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大约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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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江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对着郑医生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您刚刚说什么来着?”
江南心里惦记着江聿森和易飞两人会怎样暗度陈仓,所以刚才郑医生的那番长谈她也没抓到什么要点。
“小南,我的意思是你已经痊愈了,只是……”郑逸之是个负责任的医生,他一直在思忖怎样告诉江南那个新生的变故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他也不确定这件事是否会将涅磐的江南再次打入地狱。
“只是什么?”江南不解地问。
“只是以后不能常常见你,估计你伯母会很想你呀!”
江南在接受治疗的时候,经常出入诊所,和郑逸之的老伴渐渐熟络。江南乖巧,模样又可人,特别投郑夫人的脾气。而郑夫人也是烧得一手“传奇般”的好菜,江南最喜欢那道红酥手,真真是百吃不厌。
江南笑弯了眼睛,“瞧您说的,好像我就要远走高飞似的。我怎么舍得伯母的好厨艺?您也知道我这张馋嘴,以后肯定少不得去您家蹭吃蹭喝。”
“哈哈,欢迎呀!你伯母整天就和我念叨你。”郑逸之摘下眼镜,“要不,就今天吧。你伯母今天也要下厨做大餐,正好到饭点了,我们一起回家吃饭去。”
江南拊掌,“难得难得,我说今天我怎么饿得这么早呢,原来是肚子里的馋虫们早惦记这顿饭了!”
“你这张小嘴呀……”今天,郑逸之那个叛逆的儿子要回家去看望他们俩,不然老伴哪里来的好心情下厨呢?
郑医生新近搬了家。江南也是第一次拜访。
江南迈进郑家时右眼皮突突地跳了几下,心中有种说不清的忐忑。
郑医生的夫人姓刘,江南很少称呼其姓,就一口一个伯母的,更亲切些。
“伯母,我闻着您的菜香寻来了。”江南一进屋就把一大捧花塞进郑太怀里,笑得甜美。
郑太太满脸笑容地接过花,拉过江南的手打量她,“我们江南真是几天不见就变得更漂亮了呀!来就来了,还买什么花?老郑你也真是的,还让江南乱花钱!”话语间都是长辈的宠溺。
郑逸之换了鞋走过来,苦笑地说:“我拦也拦不住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犟脾气。”
“下次不许了啊!”郑太太拉着江南往客厅走,嘘寒问暖、拉东扯西,从今年的倒春寒讲到楼下的新邻居,从江南的衣服讲到郑医生的烟瘾难戒。
郑逸之无奈地边笑边摇着头回了自己的书房,留下她们俩谈心。
江南很少和母亲辈的人这般接触,心中乐得欢喜。郑太打心眼里喜欢江南这孩子,什么都想同她念叨下,平时挺持重的一个退休教授见了江南就变得有些微的话痨,两人相处的模式让她们结为很好的忘年交。
“阿姨,您的排骨蒸好了,您看是不是……”郑家的保姆小沈羞答答地从厨房蹭过来小声提醒郑太太。
郑太太一拍脑门,“唉呀!你看你看,我看见你太高兴了把这事都忘了。江南你自己坐下哈,我去去就回。”说完就扭搭着腰肢奔厨房去了,隐约还能听见她训斥小沈说什么:谁的排骨蒸好了?我的排骨还结结实实地长在身上呢。
江南心里敬佩这位精力充沛的阿姨,总是那么精神抖擞。
她起身四处看看,有一面墙上布满了精心排列的照片。照片上有少年时留学的郑医生,有郑氏夫妻田间劳作的生活照,有一家三口严肃的全家福,有……
江南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眉头越锁越紧,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相片上是一个青年,他坐在皮划艇里,身上穿着训练时的装束,汗流浃背。他黑黝黝的健康脸庞笑得明朗,瞳孔清爽,亮晶晶地盯着江南,直看得江南一阵心寒。
门铃响,郑医生忙去开门,江南转身,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努力了半天,她挤出一个笑容来,“嗨,郑晓东,好久不见。”
红酥手看上去还是一样的诱人,鲜亮的色泽足以让人食指大动。酒是好酒,郑医生秘藏的老花雕,熏暖淳厚,分外醉人。
可是江南对着这桌美酒佳肴,却动不起筷子,低了眼睫沉浸在巧合带来的震惊当中。她下意识地觉得郑晓东的视线也锁定着她,而且对方比自己更食不知味。江南敏感地认为郑晓东一定知道了自己的什么事情。可是,她总不能因为郑晓东是自己心理医生的儿子就怀疑他窥探自己隐私吧?
一个头两个大。江南就顶着这个大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黄酒。
郑晓东右臂一紧,把江南纳入怀中,往小区门口走。
该死的江南喝那么多该死的酒,偏偏他还该死地答应父母送她回家。
周围路人都奇怪地打量这两个人——女人衣着典雅大方,一双美目璀璨流离,双颊飞红,笑着唱着,显是醉了;男人半搀半架着女人,明显是既怕越矩又紧张她出事的样子,额角都渗出了可爱的汗珠。
“江南!你别在这里装醉,那点黄酒哪里醉得到你?你别唬我了。”郑晓东有些恼地训江南。
“谁唬谁呀?郑晓东。”江南慵懒地半抬眼皮睨他,“你才是唬我呢!我的事情你都知道的,对不对?你成心看我笑话是不是?”她倚着郑晓东,细弱的手指柔柔地点着他的下巴。
郑晓东停下来,拉过江南对视许久,“江小姐,请问你有什么笑话值得我知道?只是因为我父亲是你的心理医师,你就认为我知道你什么事情的话,天底下的心理医生都要去做克格勃了!”
江南站正了,手扶着额头,很努力思考的模样,“你不要混淆概念啊,我是真的头晕……”
“江南,你为什么总是对我剑拔弩张的?我招你惹你了?咱俩没仇吧?”郑晓东和江南停在一盏路灯下,头顶有成群的小虫呼啦啦地扑着。
她是真的很想骂郑晓东:她要是知道原因,就不会这么郁闷了。“郑晓东,你就是招我了就是惹我了,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你爸就是郑逸之医生?!”江南扬起下巴,半眯眼睛瞟着他。
“照你这么说,我是否应该见人就说:‘嗨,哥们,知道么?我爸是心理医生。’最好直接在脸上刻着‘郑逸之之子’几个字得了。那人家都得寻思,怎么心理医生的孩子自己就心理不正常哪?”
江南看他说得眉飞色舞,想笑不肯笑,板着脸说:“你就胡诌吧你!”
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为什么知道了郑晓东是郑医师的儿子心里就堵住了?那感觉就仿佛一个噩梦,梦里江南一丝不挂地行走,路人或嗤之以鼻、或冷笑、或阴着脸等着看她的笑话。
那是什么感觉?江南如果把这个梦讲给郑逸之的话,他会告诉她,这意味着她没有安全感,至少是失去安全感的预兆。
她自然不会问。疑心这个东西像养在心窝的一只蛊虫,会在不知不觉间长大,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诱饵,便会转瞬攻陷下所有的心智。多少人为此而溃不成军?
郑晓东将江南扶到出租车站,没有去意,看是要把她送到家去,江南扶着打开的车门抬头觑他,刚想损他几句,他却像看出江南的心思一样,做了个stop的手势,说:“成,大小姐,我不送就得了。你自己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再见。”
江南话到嘴边又被噎了回来,闷闷地坐进车里,说了地址,一个再见也没留下就绝尘而去。
这不是江南的作风,或者说这不是现在这个27岁的江南的作风。她很少兴奋很少沮丧,生活与她而言一副清平景象。郭郭说她这是“死不了就只好活着”的状态。
偏这郑晓东,不大点的孩子就能让江南情绪失控,仿佛回到几年前,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不得理更不饶人,总是想争鸡皮蒜毛的小事,赢了就开心,不赢也挺快乐的。有点像是泼水节上,你一边喊着:哎呀,你看,我的衣服都湿透了;一边暗自欣喜真痛快。
“姑娘,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了?”出租车司机和江南搭话道。
江南懒得解释,只点头说嗯。
司机乐了:“您别怪我多嘴,挺细心的小伙,就他刚才嘱咐您回去打电话这点心思,就能看出来。”
B市的出租车司机是出了名的能侃,江南有时坐车也爱和司机贫贫嘴,有次聊得起劲,司机忘了下高架,她差点迟到,后来那的哥也痛快,说:“甭给了,差点耽误您正事,咱回见了!”就开车一溜烟走了。江南没再坐过那个司机的车,也没“回见”成。
这个城市有1700万人口,她要去哪里找那个1700万分之一呢?郑晓东也是一样,她和他的交集少的可怜,即使她刚才说了那句“再见”,他们就能再见了?
“反正不会再见了,他郑晓东就是知道我爱上了自己的哥哥又怎么样?”江南想到这里笑了。
“喂,郭郭。”江南刚一接起手机,就听见郭郭在那头气急败坏地吼她。
“我没去哪里呀……滚,你才住陵园了呢!我去郑医生家吃饭了。你找我做什么?”江南玩着手机套上的流苏,看到车牌上面写着司机的名字,才发现这个热心的东北腔浓重的司机有个很有爱的名字——沈喜宝。
“你在我家楼下?我马上就到了,谁让你不说一声就跑来的呀!”江南用余光仔细打量这个“喜宝”。脸色黧黑,看不大出年纪,听声音应该是不到三十岁,可看眼角眉梢显出的疲惫以及不再紧实的脸部肌肉,她又觉得喜宝肯定奔四了。
郭郭在电话里催她快些回来,说自己已经在楼下等得身上结了蜘蛛网。江南却没催喜宝。谁叫那个凶猛的女人自作主张地跑来自己家,蜘蛛肯上她的身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她还敢挑?
虽然江南挂了电话没说什么,但车速却明显地快了些。喜宝司机看她不太想搭话的样子,也缄口不言专心开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