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双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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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郭那么急着来找江南,确实有大事。
终身大事。
相亲。
只不过这次换江南做主角了。
郭郭源源不断地同江南讲着对方的学历多么多么好,人多么多么善良,家世多么多么显赫,言谈举止多么多么得绅士……直说到江南进家门,烧了水,泡了伯爵红茶,喝完三杯,再去起身续水时,郭郭才停下来。
“我说,你怎么事不关己的样子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我的心!我这儿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郭郭拉住江南的家居服衣角,怨念。
江南低头盯着郭郭,嘴角抿得紧紧的。
郭郭警觉危险,松开江南,抓起旁边的一本杂志埋头苦读,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可不是太监……就算是太监我也是欲壑难填的假太监……”
江南忍到厨房才大笑起来,这个欲壑难填的郭郭,什么时候才能嫁得出去呢?
“郭郭,你说为什么大街上人家都一对一对的,活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咱怎么就不能遇见一个呢?”江南倒水时感慨。
郭郭在客厅哀号:“啊!老天!你就掉一个多金美男给我吧!”
“最好顺手也给我扔一个下来。”江南端着茶壶走过来。
郭郭一个挺身坐起来,“你少来,我给你送来一个你还不要呢。”
江南做无辜状,“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不去了呀?”
郭郭摸摸自己的两只耳朵,白了江南一眼,继续埋头看杂志。
江南撅嘴,自顾自地喝茶看电视。
郭郭不乏追求者。以郭郭的气质和财富,憋着娶她的人排队数。她和江南一样,都有些完美主义情结。拿着一把尺子挨个量,发现应了那句话:爱我的人惨不忍睹。
女人总是要嫁人的,江南开玩笑时说过,以后她和郭郭人老珠黄的时候,就“老大嫁作商人妇”,做个有钱人家的少奶奶,守着钱堆过日子。郭郭补充说:“买各种颜色的QQ好配不同颜色的衣服。”
“你是守得住闺房的单身贵族吗?”郭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江南愣了下,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郭郭,不知道她又抽的哪国风。
“来来来,做个心理测试。”郭郭饶有兴致地拖着沙发移过来。
“停停停!”江南止住她,心疼地说,“我的柚木地板呀!”
郭郭吐了下舌头,开始念题:“第一题:你会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吗?A会B不会。”她再环顾下四周齐整的摆设和江南欠扁的笑,低头继续念题:“第二题:业余时间你经常一个人外出吗?A会B不会。”
“A。”江南不假思索。
“骗人!你们家江少盯你盯得多紧呀!你还有自己一个人落单的时候?”郭郭不服。
江南伸出脚去踢她,“少废话,我做你做?”
“好好好,下面一题:参加朋友的派对,你很介意自己没有舞伴吗?废话,是人就介意呀!A介意B不介意。你选哪个?”
江南挑眉,“你也废话,我不是人呀?A介意。”
郭郭却不读了,江南催她,她才红着脸继续:“问:你有经常相亲的经历吗?”
“哈哈,还好是今天做,不然我就晚节不保了!啦啦啦,没有。”江南眉飞色舞的。
“最后一题:你比较注意储蓄吗?”郭郭飞过来个媚眼,“小妞,你的存款密码是多少来着?”
“我比较注意别人的储蓄,算么?”
“你少惦记着我那点嫁妆钱。”郭郭睨她,“看解答了哈。你是E型,在后面……啊,这里!”她找到答案准备念了。
女人大都喜欢做心理测试,江南和郭郭这两个老女人也不例外。对于结果,江南多半一笑置之,不管多么准确她都不大信。江聿森说,心理测试的答案都是些人类共性,说得再玄妙再精准,都是利用了心理暗示的作用使人对号入座罢了。
“你比较的矛盾,一方面非常享受单身的快乐生活,另一方面对于两人世界的甜蜜也同样充满渴望,你并不拒绝爱情,但会在围城的边缘徘徊不决,是勇敢的迈进去,还是固守自己的美丽阵地,最终连你自己也难以确定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郭郭念完抬起头来,意味深长。
江南的第一次相亲是在一家茶餐厅,因为郭郭口中的多金美男是广东人。
男人坐在对面,黝黑的皮肤更显得衬衣雪白,精豆似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江南。广东男说着流利的粤语版普通话,再加上在外企做事,不时地就往外蹦“idea”呀,“我根本不care的”,“youdeserved”之类。
江南望着豆黄色的茶餐厅顶棚,只觉面前鸟语花香。
“江小姐工作很辛苦吧?”广东男擦擦嘴角的甜点渣,很有礼貌地问。
江南捋了捋刘海,只低头喝了口奶茶,从喉咙里隐约地逸出一声“嗯”,心里却在思量等下应该去哪里修一下头帘。
“那江小姐有什么兴趣爱好?”广东男被江南那妩媚的低眉摄了心魄,精神更盛。
“兴趣?”江南做思索状,“还真没有什么爱好呢,真悲哀。”她继续喝奶茶。
“哈哈,江小姐说笑了。”广东男突然大笑,唬得江南手一抖差点把茶洒身上。
“还是李先生风趣幽默。”江南习惯性地给对方戴高帽。
“怎么会没业余爱好呢?那江小姐空闲时做什么?”对方继续穷追不舍。
江南轻拧了眉头,很忧虑的样子,“您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我这人真没出息,一根筋,假期也不懂得放松下。还请您指点下了。”江南身体前倾,臂肘拄着桌子,眼中水波纯真。
广东男又笑,江南离近了才看清他笑时露出的牙渍,她立时YY自己和这样一个人kiss会有多么地难以忍受,然后就恶心到了自己。
“介个小意思啦!江小姐太客气了,下次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见面,我可以一点一点让江小姐熟悉我的休闲方式,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们下次约在哪里呢?去爬山还是去打保龄?或者去划船?”
“对不起,恐怕下次不能见面了。”
江南惊恐地回头,这句话并不是出于她之口,而是站在她身后的郑晓东。
郑晓东挑衅似地偏头看着广东男,嘴唇微抿,上扬的角度把握得很好,既不失朝气俊朗又带些霸道和英气。
“你是……江小姐,这是你朋友?”广东男不满地看看突然闯进的郑晓东,又看看江南,似乎希望她能为他挽回些面子。
江南扁扁嘴,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可郑晓东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我是她的男朋友。”说完把江南从座位上拉起来,搂进怀里。
江南权衡了下,究竟是被郑晓东这样吃了豆腐去损失少些,还是继续和有牙渍的爱运动的广东男打哈哈更好些。利弊显而易见。她朝广东男苦笑了下,再抬头恶狠狠地瞪了郑晓东一眼,留在了他怀里,算是默认了。
“喂,郑晓东,这是哪儿?别以为你刚刚替我解了围就可以管我了,你是我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也不问问我答应不答应?我告你拐卖人口……”江南看着眼前四四方方的体育馆嚷道。
“这是我划艇时训练的地方。”郑晓东把江南的手拉住,“你看你,哪里有点感激恩人的样子?拿出点诚意好不?”
“我被你占了便宜还要感激涕零呀?”江南晃了晃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不过说实在的,你那相亲对象还真挺……”郑晓东吧唧着嘴评价。
“积点口德没坏处,这两年大家都挺不容易的。”江南还不太习惯同异性这么亲密,手心似乎开始冒汗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在那儿相亲?”
郑晓东扭头看向另一边,嘴角抿着却藏不住笑意。
“是郭郭告诉你的?是不是她?!”江南突然反应过来。
郑晓东挠挠头,“我们只是碰巧通了个电话,她刚巧说了你的近况,我今天又凑巧路过那里。”
“全世界的‘巧’都给你遇见了。”江南接受自己被出卖的事实,“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JD那里不做了?”
“在一个朋友那里帮忙,做风投。”
“哦?那不错嘛,不过我可不想陪你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处理。”她转身作势打车。
“等等,”郑晓东拉住江南,神秘地一笑,“我带你翻墙去我们学校的秘密基地怎么样?”说得江南心一动。
“你,接得住我么?”江南坐在墙头,眉心拧着,忧虑地看着在下面张开双臂的郑晓东。
“放心吧!”他逆光的脸上有憨憨的笑。
真的可以放心么?想到郑晓东可能从郑医生那里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江南心里就直打鼓,“没有梯子吗?”
“相信我,江南。”郑晓东不笑了。
江南动了动,找了个有把握些的姿势,两手一撑便从两米多高的墙头跳了下去。
“哎哟!”两个人同时倒地。
江南赶紧爬起来,她有肉垫垫着没什么事,不过肉垫同学就惨了。
郑晓东龇牙咧嘴地坐起来,说:“你该减肥了!”
江南拍拍手,扭头走开。其实,温香暖玉在怀的感觉很销魂的。
“传说中的P大赛艇队就这么训练?”江南在一堆类似健身器械的东西前停住脚步。这和普通的健身房没差嘛,跑步机拉力器举重台,还有有羽毛球场和篮球场……就是不见赛艇的踪影。
“我们平时做体能训练的时候在这里。体能是最基础的,我常来,在这里呆的时间基本上等于普通大学生在自习室的时间。”郑晓东怀念地笑笑。
江南看看他,V型身材肩膀厚实,手臂健硕有力,果然不曾辜负扔在这里的时间。她伸手圈了下郑晓东的手臂,抬头问他:“直径多少?”
“好久没量了,原来到过16寸。”郑晓东说时有些害羞。
“怎么练出来的?”江南想:回去后也要问问江聿森手臂直径。
“就是这堆器械,你要不要试试?”郑晓东狡黠地问。
江南急忙摇手,“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当女大力水手。”
“来了这里不运动下可说不过去,白白翻墙头了。”
也是,怎样都是国家高等学府的秘密基地,江南选了项不很激烈的羽毛球。
不过,江南输得一塌糊涂。看着最后一球打在网子上,江南扔了拍子,毫无形象可言地坐在地上。郑晓东蹲下来,隔着网子说:“江南,我喜欢你。”
江南还在呼哧呼哧地喘气,听见这么一句,唬得打了个嗝,“你说什么?”她摸摸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郑晓东站起身来,绕过羽毛球网来到江南面前,低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我喜欢你,我想你做我女朋友。”
江南头顶上是郑晓东投下的一片阴影,心里也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影子,她捉不住,可是它就在那里堵着。
“江小姐,今天的电梯坏了,要辛苦您走楼梯。”公寓管理员见江南向电梯走去,好心提醒她道。
“好,咯,谢,咯谢你。”江南边说边打嗝,赶紧快步走开了。
还好江南住8楼,爬楼没那么辛苦。好久不做运动的江南,今天打了许久羽毛球,腰酸背痛,只得一级一级地爬。
江南上到2楼时候,从拐角望到底层楼梯口处有个人。楼道光线不很好,蒙蒙胧胧的,看不很清晰。江南心想:那人为什么站在楼梯口不上楼呢?等人吗?谁会约在这么不显眼的地方见?刚刚自己进楼梯间时明明没人紧跟着进来的,自己上楼的速度慢堪比龟爬,那人却都赶不上自己……
完了,江南绝望地想,自己一定是被人跟踪了。那人什么企图?前几天还看见晚报上说一个单身女在公寓被杀了,劫色又劫财的。
隐约有细微的脚步声,那人已经开始跟着江南上楼了。
江南不敢停下脚步,怕那人知道她已经发觉他被盯上了而提前动手。他应该不会在楼道动手吧?这里有摄像头,作案很容易被发现才对吧。
她一面继续上楼一面悄悄摸出手机,给江聿森发了一条短信:被跟踪,快来我家。一切都在隐蔽地进行。
短信发出时,江南上到了4楼。每上一级台阶都像是离危险更近一步,江南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的,出奇地响。
从4楼到8楼,江南一直在揣摩她是否应该回自己家。万一歹徒尾随她到家,她自己住,根本没办法应付。而且,即使那人今天不行动,也可能记下她的房号改日行凶。
可是,如果不回家的话,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邻居家会恰巧有人。如果敲门敲不开的话,她岂不是更危险?
几十节台阶就这样上完了,江南还是决定回家,毕竟刚刚和江聿森说要他来救火的。江聿森三个字就像一道护身符,只要在嘴里念几遍他的名字江南心里都会莫名地踏实许多。有他赶过来,自己也不会损失太大,而且毕竟自己更熟悉家里的情况,不至于没退路。
她从杏色的BALENCIAGA包里翻钥匙,越急越乱,越乱越急,在大大的手袋里她怎样也摸不到拴了小兔的家门钥匙。
江南的额头结了一层汗珠,在自己家门口,绝望地叹了口气。她分明感觉到那人已经走到她身后了。
“小姐。”那人轻轻拍了下江南的右肩,江南一哆嗦,手包啪地掉到地上,从侧兜露出了小兔钥匙扣的一角,她鸵鸟似的不敢回头看那人。
“小姐,你别紧张。”那人声音听上去倒还没有歹徒的凶狠,可是江南心想:我怎么能不紧张害怕?你让我打劫你试试!
江南努力稳稳神,回过身去,正对那人。
“你不认识我了吗?”那人笑着弯腰捡起江南的包递过去。
江南确实觉得这人面熟,看他呵呵笑着的样子也不像坏人,眉眼中满是憨厚的亲切。
那人做了个手握方向盘的开车的动作,“出租车。”他提示道。
“哦!”江南恍然,他是那天那个有个可爱名字的出租车司机沈喜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记这个名字记得这么清楚,可能是沈喜宝身上质朴直爽的性子很投江南脾气,也可能是他操的东北口音和郭郭的家乡话有些相像,让江南感到莫名亲切。
沈喜宝呵呵地笑了,“还好您还记得我。”
他今天穿件格子衬衣,已经旧得发白了,却洗得干净穿着齐整。他犹豫着抿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缓缓说:“我来找您,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上次我送您到这儿的时候正好看见是她在等您,所以我想您和她应该认识。我……已经找了她很多年,虽然我还不确定那就是她,但我不想就这样放弃这个机会。虽然这样上门很冒昧,可我希望您可以理解我的心情。”
江南被他说得云山雾罩的,脑中飞快闪过郭郭的影子。沈司机送她回来那天,只有郭郭在等她。江南重新打量这位司机,“沈先生,您请说。”
“嗯……您认识郭红吗?”沈喜宝开口时候,用一种很坚毅诚挚的目光注视着江南。
“你找她做什么?”郭郭的大名确实叫郭红,而且她偶尔露出的口音和沈喜宝相仿,江南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我也不知道找她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却低下去,“我就是想见她一面,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要是能让她原谅我,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江南不说话,冷着脸看沈喜宝。郭郭的事情她略约知道一些,难道,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使得郭郭对爱情绝望的人吗……江南对他的印象不坏,不太愿意相信这个人会做出让郭郭伤透心的狠事来。
“我看见她了。我知道那就是她,只要一个背影我就能认出她,我当时是傻了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来B市,就是为了找她的呀,我也不知道怎么那天她就在眼前我却犹豫了……”
男人总是这样,在身边时不懂珍惜,还动不动就拿刀在爱人心上割下几条血淋淋的口子,等到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他们顿悟原来幸福曾经那么近,便又是一副可怜面孔,仿佛那伤口与他们无关,他们才是遍体鳞伤的那个人。
沈喜宝不知道现在江南已经把他判了刑,只觉得这个女孩温婉知性又同郭红相熟,忍不住向她讲起了他们的故事。
“我知道今天这样来找您是很不对不礼貌的,可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想见她,想知道她现在生活得怎样。当初就那样仓促地走了,音信全无,我都快急疯了。”
“她不见了你才着急,早干什么去了?”江南终于发话了,“你现在以为说一句对不起之类的话就能解决问题?求得她的原谅你就能睡好觉了是吧?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出现对她意味着什么?重新来过还是画个圆满的句号?你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那我告诉你,她现在吃穿不愁,过得逍遥自在。你想见她?对不起,我不会在我朋友没同意的情况下告诉一个陌生人她的信息。”
沈喜宝有些急,“小姐,我知道我以前确实伤了她,我不敢再对她有什么要求。可是,请你看在我找了她这么些年的份上,替我带句话给她行吗?您就问问她还记不记得喜宝,还想不想见我,行吗?”
江南苦笑着拿出钥匙,摇了摇头,“沈先生,我不认为现在是你重新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一个好时机。”
“小姐,你说她过得自在富裕我相信,可是她快乐吗?你见过她无所顾忌地笑吗?我不相信这些心结不打开她能快乐地生活。我不是要介入她的生活里,我只是想为她做些什么,让她不要再背着过去的痛苦过日子。你是她的朋友,你愿意她这样过下去?请你相信我。”
江南想骂人,所有人都说要她相信他们。要是没那些彼此伤害的蛛丝马迹,她又为什么不信任他们呢?
“沈先生,你不要太看重你自己了。”江南很疲惫地说,“现在谁能过得那么快乐?快不快乐就是那么回事。人不能因为要死就不活了,是不是?少了什么地球不还是照样转?您请回吧。”
叮咚!门铃响的时候江南刚放好洗澡水。开门就看见江聿森立在门外,头发有些凌乱,领带松松地吊着。江南才想起来刚才只顾着和沈喜宝说话,忘记告诉江聿森“警报解除”了。
“嗯……”江南在门口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
江聿森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已经没大事了,亏得他和向晖[这又谁呀!?]谈到一半就急急跑来,“帮我沏杯茶吧,浓些。”江聿森拨开杵在玄关处的江南,自顾自地仰躺倒在沙发上,闭眼休息。
他从旁过时,江南闻到了他身上有夜总会奢靡的味道,混杂了烟草、酒精和女人的香水味。江南呼出一口气,去厨房烧水沏茶。
“我刚刚放了洗澡水,你先去洗个澡吧。我这里还有几套你的衣服。滴几滴薰衣草精油,舒缓一下。”她没说她是不喜欢他身上这么重的名利场味道。
“不要。我不累。”江聿森也不睁眼睛,在沙发里半躺着。
向晖几天前突然来B市找江聿森谈一桩合作的买卖。生意不大,没什么必要他们亲自谈,但向晖想以此为契机长期合作。这都好应付,关键是江聿森担心向晖问起叶紫的事情。
叶家对江家有恩,江聿森一直记着他父亲的教诲。江氏企业在西南以及东南亚的发展,又多倚仗向晖的势力。所以,关于叶家和向家的恩怨,江聿森不愿意插手。手心手背,伤了谁都得不偿失。一方面,江聿森想和向晖和平相处,借他的东风做自家的生意,又担心同他们走得太近,增加江氏企业的风险;另一方面,江聿森刚刚知道叶紫的下落,向晖就来约他见面,他也担心叶紫会再次陷入危险。
这些,说来话长。
“不行,去洗去洗,臭都臭死了!不洗不给水喝。”江南轰江聿森去洗澡。
“真是把你惯坏了,对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江聿森在沙发上坐起来,慢悠悠地边说边左右动了动脖子。
江南放下茶,走到他身后,自然地给他按摩肩膀。江聿森颈椎不好,关节变形严重,有时累过了,动动脖子都能听见咯吧咯吧的骨骼响。所以江南一看他活动脖子,就知道他颈椎又痛了,总替他按摩放松,自然而然的养成了习惯。
“最近很忙?”江南小声问,不再同他闹。
江聿森端过一旁的茶喝了一大口,缓缓地嗯了声。
微热的茶在喉头清冽流过,虽苦却不涩,回味甘香绵久,细咂下又有一丝丝的甜在舌尖。江南的手纤长温软,一下一下熟悉地掐揉着他僵硬的肌肉,力道恰到好处,手法娴熟,江聿森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刚才是怎么回事?”江聿森轻声说。
“是郭郭的旧相识,想通过我和她搭上话,我以为是坏人跟踪我。”客厅没拉窗帘,只开了一盏橘色地灯,依稀可见些许星辉月华洒在地板上。
“怎么会找上你的?你应下了?”江聿森有些纳闷。
“说来话长了,反正那人不是坏人,我也没有危险发生就是了。”他们俩说话声都不大,在这个宁谧的夜里,时光静好。
“既然是郭郭的事情,你还是去问问她的想法。”江聿森侧头说,拍拍江南的手要她作罢,“可是别把自己卷进去,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我们不好多说什么多做什么。”
“知道了,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江南坐上另一个沙发,笑着说。
“以后自己一人时多多注意,别再这样虎头虎脑了,万一我不在了,你去哪里救助?”江聿森自己也觉得自己啰嗦了。
江南忽然想到了郑晓东和他今天的告白,他能代替江聿森照顾自己吗?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呀。
“咯,不许说…咯…说不吉利的…咯…话。你要去…咯…哪里?”江南忽然又开始不停打嗝。之前因为沈喜宝跟踪,神经紧张得不行,现在刚一放松,这毛病又重新冒了出来。
江聿森用看孩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江南,指导她说:“深呼吸,使劲吸气直到你要窒息为止。”
江南听话地做了,果然止住了嗝,夸赞江聿森,他只笑她没有生活常识,然后喝完江南给他泡的酽茶后就走了,留下江南自己同满屋子里奇怪的味道作战。
从起床开始,江南的心情就不很好。简单地化了眼妆,淡淡扫了些胭脂就出门了。这次相亲,郭郭说不要约在咖啡座之类的地方。“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干讲,无趣得很。”所以她把江南的第二次相亲地点定在了高尔夫球场,美其名曰:男女搭配,相亲不累。
高尔夫专供是贵族们休闲漫步的一项精英运动,到了中国却逐渐大众化。江南虽然喜欢吹着小风在茸茸的草地上散步,可她却不愿意去附庸风雅地对着一枚小球连连挥杆,那不是她的爱好。
“这次这个靳生良绝对是难得的人才。他现在在国内的司法界混得风生水起,说是律界英才完全不过分。人家之所以会来相亲,纯粹是因为担心他圈子里面认识的女孩难说底细,不够放心。他父亲从政多年,最怕的就是家里关系不清不白的。”郭郭给江南吃定心丸。
“他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他呢。”江南小声嘀咕。心里疙瘩是疙瘩了些,可江南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们见面之前互换过照片,靳生良说会穿白色运动衫,到时候一定认得出来。江南是赶点到的,上楼到约好的休息厅,放眼望去,大多数男士都穿了白上衣。
“江南,这里!”正在江南暗自拭汗时,就听见有人唤她。循声望去,临窗的一桌坐着两个青年,一个白衬衫戴眼镜,笑得温润可亲,另一个穿黑衫抿嘴盯着江南的男人却让她彻底窘了一下。
江南走过去,先和靳生良打了招呼,又和穿黑色POLO衫的郑晓东打了招呼。
“百闻不如一见,江小姐真的是天生丽质。”靳生良有一双笑眼,只可惜戴了眼镜,夺去一半的光芒。
“靳先生您客气了。”江南偷偷瞄了眼郑晓东,心里纳闷,怎么每次相亲都有他。
“师兄,你可别夸她,她最不禁夸了。”郑晓东轻轻把手覆在江南手上,“不过是刚刚能配得上我而已。”
江南愤愤地与他对视,可瞪到一半却失了力度,郑晓东眼底满是细碎的甜蜜,看得人迷醉。
“小郑,你还是这么自信满满啊。还是年轻好,不像我七老八十了,只不过空有些阅历,却不能像你这么充满了自信。”靳生良摇头叹息。
明明就是自大!江南撇撇嘴,自顾自地环望四周风景。
“师兄过奖了,要是连这点儿信心都没了,我们这些没钱没背景的不都要去睡马路了?”郑晓东语气虽缓却暗藏了鄙薄之色。
靳生良脸色自若,看向江南,“晓东,你以后可要好好待江小姐噢,不然我可不答应。江小姐,要是晓东欺负你了,尽可以来找我,我替你做主。”
“靳先生果然了解人,”江南瞟了眼郑晓东,“谢谢您了。”
“那你们坐,我另约了人,先走一步。”说完,靳生良欠身离座。江南望着他笔直的背影走远,把手从郑晓东手下抽出来,悄悄惋惜了下。
“别看了,真想不到你会看上这么个人。”郑晓东在江南耳边打了个响指。
“我的相亲都让你搞砸了,还不许我多看看?”江南白他,“你说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我这是在挽救你!”郑晓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可不能被他的外表蒙蔽了。这种人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真实写照,看上去还是那么回事儿,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你呢?你连金玉其外都没有。”江南损他。
“哎,你不要人身攻击啊,我们一码是一码。他上大学时,仗着自己家里头有权有势,总是高人一等的样子,到处去骗纯情小学妹。”郑晓东继续说,“可是有一次他也栽了。我班一个女生,父母都是外交官,从小就出国到处玩,是个很有见识的美女。他想追人家,就跑去美女的博客溜须拍马。在一张我班美女在金字塔前的照片下面留言说……”
“说什么?”江南见他讲到一半忽然停了,赶紧催。
“他说:‘美女,你这是在世界公园吗?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噢!’”郑晓东学得眉飞色舞,有模有样的,还把噢字音拖了很长。
江南喷笑,捶着桌子说:“不带你这样损人的。笑死我了。”
郑晓东却板起脸来,正色地说:“所以说,你不要再去相亲了,都是些这样里外不一的家伙,还要辛苦我来拯救你。”
江南笑出了泪花,问:“那你这次又是怎么把人家打发走的?还骗人家说我是你的女朋友?”
“我就告诉他说,你是在和我闹别扭这才赌气来相亲,情侣总有些小吵小闹的,是不?”
“你就会这么一个办法啊?真是老套。”江南鄙视地扁嘴。
“老套不老套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方法灵。”郑晓东正视江南,“不过,你还要再相几次亲?还要我再来搅局几次?江南,答应我吧,别再让我撒谎说你是我的女朋友了,给我个机会,好么?”
江南刚才还放松的心骤地缩紧了一下,然后怦怦地跳得好响。
“郑晓东,你再给我些时间。”
江南心里有个放不下的人,有个挥不散的影子。郑晓东看得清楚。