是为别人着想。看着他的月白袍子有些旧了,领口接触脖颈的地方都磨得起了毛,谨予的心里突然很难过。晞彦一直都很节俭,虽说在老家有一个陆记药铺,但也都是陆母和一个老管家在支撑,收入并不十分的好。为了办报纸还有救助会,晞彦也是拿出了自己的积蓄,陆母疼爱儿子,药铺的大半收入也是给了晞彦。谨予的心里很痛,她看着她爱的男人面容有些憔悴,身体也比往年单薄了许多,不禁眼里噙满了泪水。晞彦发觉了谨予的异样,便问:“谨予,怎么了?”
    谨予转身拭去泪水,摇摇头,道:“只是有些莫名的难过。”
    晞彦没有再问,走到桌边拿起刚写好的稿子让谨予过来看看。谨予接过,读着,字里行间都是晞彦浓浓的爱国之情和报国之心。
    一声鸟儿清脆的叫声唤醒了凝痕,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这样坐了一夜,世明还在睡,轻轻的鼾声传来,凝痕揉了揉麻了的手臂,窗外天色已经微微发白,几只鸟雀站在外面的梧桐树上吱吱喳喳的叫着,白家宅子的黑瓦粉墙映在这天色里,只觉得天地都是一片的青色。凝痕换了衣服,梳洗完毕,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道紫色的伤痕还是很显眼,她面色白皙,眼神如深潭里的水,鼻子不是很高,嘴唇微薄,这么多年她一直安静的充当世明的妻子,在白家很安稳的过日子,每日除了照顾世明,看书识字是她唯一的乐趣。其实在她的心底,她总是觉得在她翻开书,读书里每一个字的时候,都像是晞彦在她的身边,她知道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晞彦精心挑选送给她的,她摸着书皮,想着晞彦穿着青衫,围着洁白的围巾,在书店里精心挑着书,然后让老板用纸包好,再拿去邮局写上珏儿的名字寄出去。每当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就会很温暖,晞彦是在她的身边的。。。凝痕摸着紫色的伤痕,想起了晞彦说过,那是上天给她贴的一个标签,她想着此生是不能在他的身边了,如果这是一个注定的印记,她很希望在下辈子他会凭着这道伤痕找到她。。。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凝痕晓得是梅香端来了热水,便出去开门,哪知推开门见到的却是夫人。
    “母亲,怎么是您?天色尚早的。”凝痕很惊讶,忙请夫人进到外厅。
    “明儿还未起身吧?”白夫人坐下问道。
    “还不曾起来,现在还早。”凝痕倒了杯热水放在桌上。
    “凝儿,这么早来是想说说于家大少爷的事。”白夫人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昨晚,于家连夜问了家仆,才知道了一些缘由,一个叫赵明的绣庄伙计,和同村的一个叫秀儿的女娃是定了亲的,听说这个秀儿的刺绣手艺也不错,所以这些日子也在绣庄帮忙,不知怎么黄督军手下的张副官看上了秀儿,赵明自然是不同意的,争执起来不慎打伤了张副官的一个手下,这还得了?他们自然是去抓人,于家大少爷自然觉得是他们输在理上,所以也就闹僵了。”白夫人停了一下,叹了口气,“到底还真是招惹了他们。”
    “母亲,如此说来,这事情好像是明白了,可是凝痕还有一些不懂,我总觉得事情有些凑巧,如果说秀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在于家绣庄帮忙的丫头,她是如何认识了张副官,又是在什么样的地点呢?再者,秀儿是刚刚进了于家,然后这么短的时间便让副官喜欢,又因她而引起了于家的祸事,这也未免有些巧了;其三,听说张副官是黄督军手下的得力干将,但是据说对女色从来没什么兴趣,不但自己不曾娶妻,而且也不曾在外面寻乐,这次何故就这么快的喜欢上秀儿,还要和一个伙计去争呢?凝痕只是觉得事情还是很蹊跷。”凝痕慢慢地说道。
    “凝儿,我贴心的儿,想不到你也看得出这些。”白夫人拉着凝痕的手,“如今却不知怎么办?”
    “母亲,现在黄督军不见我们也不见于家的人,其实摆明了他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的,可是听您说黄督军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可见事情可能另有高人掌控,现在只能是求黄夫人了,那位张副官也是要见见的才好。”凝痕答道。
    此时世明已经醒了,模糊的叫着“凝。。凝。。。”,凝痕对白夫人欠一欠身,便走进卧室,服侍世明起床,白夫人站在门口,神情略有所思。
    吃过早饭,凝痕便去了珏儿的房里,她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她了。打开帘子进去,便看见珏儿坐在椅子上,桌上的饭菜吃的并不多。
    “妹妹,你来了。”珏儿说道。
    “姐姐怎么不多吃一点?”凝痕走过来拉着珏儿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凝痕心里一惊,难道她知道于家出事了?
    “妹妹,我只是没什么胃口,并无大碍,何况现在有了宝宝。”珏儿低着头轻轻地抚摸自己的隆起的腹部,“他是最乖的,每天都陪伴着我。”
    “姐姐,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吧,你现在这个时候不能思虑过重的。”凝痕很担心地握着她的手说道。
    珏儿看着凝痕,眼睛有些湿润,低下头轻轻地说:“世舫,他,昨夜并不曾归家。。。”。
    “可是今早我看见大少爷了啊。”凝痕微微讶异。
    “他是天刚亮才回来的,我想是怕父亲母亲担心吧。”珏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有件事,我若是说了,妹妹可别笑话我,其实我知道他是去见谁了。”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帧照片递给凝痕,“她是他在法兰西国留洋时认识的,你也看得出她是个和我们都不一样的女子,那后面有一行字,妹妹也可以看看。”
    凝痕翻过照片,一行娟秀的字迹写着——
    赠:世舫吾爱。巴黎留念,安琪儿
    “凝儿,你什么都明白了吧,她是他心里记挂着的,这么多年她的照片都被压在这本诗词下面,这么多年了。。。”珏儿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姐姐也说这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都过去了,少爷对姐姐还是细心体贴的。”凝痕微微轻拍珏儿的肩膀。
    “他是去见她了,就在昨夜,他们是在河边坐了一宿,那女人早上已经乘船回了上海了,不日就要回西洋了,世舫,他,都告诉我了。凝儿,其实我刚嫁给他的时候就知道的。”珏儿的眼泪滑过了脸庞。
    凝痕只是静静的守在她的身边,她理解她心里的苦。
    “凝儿,其实世舫的心一直都在她的身上,这些年他也一定心里想的很苦,一定是这样。。。”珏儿默默地抽泣着。
    凝痕的心剧烈的痛起来,珏儿太过善良,面对丈夫从未对她有过的忠诚,她想到的居然还是他心里因爱另一个女人而有的苦,这一切世舫是否明了呢?不会的,凝痕觉得他不会理解的,他的心里现在一定还是因为安琪的离去而难过的。珏儿好可怜。。。
    “姐姐,你太善良了。。。”凝痕的眼睛也不觉的湿润了。
    世舫此时坐在茶庄的办公室里,独自默默地点燃一根烟,打火机的火苗燃烧了烟草,一下子有了红色的光,世舫关掉打火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圈慢慢向上升腾,自由——像一根烟一样的自由,他不知道是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如一根烟,燃烧了便自由了,解脱了自己也解脱了别人,燃烧了他对珏儿的愧疚,也燃烧了他对安琪的不可能实现的爱,什么都变成灰烬,是的,变成了快乐的灰烬,残留着生活于人世间的最后的温度,随着风随便的飘到哪里。
    他对珏儿坦白了一切,他的心因为安琪的离开而无比的疼痛,他觉得胸口一直都憋着一口气,这么多年便哽在自己的腔子里,压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现在好了,都说了,都说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珏儿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知道了,他苦笑着,原来自己不仅没有自由,而且还很愚蠢。他的心里一直觉得自己亏欠珏儿,他本想着珏儿会因他说出的事情而哭而闹,甚至想着也许会受到父亲母亲或者于家的责备,可是珏儿只是默默的流着泪,并不曾说过一句埋怨的话,相反她只是苦着他的苦,世舫心里越发的难过。
    安琪这次回国是因为时局不好,在父亲的安排下,接了还在老家的几个亲戚到国外躲避灾祸。安琪派一个人到了茶庄去找他,约出来见面时,世舫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他朝思暮想的安琪,两个人相顾无言,终于拥抱在了一起。
    那一夜他们牵着手静静的走在浥昔河边,就如同那段在巴黎塞纳河畔散步的日子,没有过多的对白,天地间只是存在一份安静,安琪静静的把头依偎在世舫的肩膀上,夜风吹起她的长发,长发吹起模糊了世舫的视线,世舫转过头看着安琪的眼睛,月光照着她含水的眼睛,盈盈的透着钻石一般的光彩,世舫轻轻地吻了安琪的唇,她的泪流到了他的嘴里,咸涩的让他们的心更加的疼痛。
    没有人知道,在这样的夜晚,这对男女经历了怎样的相聚和怎样的别离;没有人知道,他们安静的相依,蕴含了多少没能说出的话语。。。
    清晨河上弥漫着白色的雾霭,他们知道离别终究是来临了,这一别,也许此生都没有机会再见面,安琪把头埋在世舫的臂弯里默默地抽泣,世舫抱着她。
    寂静的江边,安静的古镇,一对爱人终是此生无缘,那一个不眠的夜晚也许只有静静流淌的浥昔河知道,也许只有天上的月亮知道罢了。。。
    第一班早船,安琪离开了,世舫此生都不会忘记,他不忍心眨眼,他想珍惜能看得见她的每一秒,那个伫立在船头的身影渐渐隐入了雾里,慢慢地消失在水天相接的地方。。。
    “夫人,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吉叔慌里慌张的跑进了院子里。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